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溫倩領著圓圓到病房的時候,剛睡醒不久的秦羽蕎正抱著搪瓷盅喝水呢,熱騰騰的水汽爭先恐後飄出,驅散著冬日的嚴寒。
做了個稀裏糊塗的夢,夢裏出現好幾個不認識的人,秦羽蕎一頭霧水,倒也沒再多想。
秦羽蕎的瓜子分了一半給那位受傷的同誌,結果剩下的沒幾下就吃完了,零食沒了,她隻能抱著熱水喝,心裏盤算著等趙雪娟過來讓她給自己再買點來。
“阿姨!”圓圓蹦蹦跳跳跑到病床前,兩隻小手扒拉在床沿,直勾勾盯著秦羽蕎受傷的腳踝,“你好點沒有?還痛嗎?”
她跟著媽媽來醫院看了漂亮阿姨幾回,已經跟人熟起來了。
秦羽蕎跟溫倩打了招呼,又同圓圓逗趣,“不痛了,趕明兒就能下地跳舞啦。”
“那可不成,你還是養好了再跳吧,多補補。”溫倩把麥乳精和幾根香蕉放到櫃子上,耐心叮囑,“千萬別落下病根影響你跳舞,不然我們真是過意不去。”
“我跟圓圓說笑的。”秦羽蕎衝溫倩展露笑顏,露出淺淺梨渦。
“你也有梨渦呀,我們圓圓也有,真是巧了!”溫倩頭兩回來沒注意,這次倒是看清楚了,秦羽蕎小臉素淨,五官生得極好,尤其是嘴角下側的梨渦,一笑就顯出來。
秦羽蕎探頭看看圓圓,小姑娘咧嘴用力笑著,她知道阿姨要看自己的梨渦,便努力顯出來,“是的,我們可真有緣。”
說罷,兩人對著笑笑,露出差不多位置的梨渦。
“喝點麥乳精。”溫倩提著暖瓶倒水給她泡了麥乳精,病房裏頓時香氣四溢,文工團最近忙著排練,應當是沒多少時間照顧她。
“溫倩姐,你別帶那些東西了,我這腿傷用不著這麽補。”
麥乳精得五塊錢一罐,貴著呢。
秦羽蕎說了兩句,卻推脫不過,溫倩看著溫溫柔柔的,做起事來卻不容推拒,最後她隻得乖乖抱著搪瓷盅喝起來。
圓圓支著小腦袋看著漂亮阿姨喝麥乳精,十分“嚴厲”地說道,“一定要喝完哦。”
“你也喝點。”秦羽蕎把搪瓷盅遞過去,喂到圓圓嘴邊。
“不,我不喝。”圓圓連連擺手,小身子直往後退,“爸爸說了,不能跟傷員搶東西吃。”
說完,抬頭看一眼媽媽,溫倩讚許地看看閨女,點點頭。
圓圓守著秦羽蕎喝完了麥乳精,又從自己的棉襖衣兜裏捧出一捧瓜子,獻寶似的湊到人跟前,“阿姨,吃瓜子!顧叔叔說,現在傷員時興吃瓜子。”
“你怎麽知道我想磕瓜子!”秦羽蕎眼睛一亮,自己正愁沒瓜子吃了,她捏捏圓圓的小臉蛋,將瓜子放入嘴裏,和黃春燕給自己買的味道一樣好!
...
文藝匯演結束後,趙雪娟幾人趕來醫院照看秦羽蕎,正巧遇到溫倩帶著閨女回去,幾人打了招呼魚貫而入。
“怎麽樣?腿好點沒?”趙雪娟坐到床邊打量她。
“挺好的,你們演出怎麽樣?順利嗎?”秦羽蕎攤開手掌,給室友散瓜子,大夥兒就著瓜子嘮起嗑來。
“今天演出挺順利的,沒出岔子,圓滿完成任務!”
“宋團挺滿意的,李團長看了也誇我們節目好。”談及領導的認可,人人驕傲。
秦羽蕎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自己演出前受傷臨時換人,要是影響了這次匯演多過意不去啊。
“那就好!這我就放心了。”
說著說著,趙雪娟卻有些遺憾,她是最盼著秦羽蕎上去跳舞,人跳舞多好看啊,就是可惜腳傷了,“上回宋團還說李團長要看了這次匯演才定去京市的人選,你可倒好盡挑著寫節骨眼受傷,沈月慧是出風頭了,你是沒看到她跳得是真好。”
說完最後一個字,趙雪娟又補充道,“不過在我心裏,你才是跳得最好的。”
秦羽蕎用手剝了瓜子殼,把瓜子芯塞她嘴裏,“算你嘴甜!”
趙雪娟就比秦羽蕎大一歲,平時經常以姐自居,不過大多數時候秦羽蕎倒更像她姐,這人有個什麽就愛往秦羽蕎麵前念叨,圍著她轉悠。
“哎,人家從小練舞的就是不一樣,跳得確實好,我是比不了她。”雖說人不對付,可趙雪娟心裏也清楚差距。
“你還難得誇她兩句,娟兒,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黃春燕可是見過兩人拌嘴的,沈月慧就是有點看不上半路出家的舞蹈演員,特別是農村出身的。
“我才沒那麽小心眼呢,跳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唄!這又做不了假。”
今天沈月慧念及總政文工團的領導在,那是卯足了勁來演出,表演效果自然很好。
“哎呀,我們娟兒長大了!”秦羽蕎笑嗬嗬同黃春燕講,一副欣慰的樣子。
“秦羽蕎,誰大誰小啊?你還裝我姐呢,羞不羞你!”
趙雪娟說罷就要撓她癢癢肉,陳玉香忙撲過去阻止,嘴裏嚷嚷著,“娟姐,你小心些別碰著蕎蕎姐的腿。”
秦羽蕎坐在**躲閃,嘴角的笑意散開,“還是玉香疼我!來,獎勵你顆瓜子。”
大冬天的鬧了一場,幾人都差點鬧出汗,身子倒是暖起來了。
趙雪娟下午和對象見了會兒,聽人提到新來的三營長一時也說得興起。
“我跟你們說,陳立軍說了,他們新來的營長可本事了,打過不少仗,年紀輕輕就被提拔上去了...”臨了,人還補充一句,“長得還俊,那個子可高了,比陳立軍高兩個頭!估摸得有一米八幾!”
“哢”
秦羽蕎咬**子殼,發表感想,“那不費布料嘛。”
一人一年一丈六尺布票,困難些的地兒一人一年可能才六尺,長得越高越費做衣裳的布。
“切,你懂什麽啊!”趙雪娟白她一眼,嘟囔一句,“小屁孩,你懂什麽,男人就得高高大大的才好看。”
“我媽上回來信呢,還特意叮囑我,以後結婚別找太高的,說是村裏有個姑娘和下鄉知青結婚,那知青長得就高,估摸得有一米七五,姑娘她媽扯布的時候心都抓緊了,疼啊!”
“哈哈哈哈哈哈。”黃春燕笑得合不攏嘴,隻問秦羽蕎,“那你要是嫁個一米八的,你媽是不是不讓你進門?”
“那我可能不會找那麽高的...”秦羽蕎哪兒知道自己未來對象能有多高,隨便說唄。
“你眼光就是不行。”趙雪娟挪挪屁股,貼近秦羽蕎,壓著聲音問她,“對了,那個去京市學習的名額怎麽辦?你這回沒表演,不會直接定沈月慧吧?”
陳玉香跟著點頭,多好的機會啊,丟了多可惜,“能不能跟宋團說說,再爭取爭取?”
“我看行,實在不行等三月匯演嘛,那時候蕎蕎能跳上了。”黃春燕琢磨著應該去提一提,打聽打聽宋團的意思。
秦羽蕎放下瓜子,咳咳兩聲開口,想起昨天宋團來看自己說的兩個名額的事兒...
...
文工團單身宿舍裏,沈月慧和三個室友回屋拿了暖瓶去打水,今兒忙了一天,可真是累夠了。
“月慧,你今天跳得真好!”
“我要是能跳得跟你一樣就好了!”
“我們這會兒是趕不上了。”
沈月慧微微一笑,揚著小臉,像隻驕傲的孔雀,隻安慰她們,“多練功也能進步的。”
她五官精致,尤其是桃花眼微微上挑,很有些風情,這會兒得意起來更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也是,你可是從小就學跳舞的,正經舞蹈學校出身呢。”
基本功紮實,舞蹈學校畢業的沈月慧一向驕傲,對於自己的實力也從不遮遮掩掩。
“有空我跟你們說說那個蒙古舞蹈的要領...”
“好啊!”
四人打完水回宿舍,提著暖瓶邊走邊說,在樓梯拐角正好和從醫院回來的趙雪娟幾人撞了個照麵。
心情大好的沈月慧難得叫住趙雪娟,開口問詢秦羽蕎的傷勢,不為別的,就為了領舞還是自己的,她高興!
“趙雪娟,你讓秦羽蕎放心養傷,舞蹈隊有我頂著呢,她什麽時候回來都行。”
聽聽這話!趙雪娟哪裏聽不出來沈月慧話裏話外的嘚瑟,要擱以往她就要擼起袖子跟沈月慧幹起來了,不過剛剛聽秦羽蕎說了京市名額有她的事兒,她替小姐妹高興著呢,不興得和沈月慧置氣。
她一點不惱,隻笑著回話,“我們蕎蕎好著呢,明天就能下地,後天就能練功,大後天就能領舞了。”
那小模樣配合著圓圓臉和上翹的眉眼,陰陽的語氣把沈月慧給氣著了。
“你!”沈月慧脹紅了臉,領舞可是她的,這趙雪娟自己搶不著,就巴望著秦羽蕎來搶,真是泥腿子出身,心眼太多了!
“我們蕎蕎受傷了還不忘練功,在醫院躺著都不帶歇的,等她腳好了,肯定跳得更好。”趙雪娟嘚瑟完就麻溜走了,身後仿佛有根尾巴翹起來了。
“月慧,你愣著幹什麽?”
“走啦,回去歇著了。”
沈月慧怔怔看著趙雪娟離去的方向,耳畔回響著最後那句話,她一咬牙一跺腳,把暖瓶塞給室友,轉身往樓下走。
“哎,你去哪兒啊?”室友忙問她。
“去練功!”沈月慧的回應聲消散在風裏,這個秦羽蕎受傷了還不歇著,真是鐵了心要和自己搶領舞。她自然也不能落後,不就是練功嘛?她也去練,這人休想跟自己搶。
宿舍三人麵麵相覷,驚得說不出話來,今天剛演出完真是累得很,現在可是休息的時間,沈月慧居然大晚上還要去練功,也太刻苦了吧。
“你們幾個站那兒幹嘛呢?”趙雪娟從宿舍門口探頭出來,見到隔壁宿舍幾人站在樓道口不動。
“沒什麽,正準備回屋歇著。”
“月慧也太用功了,跳得這麽好了還大晚上去練功。”
“練功?”趙雪娟吃著從秦羽蕎那兒順來的香蕉,含糊開口。
不過下一秒,她就吃不下去了,外頭夜色沉沉,繁星點點,沈月慧是瘋了嗎?今天才演出完,晚上還要去練功?
她捏著手裏沒吃完的半個香蕉,突然覺得罪過,這一口一口下去,不會長胖吧?到時候演出服穿不上,跳躍動作也不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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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匯演結束後,宋麗娥送李秀琴上了回京市的火車,老鄉揮別自有千愁萬緒在心頭。等回到軍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正好又遇到團裏教導員,談及內部相親的問題。排除了有對象的,年齡小的,她心裏也有了人選。
舞蹈演員是吃青春飯的,從小刻苦訓練算是遭了不少罪,以後能有個好歸宿也讓人放心些,宋麗娥自然是要好好甄選。
外頭夜色如墨,宋麗娥披星戴月往家屬樓趕,結果路過團裏練功房的時候卻被一抹亮光吸引了。
今天這個點兒,練功房裏本該寂靜無聲,空無一人,然而此刻卻充盈著暖黃色的光。
一群姑娘們在冬夜裏練舞,蒙古舞,芭蕾舞,古典舞,左右彈跳,揮鞭轉...
宋麗娥意外剛結束演出的姑娘們還會如此努力,她目光沉沉,嘴角牽起一抹欣慰的笑意。站在門口看了會兒,便悄悄離開。
在軍區醫院病**躺著的秦羽蕎,活動著健康的右腿,睡前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舞蹈動作,想著三月的開春匯演,她信心滿滿。
不過一轉瞬,又想起家裏催考慮個人問題的信,還有室友們的打趣,她托著下巴思考著,自己以後會跟什麽樣的人結婚?腦海裏閃過有印象單身的男同誌,文工團幹事,食堂大師傅,隔壁步兵團的老鄉戰友...好像都沒有什麽感覺。
最後腦海裏甚至滑過了今天下午意外見到的瓜子同誌,長得倒是十分俊朗...
算了算了,她暗忖自己一口,一天到晚瞎想什麽?還是跳舞要緊。
作者有話說:
哦豁,卷起來了QAQ
周末終於要來了,寶子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