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楚楚躺在那裏,側轉身望著窗牖處,月光如水灑進來,柔和靜謐,正值春日風和,窗外的細風透進來帶有一絲香氣,似是桂花的氣息,她嬌俏的鼻尖微動,吸吮著這絲芳香,此時此刻,她很享受這裏的安靜。

無論月光還是桂花香都讓她覺得內心寧靜了許多。

隻願,謝晚亭可以多在淨室待會,最好是不要出來。

過了有一刻鍾,這一切美好還是被打破了,沉穩的腳步聲向床榻邊行來,她心中倏然一沉,有些緊張,又有些茫然,直到謝晚亭走至床榻前,她掀眸去瞧他,男人身上隻一件中衣,就站在那裏。

她突然覺得這一切美好似是沒被打破。

謝晚亭的出現似是給皎潔的月色又增添了幾分俊美之感,他身形高大,寬闊的肩,窄細的腰,在瑩瑩月光下,身上的中衣似是在發著澄白色的光,與他身上自帶的矜貴清傲之氣相合,如威凜山川的眉微挑,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有萬丈深淵。

他正瞧著她。

在這之前,楚楚還未認真瞧過眼前這個男人,她也著實很少見過謝晚亭,就算見到他也不過是頷首見禮後就走開了,如今瞧著他,也算是明白了為何那麽多女子想要嫁給他。

“可是不舒服?”謝晚亭清冷的嗓音響起,他瞧著榻上的小公主臉色慘白,那般美的一雙眼睛顯得空洞洞的,下意識的問著。

楚楚也下意識搖了搖頭。

謝晚亭轉過身去,將床榻旁小幾上的燭火剪滅了一株,隻留下一豆羸弱的光,他躺了下來,楚楚蜷縮了下身子,闔上了眼眸。

一刻鍾後,床榻上安靜的除了呼吸聲再無任何響動,楚楚不知道其他人大婚之夜是如何的,但她知道,成婚後二人結為夫妻,是要圓房的,話本子裏常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是懂得,但此刻她猜不著謝晚亭的心思,也不願去猜,可,可既然結為夫妻,也算是緣分使然,不管是因何緣由成婚,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首輔大人,楚楚知道,我父皇賜婚你也是不願的,你我被湊在一起皆是不得已,明日,明日我會讓人在外間置放一張床榻,我去外間歇息。”

楚楚說完,靜靜等著謝晚亭的回應。

“公主不必如此麻煩,我公務繁忙,去書房歇息就是。”

“那怎麽成?這本就是你的屋子,不能因著我嫁進來,就讓你去宿書房。”

謝晚亭倒是知道她不會願意與他圓房,卻也是沒想到小公主如此直白的與他言說,他雖已行冠禮將近兩年,卻也從未想過床笫之歡,她麵色如此消瘦,心中又滿是她的心上人,他自是不會去碰她。

“公主不必自責,我的書房一應俱全,與這裏無異。”

說完,他又道,“府中向來冷清,隻有幾位家仆,公主在府中想要做什麽盡管去做,不必與我商量。”

“嗯。”楚楚輕應了聲,目光落在謝晚亭的側顏上,他微闔著眼,氣息平穩,楚楚鬆了口氣,看來傳言不假,謝晚亭冷清寡欲的一個人,想來是個正人君子。

不過,大婚之夜,就算他真做點什麽,也是正常的,與君子不君子的無關。

秋嬤嬤她們守在外麵,一直沒聽見屋內有動靜,也沒叫水,秋嬤嬤倒是不擔心她家公主會受不住折騰了,開始憂心這新婚夜竟是連圓房都沒有,本想著那麽多小姐想嫁進這裏都不能如願,謝首輔既然同意了武帝的賜婚,應是對她家公主與別人不同些,竟也是就這般晾著。

待月色轉去,晨光乍亮,估摸著貴妃娘娘身邊的嬤嬤也是要來打探的。

晨起,楚楚醒來的時候身旁是空的,她輕揉著惺忪的眸子,隻覺口幹舌燥的,身上像是有炙火在燒著,“白蘇……紫芍……”

白蘇聞言急忙趕來,將床帳掛起,“公主,您醒了。”

白蘇在看向她時,掛床帳的手猛地顫了下,麵露驚懼,“公主,您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這麽難看。”

說著,她伸出手觸了下她的額頭,隻覺比冬日裏的手爐還要燙上幾分,急忙喊著,“紫芍,快,去宮中請太醫來,公主起熱了。”

紫芍聞聲也沒來得及看一眼,急忙就小跑著出了謝府,去請太醫。

楚楚低聲說著,“白蘇,給我水喝。”

“好,公主,奴婢這就去給您倒。”

宮裏的劉太醫來到雲緲院時,謝晚亭已經在這裏了,他本是回了書房,是秋嬤嬤將他喚來的,昨夜休息時,她雖是麵色不太好,卻也是沒有發熱的。

劉太醫躬身立在床榻前,將脈枕放在小幾上,凝神探聽著,許久,他直起身衝謝晚亭見禮道,“首輔大人,公主她憂思過重,我觀她脈象似是魘症,不知公主可受過什麽刺激?”

劉太醫是太醫院的人,自是知曉永陽公主昨日才與謝首輔大婚,這在宮裏時還好好的,昨日大婚的時候也好好的,在謝府歇了一宿就有魘症的症狀,定是昨夜發生了什麽事。

這昨夜能發生什麽事?就不便明說了。

屋子裏的所有人,除了劉太醫,都知道是因著陸慎的事,她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謝晚亭問道,“魘症如何解治?”

“魘症乃是心病所致,藥物隻能緩解一二,解不了根本,大人,還是須得知曉根本才是。”

秋嬤嬤倒是想說她家公主是因何如此的,可這要如何說,公主都嫁給謝首輔了,難不成還再為別的男子得了魘症。

她正這樣想著,謝晚亭淡聲道,“她是因情如此,劉太醫可知如何治了?”

劉太醫微怔了下,也是明白了,近來陸家的事鬧得整個上京人盡皆知的,“下官這就給公主開副藥。”

說完,他遲疑了下,“首輔大人,心病還須心藥醫,您得多關懷公主才是。”

“嗯。”

謝晚亭吩咐了他的隨身侍從七陌去奉陽候府一趟,大婚次日總是要拜見公婆的,可她如今這副模樣,自是不能再去了。

楚楚用了劉太醫開的藥,沒一會燒就退了,因著藥裏有安眠的成分,她躺在榻上又睡著了,謝晚亭見她無事便回了書房。

當朝官員,凡遇婚嫁喪娶之事,皆有三天假期,武帝特意給他批了十日,讓他好生在家裏歇著,不用來上朝。

他向來忙碌慣了,不是在內閣處理公務就是在金鱗衛營,而此次陸家雖已被治罪,陸家背後之人卻藏得很嚴,膽敢勾結敵寇,置錦州百姓性命於不顧,他們須得知道,單單拋出一個陸家,是救不了他們的。

用過午膳後,刑部侍郎左衝在府門前求見,左衝也深知首輔大人昨日才大婚,不該來擾人家夫妻親密相依的,可實在是有非稟不可的事,硬著頭皮就來了。

謝晚亭和他一起出了門。

楚楚睡醒時已是申時,她先是在被褥來回翻了個身,又邊坐起邊呢喃著,“白蘇,紫芍。”

“公主,您醒了。”白蘇正巧剛將藥熱了一遍走進來,看到她醒了,麵色也紅潤了許多,欣喜的說著。

楚楚宛然輕笑,“我就午憩會,醒來了,你至於這麽興奮嗎?”說完,她又看向白蘇手中端著的雕花玉碗,“誰生病了?端著藥做什麽。”

白蘇怔愣了片刻,咽了咽口水,“公……公主,您生病了啊。”

她瞧了白蘇一眼,兀自下了床,繼續說著,“我身子好著呢,快把藥放下,我餓了,端些飯菜來。”

白蘇反應過來,公主晨起就沒用膳,是該餓了,“公主,您想吃什麽?奴婢吩咐小廚房給您做。”

“烏雞菇頭,蝦仁粥,桂花糯米藕,再來個涼拌筍絲。”

白蘇聽著她說這些,差點沒落下淚來,自從陸二公子府上出事,公主一直都食欲不振,這麽久了,終於又恢複如常了,她急忙應道,“奴婢這就讓人去做,公主您等著。”

白蘇雙眼泛著紅向小廚房行去,看的在院中澆花的紫芍一驚,公主向來不罵她們的,白蘇怎得還紅了眼了?

她放下手中的木壺,行進屋內,“公主,您醒了。”

紫芍說完,才發現小公主怔怔的立在那裏,澄澈的眼眸四處打量著,直到瞧見了妝奩對麵的牆上掛著一把劍,她盈步上前,滿眼不解,“紫芍,陸慎哥哥何時還舞起劍來了?”

紫芍一個激靈,陸公子?公主這是睡迷糊了?

她走上前,“公主,這是謝首輔的劍。”

“謝首輔的劍?他的劍怎還放在這裏了。”

“這是謝首輔的宅院啊,當然放在這了……”

小公主怔怔的站在那裏,剛走進屋的秋嬤嬤卻是將剛才的話都聽了個遍,公主這是被魘症給整糊塗了不成,她走上前,試探的問著,“公主,您忘了,昨日您和首輔大人大婚……”

楚楚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嬤嬤,你說什麽呢,昨日我才跟陸慎哥哥大婚,跟謝首輔有什麽關係,對了,陸慎哥哥呢?”

紫芍欲上前說什麽,被秋嬤嬤給扯了下衣角,低聲讓她去請劉太醫來,隨後回著她,“公主,陸公子他有事去忙了,您昨日累著了,陸公子特意囑咐人給您煎的藥,您快給喝了。”

說著,秋嬤嬤端起白蘇適才放在這裏的藥遞給她。

她聽到是陸慎特意囑咐人給她煎的藥,倒是乖乖的給喝了。

白蘇給她端來了飯菜,見她吃的香,眼睛又一酸,雖然也沒多少時日,但看到公主像從前一般活絡絡的就是忍不住要落淚,哪像前些日子啊,吃的少了,話也變少了,臉上的笑意都瞅不見了。

直到麵前的那碗蝦仁粥被她吃了個幹淨,白蘇給她拿帕子拭嘴,她隨口說著,“等下咱們出去,如今正是春風拂麵的時候,須得多出去散散心。”

秋嬤嬤隻顧著在院中張望,這劉太醫怎得還不來呢?正著急著呢,楚楚從她身旁走過,與她說著,“嬤嬤,你不必跟著,白蘇跟著就好了。”

她與白蘇剛走至月洞門處,迎麵行來一人。

那人一襲墨衣,眉眼清冷,周身自有一股矜貴之氣,目光一寸不錯的正瞧著楚楚。

作者有話說:

今天雙更~十二點前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