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準備

淩振腦子嗡嗡的,聽著梅姐嘴巴一直在動,叨叨說個不停。

“人家小蔓文工團一枝花,心氣兒高也正常。人家長得那麽漂亮,選拔又拿了甲優等,要什麽有什麽,現在可搶手了。”

“你是不知道啊淩副團長,現在每天都有人來找我托媒,我家那間小平房裏頭,要送去給時蔓的禮都快堆不下了。”

“所以我回了你這邊,也好趕緊把其他人的心意帶過去,免得他們久等。”

看著淩振臉色似乎越來越沉,梅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色漸黑的緣故。

她還是勸道:“你也別著急,我手裏頭還有不少好姑娘呢,等你忙完,我再繼續給你介紹。”

梅姐確定淩振這段時間是挺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經常找他都找不見。

不過總歸不是在忙時蔓的事兒,都和人家相親這麽多天了,也沒見他再去找過時蔓。

梅姐搖搖頭,兩邊都不上心,這門親事能成?

也怪她看走了眼,把這倆硬湊一對兒,還覺得他倆天造地設。

梅姐做媒的成功率很高,她從沒承受過這種失敗打擊,最後她離開前痛心疾首地勸淩振,要是再有下回,可得對小姑娘上點心兒,總不能要臉皮薄的小姑娘主動吧。

淩振杵在原地,久久沒動,走廊上的月色靜悄悄落在他身上,陰影拉長他的沉思。

直到熄燈號吹響,仿佛將他從某種狀態裏拉了回來。

他仍然沒什麽表情,即便無旁人在,所有情緒也藏在幽邃的海底。

淩振推開門,走進宿舍,整棟樓的電燈全麵熄了,他輕車熟路扭開自己那盞老式台燈。

裏麵的電池用久了,燈光越發昏暗,打在他麵前已經完成的房屋圖紙,還有一張列好很久的清單上——

喜糖(大白兔奶糖、橘子香糖、酥油糖、海燕什錦糖)

預約拍結婚照

頭花和婚紗

上滬牌陀飛輪手表

鳳凰牌自行車

一對酒紅燈芯絨手工沙發

……

新房改造(隔音、馬桶、采光、布局)

這些都被淩振一項項畫上了勾,都是時蔓嫌棄過的結婚事宜。

她嫌喜糖種類不夠多,嫌沒有事先預約到京北最好的照相館,結婚照等了好久才拍上,嫌沒有穿漂亮的頭花婚紗結婚,還嫌手表和自行車的牌子不是最好的,也嫌那對手工沙發的布料款式不夠時髦。

淩振不喜歡任何值得詬病的錯誤發生,上輩子他不知道她的要求這麽多,所以隻照其他人的結婚標準去辦,卻沒想到時蔓沒一項滿意的。

還有婚房,時蔓婚後每天總要都要抱怨幾句的地方。

圖紙上,淩振每晚改動的痕跡頻繁,某些地方寫了又擦,把紙張都快磨透,終於定下滿意的改造方案。

他向軍區首長打了申請報告,首長今天剛下指示,大力誇讚他懂得關心體恤已婚的同誌們的家庭生活,同意立即進行整棟家屬樓的改造修繕。

團裏其他同誌知道這事後,也因此非常感激他。

淩振本隻是想解決未來婚姻的麻煩事,沒想到還能收到領導表揚、士兵愛戴等意外收獲。

誰知更意外的,是回來遇到梅姐,收到時蔓婉拒自己的回信。

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的。

淩振目光往下,落到清單上最後一項。

時蔓父母。

那上麵,是他重生第一天列下這清單後,鄭重畫上的第一個對勾。

他們的事,他從那時候就在提前打點,隻不過最難也最複雜。

是啊,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時蔓的父母再過一年多,就會去世。時蔓這時候也沒有進一分隊,正嚷嚷著要快點領證,好從五分隊那個倒座兒搬出來,搬進新房。

淩振忽然想到自己聽首長說過的一個詞——蝴蝶效應。

他揉著皺得死緊的眉心,氣得要命在書桌前枯坐一夜,仍沒想通自己的重生為何會改變時蔓的決定。

那天他聽說時蔓正在選拔,頓覺奇怪,還特意抽空去了現場,卻一無所獲。

她跳的舞漂亮得很特別,但他看不懂。

-

今天是時蔓加入舞蹈隊一分隊後,第一次正式訓練。

跑操過後,早上八點,就得到大排練廳練毯子功。

□□伍老師戴著手表掐時間,每天要練兩個鍾頭,一分鍾都不許少。

時蔓最怕練毯子功,她怕疼、怕摔,尤其怕磕到臉上身上哪塊地方,那不就留疤了。

所以,她在夢境裏的五分隊時,總是磨洋工,能躲懶就躲懶。

那邊的□□也沒一分隊的伍老師嚴苛,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知道大家都是混日子的。

但一分隊可不一樣,練毯子功的女兵們一個比一個認真刻苦,流血流汗都不流淚,鉚勁兒翻著“前橋”、“後橋”以及“蠻子”。

因為這些動作都很危險,所以大夥兒練習時都是排成一隊,輪流到伍老師麵前的那張毯子上去,由他抄起腰腿做保護,順便規範翻跟頭過程中的細節動作。

時蔓磨磨蹭蹭排在最後一個,前頭十幾個人,按她夢裏在五分隊時練功的情況判斷,至少一個鍾頭才輪到她,誰知十來分鍾後,她就成了第一個。

“時蔓同誌,請準備。”伍老師朝她招招手,手表反射的一小圈光斑映在地毯上,他攤開手,“放心,有我保護,不會摔的。”

時蔓咬咬牙,踩上跳板,練習最有難度的跳板蠻子。

跳板在彈簧的作用下,將她彈起幾米高,她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不知自己是怎麽側空翻落下來的,總之伍老師還誇了句,“第一次跳板蠻子像模像樣的,不錯。”

時蔓輕飄飄地回到隊伍末尾,很快身後又跟了人。

是舞蹈隊一分隊的隊長江蘭芳,她剛輕巧靈活地翻了個跳板蠻子,又穩穩地站到時蔓身後,關心地看著時蔓略顯蒼白的臉色,“你沒事吧?”

時蔓搖頭,但接下來再翻跟頭卻沒了力氣,隻能任由□□搬運。

不止是毯子功,一分隊的一切都和五分隊的強度不是一個級別。

小跳組合的那些動作,五分隊才跳入門級,一分隊直接跳最難的。

基本功的練習,五分隊隻練一遍,一分隊要練三遍。

甚至午休後的聽廣播休息時間,其他分隊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乘涼,一分隊卻要去和戲曲隊的學練戲曲功,好練出工農兵氣質。

到了晚飯時分,時蔓已經感覺骨頭快散了架。

食堂裏,分隊長江蘭芳端著飯碗坐到她身邊,關心道:“看你臉色不太舒服,要我送你去找衛生員嗎?”

“我沒事。”時蔓嘴硬,才不肯承認自己嬌生慣養累得慌,她小口扒著碗裏的米粒兒,忽然挺羨慕汪冬雲的。

汪冬雲就不用翻跟頭,其他許多練習江蘭芳也都讓她坐在一旁休息。

江蘭芳也許看出時蔓的目光瞟向汪冬雲那邊,於是解釋道:“冬雲之前練功時腿受過傷,留下了後遺症,所以我多關照她一點。”

時蔓有些詫異,她完全不知道汪冬雲有這樣的難處,又覺得江蘭芳真是細心溫柔又體貼,難怪以後會過得那麽幸福。

夢境裏,時蔓雖然和江蘭芳不熟,但聽說過她很多事。

知道她年紀輕輕就提了幹,現在是一分隊隊長,以後會成為整個舞蹈隊的總隊長,還會當上文工團的台柱子,無論是上報紙、拍電影還是去春晚,她都是文工團頭一份,出盡了風頭。

江蘭芳現在舞蹈功底就很好,能力強,愛勞動愛團結,還是道德模範標兵。

還有,江蘭芳長得也好看,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嘴。

時蔓來之前,江蘭芳一直是公認的文工團一枝花。

時蔓來之後,不少人就有了分歧,有人說還是江蘭芳漂亮,也更多人覺得時蔓更勝一籌,畢竟兩人的美各有不同,江蘭芳是古典美人,內斂沉穩,時蔓則更明豔嬌美,外放光芒。

而且,時蔓還知道江蘭芳後來嫁得很好,嫁了個副司令的兒子,雖然那男人不如淩振有出息,但家底那麽好,在文工團裏也是人人羨慕。

聽說那男人還像公主一樣寵著她,事事都把她的話當成“聖旨”,什麽都順著她,她說想吃東大門那邊的甜餅,他就蹬了兩個小時自行車去給她買。

說起來,夢境裏的時蔓也是聽姚文靜在耳邊絮叨過幾回江蘭芳她男人,就更有了一種全世界的丈夫都比淩振這人溫柔貼心的感覺,就越發看淩振不順眼,和他鬧得更凶。

胡思亂想到這裏,時蔓甩甩腦袋,怎麽又想起淩振來了。

幸好已經拒了他,以後和他再沒關係,她好好擦亮眼睛,從眾多追求者裏挑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也能過上舒心的婚姻生活。

再也犯不著想那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時蔓拍拍自己。

……

吃過晚飯,其他分隊都有一小時自由時間才去排練。

一分隊卻通知大家取消自由活動,直接到大排練廳走隊形,把明天晚上的演出排好。

明天其實也不是什麽正式表演,隻是一場小演出,就在時蔓她們參加選拔的那邊亭台進行表演,票都分發給附近駐紮的連隊。

一分隊和二分隊分單雙日演出,士兵連隊們輪流來看,基本上一個月能輪上那麽一次,也是他們眼巴巴盼望著的活動。

時蔓這麽快就要第一次上台,江蘭芳怕她緊張,特意給她安排群舞裏溜邊的角色,用不著什麽動作,走隊形也在邊邊角角,非常簡單輕省。

汪冬雲也是跳群舞溜邊兒的角色,她在音樂聲裏渾水摸魚靠過來。

“蔓蔓,你怎麽也在最邊上跳,這兒都不露臉的。”

時蔓那嬌生慣養的矯情勁兒正好又犯了,她求之不得能偷懶,小幅度地跟著音樂晃動手腳,“這樣挺好呀,我身上可酸了,正好,你讓我靠會兒。”

趁大夥兒都在認真摳動作,時蔓倚在汪冬雲身上,撒嬌似的哼唧喊累。

忽然,伍老師叫道:“時蔓——”

時蔓一個激靈站直,還以為自己偷懶被抓。

誰知伍老師接著說:“外麵有人找。”

時蔓愣了愣,“誰呀。”

嘴上這麽問,她已經大步流星往外走。

甭管是誰,來的正是時候,她多聊會兒就能多躲會子懶。

身後,伍老師答道:“淩副團長,正在門外等著。”

時蔓忽然刹住。

……誰?

作者有話說:

是誰?是誰氣得要死,所以忍不住來找老婆了?

我們蔓蔓是成長型女主哦~現在還是又嬌又懶的qwq沒什麽事業心,參加選拔也隻是為了打破夢境的預言,所以進了一分隊就開始摸魚。

但是呢!!——大家慢慢看。v後會爆更!會萬更!

老規矩,24小時評論紅包~~

另外解釋一下名詞:

前橋:前軟翻

後橋:後軟翻

蠻子:側空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