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魚湯麵片、紅糖冰粉

裴敬之拎著梁朗走到裴府門口,吩咐隨從將他扔回梁府去。

梁朗掙紮著身軀:“裴敬之你放了我!”

裴敬之充耳不聞,抬腿往府內走去。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偶然路過!你在牆外都待了好久了,我看,你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梁朗在賀府外巡查地形時,早已看到了裴敬之在偏院牆外駐足,還——滿臉陶醉的樣子。

隻是夜色朦朧,他又醉醺醺的,一時並未認出裴敬之,還當他也是酒色之徒,差點還上前邀請他一道翻牆來著。

“你不放了我,我就——”話還未說完,嘴就被塊布給塞住了 。

裴敬之嫌棄地皺了皺眉。這酒味可真臭。

還是江小娘子燉的魚湯好聞啊,香得他都在賀府偏院外挪不開腿了。

*

次日清晨,江杳杳是被狗叫吵醒的。

昨天晚上鬧了這般動靜,幸而這院子著實偏,才沒有驚到旁人。本想著好好睡上一個懶覺,卻不想一大早聽得院中傳來“汪汪汪”的吠聲。

江杳杳雖然睡眼惺忪,神誌尚未完全清醒,但還是記得自己並未養過狗。這犬吠是哪來的?

不得已,她掙紮著起床收拾好自己,剛打開房門,一隻大黃狗便撲了過來,江杳杳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看著懷中不停搖著尾巴的大黃狗,江杳杳對著邊上的婢女阿錦遞了個詢問的眼神。

阿錦手裏拿著根肉幹,邊把狗引回來邊答道:“這是賀二娘一大早派人送過來的,說是偏院住得不安全,她不放心,特意送給小娘子看院子的。”

看院子?江杳杳馬上明白過來是因為昨晚之事。

大黃狗精神奕奕,不住地在院子裏來回打轉,江杳杳蹲下來摸了摸狗腦袋:“就叫它大黃吧。”

既已睡不成懶覺,江杳杳挽起袖子鑽進廚房。

賀府當然是有一日三餐的,隻是江杳杳識趣地不打擾賀府一家人,多是從府中大廚房領些食材回偏院自己做。

將昨晚沒喝完的魚湯下鍋煮開,扯了些麵片丟入,再放入幾顆碧綠的青菜,魚湯麵片便做好了。江杳杳又麻利地煎了兩個金黃的荷包蛋,蓋在麵片上,招呼阿錦過來吃。

按理婢女是不應上桌與主家一同用膳的,但江杳杳一個現代人,對於古時的主仆關係到底還是有些接受無能,讓阿錦把她當阿姊便好。

這院子與主院離得遠,除了賀婉隔三差五吃膩了府中的飯菜來這裏打打牙祭之外,幾乎不會有旁人過來,江杳杳便讓阿錦與她同吃。

一開始小丫頭還小心翼翼地不敢動筷子,待過了幾日便接受良好,吃得歡快。

“要我說呀,小娘子的廚藝比咱們府裏大廚的手藝還好呢!”阿錦舔舔嘴唇。

江杳杳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別貧了,快去把碗筷收拾了。”

看了看廚房裏的食材已所剩不多,江杳杳便起身往內院走去。

賀府的廚房在內院東側,占了三間房的大小,有一間專門用來存放食材。

賀賢平時要應卯,除了休沐外晝食都是在公廚吃的,廚房僅需準備賀夫人和賀婉的晝食即可,不算太過忙碌。

江杳杳進去跟眾人打了招呼,因著平時做點心時經常也會給廚房送來一些,她與廚房上下的關係還算不錯。

與她關係最好的是一位姓田的廚娘,一見她來,便迎上來:“上次你送來的花糕可真好吃,可是槐花做的?”

江杳杳笑著點點頭,與她聊了幾句,注意到她手裏拎了個麻布袋:“這是何物?”

“害,別提了!”田廚娘痛心疾首,“前幾日托送山貨的夥計尋點野果子來調調味,今早送是送來了,結果全是不能吃的果子,隻能丟了,唉。”

袋中是一個個形如秤砣的綠色果子,從外表看與普通野果十分相似,打開來裏麵卻布滿了小小的籽,並無果肉。

“田廚娘,這些果子若是要丟了的話怪可惜的,不如給我吧。”

“這果子都沒法吃啊,還能做啥用?”田廚娘滿臉疑惑地看向江杳杳。

江杳杳賣了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

慶延街不僅有早市,夜市更是人流如織,華燈繁映。

各式各樣的攤販琳琅滿目,從孩童搖個不停的撥浪鼓,到小娘子的簪環珠釵,不一而足。叫賣聲此起彼伏,沿街食肆酒香四溢,街邊還有個賣糖畫的老翁,正被幾個孩子團團圍住。

而在糖畫攤旁,一個新的攤子擺了起來。一架小小的推車上放了個大小不一的幾個桶,另還擺放著十數個小盒子,裏麵裝著山楂、紅豆、葡萄幹、芝麻、花生、醪糟等等,頗為豐富。

車前掛了塊招幌,寫著“紅糖冰粉,十文一碗”。

隻見擺攤的小娘子取出一隻白瓷碗,從大桶裏盛出一大勺透明的冰粉,又從小桶裏舀了一勺紅糖漿淋在上麵,再撒上山楂紅豆花生等各色配料。

冰粉晶瑩剔透,紅糖漿色澤光潤,單看這顏色,便讓人食指大動。

最重要的,這名為冰粉的新鮮吃食,之前從不曾見過,立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好奇的食客當下便掏錢買了碗一嚐,不禁嘖嘖稱奇。

清滑爽口,又略微帶有一點嚼勁,紅糖熬得濃潤,甜得恰到好處,山楂等配料又豐富了口感層次。

見狀,又有不少食客爭著要買,幸而小娘子動作利落幹脆,不到片刻便已將冰粉一一呈上,才不至於排起長隊。

“小娘子,這冰粉是用何物所做?口味竟如此獨特。”

“這可太好吃了,教教我們做法唄!”

冰粉的做法說來也不複雜。

那日江杳杳要來的果子正是可以用來搓冰粉的薜荔果。拿回來後進行一番挑揀,留了小而圓的母果,切半後掏出籽,鋪在竹編上曬幹。

取一個紗布袋,裝入曬好的薜荔果籽,用絲線紮緊袋口。將紗布袋整個浸入晾涼的白開水中,反複揉搓,讓透明的漿液緩緩滲出來。

直到搓至不再有漿液,倒入澄清好的石灰水,輕輕攪動將其混合均勻,再將其放入井水中鎮涼凝固。

江杳杳一一講給食客們聽,手上的動作絲毫未停。

眾人沒想到江杳杳還真的把冰粉的做法就這麽輕易直白地說了出來,一個個都頗為驚訝。要知道,食譜這種東西,可是每家都牢牢捂緊的寶貝,更何況是這種從來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兒。

那位食客也就是吃得興起隨口一問,問出口也撓撓頭自覺說錯話,這可是人家用來掙錢的,哪有告訴他人的道理。

江杳杳卻沒有藏私的心思,作為曾經現代社會一個小小的美食博主,社畜工作之餘她最喜歡的便是在網絡上分享各種美食的做法。

美食最撫人心,好吃的東西就是要讓更多人吃到,才更有意義。

況且,她腦海中的食譜可多著呢,隨便抓一個出來,在這時代都是新奇玩意兒,她不怕沒有賺錢的資本。

再者,雖一樣的食譜,每人手裏做出來的滋味就萬千,對於自己的手藝,江杳杳還是很自信的。

雖已入夏,但夜晚的涼風吹散了暑氣,食客們人手一碗冰粉,吃得有滋有味。

“咦,這是什麽吃食?”江杳杳一抬頭,看到攤位前擠過來位嬌俏俏的小娘子,身著火紅榴花裙,周身環佩叮當,後頭跟著個小丫頭,正探頭探腦的。

“我要兩份,”小娘子悄悄咽了下口水,“山楂、葡萄幹、紅豆、醪糟……這些都可以加嗎?紅糖漿可否多淋一點呀?”

小丫頭掏了錢接過滿滿兩碗冰粉,兩人迫不及待地在攤位前吃起來。

那小娘子舀了一大勺冰粉,嘶溜一下滑進嘴裏,然後舔了舔嘴唇沾上的紅糖漿:“好吃!”

江杳杳最喜歡看別人吃得歡暢的樣子,更喜歡別人誇她做得好吃,不禁也眉眼彎彎。

“籲!——籲!——”

忽然聽得淒厲的馬鳴和男子的怒喝,隻見不遠處,一匹黑馬橫衝直撞而來,馬上的男子一邊大聲嗬斥,一邊拚命勒著韁繩,奈何馬似是受了什麽刺激,根本不受控製。

男子隻能衝著人群大吼:“讓開!快讓開啊!”

不料那馬一個嘶吼,一撅蹄子,竟將人從馬背上掀翻下來。

場麵頓時亂作一團,人群慌忙四散。

發了狂的馬幾步便躍了過來,帶倒了街邊的幾個竹筐,果子咕嚕嚕滾了一地。

江杳杳一把扯過端著碗呆楞在原地的紅裙小娘子,看準馬跑過來的位置,用力把自己那架推車推了出去。

狂奔的馬匹絲毫未減速,徑直向前衝去,把推車撞出好幾丈遠,車上的冰粉桶咕嚕嚕滾落下來撒了一地。

不過經這麽一擋,那馬的腿受了傷,顛簸了幾下最後重重摔在地上,總算消停了下來。

幾名坊丁終於得以上前控住馬,傷者也被趕緊送往醫館救治,所幸江杳杳出手果斷,幾位傷者都是皮外傷,最嚴重的是被甩下馬的男子,看樣子是斷了骨頭。

一片狼藉下,江杳杳走向自己的車子。車身木架斷了好幾根,勉強還能維持住不散架。車上的物品散落一地,碗也都打碎了。

江杳杳歎口氣,蹲下來開始收拾東西。

“小心手。”

江杳杳聞聲向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