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發下放

這個年代的首都還不是後世那燈紅酒綠的首都,大街上自行車多,沿路街道上的店鋪種類單一,商品豐富的商店有雖有,但喬茗茗卻一次也沒走進去過。

嗯,說來你可能不信,她囊中羞澀。

錢有,卻沒票。如今是票證時代,某種意義上來說票比錢重要,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票證且得等個十多年才能取消呢。

喬茗茗慢悠悠逛著,此刻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駁地落在地上,有種歲月靜好之感。沿著牆根底下的陰影,牽著兒子往家裏走去,經過糧站時買幾斤糧食,經過供銷社時買些灶台上的油鹽醬醋。

再給大兒子買幾根江米條,見他放在嘴巴裏磨呀磨,甜滋滋的白糖香脆脆的米條,美得嘴角高高翹起。

美好,喬茗茗眯著眼心想。

這日子太美好啦!

沒手機?沒網絡?

沒關係,毫無工作壓力生活壓力的日子是真的舒服,上輩子因家人相繼去世,學業工作接連失敗而產生的精神內耗已經完全治愈,喬茗茗熱愛現在的一切,熱愛當下的所有。

哼著小曲兒,又拐過一個彎,母子兩人輕快地進入胡同裏。

今日的胡同口好像過分安靜了,喬茗茗略微有點兒疑惑,平常這時候總有一幫老頭老太太們坐在大樹下,邊聊天邊糊柴火盒。

這個年代可不存在沒事幹的人,三歲以下的小孩和癱在**的老人除外。

小孩長到三歲,就能陪弟妹玩兒了,亦或者是進到街道托兒所,學習知識去。

再長大幾歲,就得讀書,還得幫著家裏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原主當年五六歲時就得跟著哥哥姐姐們一起去城外撿柴火,回來路上鞋壞了,不僅差點把腳趾頭凍壞,到家了還得被老娘抽一頓。

幾個哥姐也被抽了,為啥?一雙鞋子多金貴啊,充了多少棉啊,抵得上多少柴火啊!

後來七八歲上學,條件好的、疼愛子女的父母會讓小孩上到初中或高中。更多的人家,讀完小學就行了,從十多歲時就開始工作,直到六七十歲,腿腳利索的幹體力活,輕鬆點的呢,就是糊紙盒。

糊紙盒,手快的糊一天掙一毛,手慢的一天掙半毛。一個月勤耕不倦地糊,頂天也隻掙個三元錢。

如今的三元錢能幹啥?

能買煤油三斤半,買食鹽七斤半,還能買三十多個雞蛋。

瞧著確實不錯,但好些東西得有票才能買呀。

哎,喬茗茗感慨一下當下物質上的貧瘠和物價上的感人,隨即又思緒發散,想著自家是不是該買雞蛋了……

她家人少,花銷卻一點不少。

桌上日日得見葷,哦,因條件受限,雞蛋和豬油或者豬油渣炒的青菜也算葷。還有每天得給她的好大兒訂牛奶,都是新鮮不摻水的牛奶。喬茗茗向來不虧待自己,在這沒啥可以補充營養的年代,她也給自己和寧渝訂了,畢竟身體第一位嘛。

單單是牛奶,每個月就得花二十多元。

這裏得說明一下,喬茗茗去年才轉正,如今的工資是三十五元。

唉,她囊中不羞澀誰羞澀?

每月買牛奶和飯菜,喬茗茗那三十多的工資得花個精光。好在有寧渝每月的六十八元在負重前行,她深感欣慰。

再有就是時不時添些大件,例如自行車收音機等,最後把她那小空間填滿,所以家裏這幾年是真沒攢下多少錢來。

至於上一輩留下的錢……她婆婆改嫁時帶走了家裏的一半存款,公公補償金倒是一分沒拿留了下來。

喬茗茗心想,別看她這婆婆沒心沒肺、一副情愛至上的模樣,但她在這方麵算是個聰明人。結婚後那些錢她就沒怎麽動過,更沒明說自己手頭有多少。因為嫁去陳家她做主,所以那錢吧,越攢越多,今年過年那會兒還偷偷讓寧渝找渠道幫她把錢換成金子,如今想必是藏在了哪塊磚頭裏。

挺好,這樣她和寧渝反而放心,這種人咋樣都能生活得好。

邊想邊走,她快要走到家中。

就在此刻,一陣吵鬧聲由遠至近由小到大地傳了過來,喬茗茗還在疑惑發生了什麽事,就見拐角處有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是誰?是鄰居秦嬸子!

隻見秦嬸子神色匆匆,頭發有些糟亂,差點沒被脫落的鞋子給絆倒!

“哎,嬸子怎麽了?”喬茗茗忙問。

秦嬸子看見喬茗茗的那一刻,腿一軟扶著旁邊的牆驚恐道:“小喬,你們、你們家……”說著她用手往後邊指。

喬茗茗微愣:“我們家怎麽了?”她抱起兒子,趕緊走過去。

“你們家來了一群革委會的!”

話音剛落,喬茗茗麵色頓白,快步往前走。

午後,日光熾熱,街邊的植物被曬得焉了吧唧,好似水份被蒸發個幹淨。

太陽更是刺眼,單是睜眼看被太陽照耀著的一切都得眯起眼睛才行。

因為街上炎熱,又正是工作時間,所以此刻的街上沒什麽人影。而就在不遠處的醫院走廊中,哭聲喧鬧聲此起彼伏。

“吵什麽,誰是喬茗茗家屬!”

就在眾人皆慌亂之時,一位醫生從病房中走了出來。看到這起子亂相,她皺了皺眉。

秦嬸子懷裏抱著正不停抽泣的衡衡,趕緊道:“家屬沒來。醫生小喬咋的了,嚴重不?”剛才送來醫院的時候小喬臉色白得跟張紙一樣,瞅著可嚇唬人。

就在不久前,回到家的喬茗茗看著一片狼藉的院子,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這一暈可不得了,那些抄家的多是年輕小夥,好些還是附近的青年,生怕搞出人命,見此情景忙不迭收尾跑走。

雖說被革委會光顧的喬家這會兒讓人避之不及,但鄰裏鄰居好幾年,在喬茗茗暈倒的那刻,大夥還是搶分奪秒把人送往醫院。

到了醫院後推到病房裏檢查十多分鍾,這不,醫生才出來。

醫生微蹙眉道:“喬茗茗家屬沒來,這讓我怎麽說?”她翻看兩眼手頭上的本子,又歎聲氣道:“她懷孕八周,情況可不大好,得住三天的院觀察觀察,往後幾天情緒別有太大波動。”

這位孕婦的模樣明顯是氣急攻心,加上天氣熱了點,還好就醫就得快,否則真說不準。

“懷孕!”眾人大驚。

這孩子來得不巧,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病房中。

暈了大半個小時的喬茗茗終於悠悠轉醒,秦嫂子等她整個人回過神後才走的。

衡衡強忍著眼淚,用小手在喬茗茗胳膊上拍啊拍,學著自己生病時媽媽安慰他的模樣。

喬茗茗身體裏的那股驚懼無措終於消下去些了,心中軟軟鼻頭酸酸,說:“別怕別怕,媽沒事兒。”她也不能有事,要不然她孩子怎麽辦呢?

“媽,要、乖乖打針吃藥,不能怕疼。”小孩兒這會兒涕泗橫流,說話還一抽一抽的。

他還小,今天才正滿三周歲,壓根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邊哭邊安慰道:“去找爸爸,找爸爸陪媽媽。”

喬茗茗聞言心裏難受,雙目無神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她也想找啊。

傍晚。

晚霞金黃,透過醫院的玻璃窗,喬茗茗隻覺得從前的溫馨景色都變得無比蒼涼。

下午秦嫂子又來了,說家中被翻個天翻地覆,但凡有些價值的東西都被拉空,隻剩一片狼藉的院子。不對,院子也要沒了,說是得充公。

想到這兒,喬茗茗的牙齒就不禁緊咬著發白的嘴唇,該怎麽辦,要怎麽辦?她腦袋亂成一團漿糊。沒人敢沾革委會的事,沒人敢去打聽。

秦嬸子心好,給她拿了套洗漱用品,順便帶來個消息。

她道:“虎子說今天院裏來了一群人,沒過多久小寧和他老師就被帶走了,有人說小寧老師和當年來的蘇聯專家有聯係。你別急,虎子還說了,院裏也有很多人在為小寧奔走。”

虎子就是經寧渝介紹,到食堂工作的小兒子。寧渝父親在院裏工作多年,遺留下不少人脈,估摸著應該能周旋一二。

說完,秦嬸子便走了。喬茗茗聽後略微茫然,而後心頭一震。

她忽然想到昨日寧渝說的話,寧渝說他想把老師的一些資料放到她空間中……

是因為這事兒嗎,還是因為其他的事?而且她家寧渝並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他行事謹慎,有時可以說是瞻前顧後,恨不得走一步看三步,怎麽會被人抓到辮子呢?

隻能是因為這個事了,能讓寧渝破壞不動用空間的原則,說明這個資料很是棘手。

想著想著,回憶起前幾年看到的場景喬茗茗眼眶驀地紅了。

這幾年她生活過得太順心,一時之間她壓根找不到任何辦法,如同一個被抽走導盲棍的盲人,站在車水如流的馬路上不知如何是好。

喬茗茗忍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聲終於落了下來。

“哭什麽!”

喬母端著飯盒急匆匆走進來:“快吃快吃,醫生說了你得靜心養著。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你這會兒在這醫院裏都是白琢磨。”

她也是下午來的,聽到消息後就趕來了。閨女那婆婆也來了一會兒,哭得稀裏嘩啦的,被她沒好氣地請走。

那位也是個能人,孩子出事了怎麽說也得去打聽打聽吧,好歹試試。可她倒是捂著臉哭個沒完,我閨女哭,你這當婆婆的也哭,婆媳兩哭上頭了,我閨女身體怎麽辦?看著閨女兒這模樣,她深深歎了口氣。

兒女都是討債鬼,別人能躲,她能躲嗎?還不得收拾東西趕來照顧,順便……

順便勸說閨女,讓她把肚子裏這個給打了。

不是她這做姥姥的心狠,實在是她當媽的也心疼自家閨女。寧渝沒消息,最好的結果也是下放,難不成她閨女還得大著肚子跟去?

趁著月份小把孩子打了,再劃清關係,對她閨女和外孫都好對吧?就是寧渝來了,他也會讓茗茗這麽做。

可這死丫頭死活不願意,說什麽孩子在她在,簡直是漿糊糊了腦,糊塗至極。

真真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