第9章 樂觀小喬

此時風和日麗,細碎的桂花已從茂盛的枝丫中冒了點黃兒出來,空氣中帶著些許並不算濃鬱的桂花香。

衡衡早已迫不及待跳到他爸爸身上去了,喬茗茗慢慢走近,強忍著眼淚,死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

寧渝紅了眼,把跟個袋鼠似的兒子拉下身放地上,伸手將她頭上那根隨風擺動的雞毛撇飛,一攬把她擁入懷裏,悶聲問她:“你怎麽來啦,你應該待在首都裏好好生活。”

喬茗茗癟嘴,恨恨地掐一下他腰上軟肉:“我犯賤嘛!”

“嘶!”寧渝痛得貓著腰,忙摁住她的手,“對不起,是我不對。但這裏真的很難,你會適應不了的。”

喬茗茗瞪著眼,推開他:“我不跟你說了,我渴得很,太陽也曬人得很。”

寧渝趕緊一手牽一個,把這娘倆給帶進屋。

房屋的變化和寧渝剛到的那天相比變化不大,但幹淨好多,牆壁上的陳年灰土已經清理幹淨,破敗卻又看著井井有條。

寧渝的手其實很巧,他把一個水缸搬到屋後,另一個挪到牛棚邊。

又在院子裏挖出溝渠,將連通山上泉水的竹管修整了一下,使得山間清涼的山泉水能夠順著竹管流入兩個水缸中。

等大水缸滿了,水便溢出來,再次沿著溝渠流到菜地,最終流入村裏的小溪。

這就是他這幾日完成的水利工作。

除此之外,寧渝還把院子裏的雜草給除完了,不過還需進一步處理,最起碼得把院子給整得足夠平坦。更有許多細節之處,比如房門合得不夠嚴實,門前青石板階梯有些不穩,以及先前說的圍牆等等,都是這幾天裏他利用空餘時間完成的。

但被下放的人哪有這麽多空餘時間,寧渝手上已經磨得起了水泡,喬茗茗不碰不知道,一碰嚇一跳。

她沉默片刻,問:“疼嗎?”

這回換寧渝委屈了,說:“疼,但是腰上更疼。”

喬茗茗又收起那點心疼,含著眼淚,沒好氣地翻了白眼。

寧渝拉她坐下,給倒了杯水,親了親一眼不眨緊盯著他的兒子。

“最近乖不乖,有沒有鬧媽媽?”

衡衡急忙搖頭,摟著他爸的脖子說:“沒有沒有,我乖乖的,姥姥說不能鬧媽媽,我也沒鬧,要不然妹妹會被鬧醒的。”

妹妹?

寧渝怔住,隨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目光灼熱地盯著喬茗茗的肚子。片刻後眼神緩緩上移,和喬茗茗對視。

他並沒把夢裏那本書當真,即使在得知村裏真有程芸芸這個人後依舊如此。

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受擺布不受牽引,茗茗為人如何他隻信自己的眼睛與判斷。

但他有受到影響嗎?

有的,不知為何寧渝隻要一閑下來就滿腦子都是書裏的內容,就跟他那天莫名其妙氣得渾身難受般,否則他為何閑著沒事幹一口氣幹那麽多的活,這不是蠢得慌嗎。

甚至都懷疑是否有什麽非自然的力量在影響自己,差點沒被煩死。

他後來覺得與其想那些讓自個兒難受的所謂故事,還不如幹活放空自己,等幹多了,就沒精力去想了。

這方法確實好,通常幹到最後他會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洗澡,躺倒**沒幾秒便能入睡,一夜無夢地睡到天明。

繁重的農活使得他內心平靜,卻也讓他把書裏的一些細節拋諸腦後。

比如書裏說:喬茗茗流了孩子,轉身嫁給了張西華。

好了,問題來了,所以在他下放前,他家茗茗是懷孕了的對吧?

“屁話,要不然呢,都兩個多月了!”喬茗茗踢了他幾下,又忍不住笑得彎了眼說,“但是她賊乖呢,我都沒吐過更沒難受過。你兒子說是妹妹,其實我也感覺是妹妹。”

寧渝眉眼柔和極了,漸漸又擔憂:“這裏條件十分不好。”

其實醫療方麵還好說,不遠處住著的那對老夫妻是醫生,寧渝這幾日幫忙修通水的竹管也跟人家相熟了,而且公社也有衛生所,縣裏更有醫院。

關鍵是繁重的勞動,寧渝太曉得他媳婦是啥德行了。

那是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從前有份小學老師的工作擺在她麵前,她卻果斷的選擇了供銷社。

那所學校是農科院的子弟學校,在其他學校盛行的舉報之風在這裏卻出現個苗頭就被摁下去,工資福利更是與供銷社有得一拚。

為什麽呢?因為供銷社在上班時可坐著,而老師卻不成。

供銷社的工作下班就下班了,而老師下班後還得改作業。

然而現在,小學老師與在田間地頭務農,兩者壓根不是一個量級。

喬茗茗雙眼無辜,絞著他的衣角說:“那咋辦,俗話說來都來了,不是還有你嗎?”

寧渝:……

午間風吹,農民下工。

他們並沒聊多久寧渝便去繼續工作了,如今他的工作還是清掃牛棚,等明天就得下地去拾掇稻穀。

如今近八月中旬,正是給田間稻田排水的好時候。

不過按照寧渝文縐縐的專業術語,這叫水漿管理。

今年村裏糧食長得好,稻穀穗穗不空,若無意外今年妥妥就是豐收年。所以在這要緊關頭,村裏絕大多數人都得動起來,以此保證排水工作做到位。

寧渝邊琢磨著這些事,邊清理牛棚。很快他便把牛棚表麵堆積物清理幹淨,下午隻需再用水衝洗幾次遍可。

工作完成,到了午餐時間。

這裏沒有配備廚房,隻在屋內有個小吊鍋和黑陶砂鍋,他這幾日都在屋內生火做飯。

準確來說,是隻有一間長方形的屋子,它兼具了客廳臥室廚房淋浴房的功能。

喬茗茗竟然還有點感動和欣慰,因為廁所好歹沒放在裏麵。

不過……

喬茗茗好奇問:“廁所在哪兒?”

寧渝邊洗手邊笑,洗完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尖說:“廁所在村頭。”

說完他就往屋裏走,馬上十二點,得快些做飯才行。

喬茗茗呆愣在原地,幾秒鍾後眨眨眼,趕緊追上去。

“等會兒啊,你說廁所在村頭?”喬茗茗不可置信地指著門外,問,“所以咱們上廁所是去村頭上?”

寧渝忍住笑,拿出火柴盒,抽出火柴劃拉一下,火光光燦燦,點頭道:“對。哦,我再補充一下,村裏隻有三座廁所,分別在村頭村尾和村北,所以不止咱們要去村頭上廁所,村裏接近三分之一的人也得去。”

喬茗茗目瞪口呆。

寧渝更加樂開懷。

他來到此處這麽幾天,什麽都適應了,就是不適應這裏的廁所。

廁所是標準的農村土廁,村裏家家戶戶都沒有單獨屬於自己的廁所,包括大隊長家。

為何?

其實從前有些人家還是有廁所的,但在大煉鋼是被拆去燒鍋爐。

後來煉鋼沒搞了,大鍋飯還在繼續,村裏有人說吃要一起吃,拉也得一起拉,於是就建出三座廁所來。

但本質原因,估計還是因為需要集中農家肥去灌溉土地。這種做法雖讓人挺受不了,但確實使得農家肥得到更為合理的利用,從而生產出更多的糧食。

喬茗茗聽得崩潰地捂著臉:“那晚上呢!”

寧渝起身,揉揉她腦袋:“晚上啊,家裏有木桶,能在家裏解決的就在家裏解決,不行的話我帶你去村頭。”

“嗷”

喬茗茗仰頭大喊,她要死了。

寧渝嘴角就沒放平,安慰說:“別氣別氣,廁所事小,這會兒吃飯事大。”

米飯在半個小時前便已蒸了下去,這會兒在黑陶砂鍋中燜著。

這裏當然是沒有白大米的,但喬茗茗的小空間有呀,她來了還能讓寧渝啃紅薯嗎?

砂鍋裏不僅有米飯,還有去年年底做好的臘腸。配著寧渝清晨去山上摘的蘑菇,加上幾顆青菜,打兩個空間裏多得不能再多的雞蛋,最後淋上料汁燜一會兒,香味兒便勾得讓人口水直分泌!

寧渝還在煮菌菇蛋湯,喬茗茗嘴裏邊哼哼邊坐在爐子邊的小板凳上。實在忍不了了,就隔著抹布把砂鍋蓋打開,燙得她趕緊把蓋子放一邊,扔了抹布把手指放到耳垂那兒降溫。

接著,再用勺子把煲仔飯攪拌勻咯,香味頓時更加濃鬱,惹得被寧渝派去門口盯著有沒人來的衡衡都著急忙慌跑了進來。

“媽,好香好香!”

小孩兒饞得直咽口水。

喬茗茗端著砂鍋起身,把它放桌上,捏捏他臉道:“說話別總說一半,是飯好香。”

屋外樹影重重,微風穿堂而過,一家人總算團聚在一起吃了頓午餐。

午後,喬茗茗站在屋內,把幾扇窗戶和兩扇門都給打開,準備把房間徹底地規整一下。

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經常會被外界的環境挾裹著生活。

比如在上輩子的內卷時代裏,她選擇考研考公,但因為她這人沒啥毅力而折戟沉沙。

再有就是這輩子社會環境就是這樣,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不去搞什麽偉大的事業。

太過隨遇而安就成了安時處順,可如今這種性格倒是讓喬茗茗非常看得開。

還是那句話,來都來了,她還能回去不成?廁所沒有就沒有,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所以在有限的條件內把自己的生活環境調整到最好,才是她當下應該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