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她是來看陸慎的,碰上他這個未婚夫婿屬實不太好。

可既然來了大理寺獄,豈有不去見陸慎的道理。

她輕聲見禮,並不去瞧謝晚亭的神色,轉身繼續向牢內行去。

楊清宛急忙行禮,“見過首輔大人。”

謝晚亭沒瞧她,也向牢內行去。

楊清宛瞧著他們的背影,心中隻是困惑不解,她雖貴為公主,敢在自己的未婚夫婿麵前來看自己的往日情郎也著實是大膽了些,況且那人還是謝首輔。

楚楚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步子逐漸放緩,直至停下來,她轉身去瞧謝晚亭,他怎麽還跟上了?

如此沒有眼力見。

“謝……謝首輔來做什麽?”小公主嗓音清軟的問著,可話一問出來,她便慌了,此次陸家通敵之事牽扯甚廣,父皇特意讓謝晚亭負責的,他出現在這裏再正常不過。

果真,謝晚亭凝著她,嗓音冷冷說著,“應是公主來這裏做什麽。”

說完,謝晚亭從她身旁經過,掃了她一眼,來到陸慎的牢房前。

謝晚亭立在牢門前,地牢本就陰暗,他的聲音更是寒涼刺骨,“帶他出去。”

身後跟著的獄卒上前打開了牢門。

陸慎窩在牆角處,散亂的頭發上沾染了血跡,身上的衣物也都破爛不堪,他澄亮的眼眸透過發絲瞧向謝晚亭,怔了片刻,才緩緩站起身,因著蹲在那裏太久,雙腿一時站不穩發著顫,被兩名獄卒攙扶著向外行去。

陸慎先看到的是楚楚的月白色裙擺,他停下了步子,卻不敢抬眸去瞧,本是無力的身體卻突然掙脫開獄卒,轉過身去,心中一陣翻湧,麵色暗沉的苦笑著,他心中那個笑起來如春風拂麵,一雙眼眸如星如月的姑娘站在那裏,可他卻再也不是談笑風生執筆給她作畫的那位公子。

沉默片刻,他的眼圈有些泛紅,暗啞的嗓音淡漠的說著,“公主,速速離開吧,我這副模樣怕會嚇著你。”

昨日,他看著親人被拉去處斬,瘋了似的在牢房裏怒喊冤屈,直到被獄卒打的沒有了氣力才停下來。

他怕,怕他這副模樣會嚇著她。

楚楚瞧著他的背影,從前他的身姿那麽挺拔,那麽明朗絕才的一個人,如今瞧著是那麽的淒涼悲沉。

她動了動唇,輕聲說著,“我走……等你出去收拾一番我再去找你。”

說完,她轉身就向外行去,白蘇急忙跟著,這……這謝首輔也在呢,公主也太不顧及人了。

坐在車轎內,白蘇試探的問著,“公主,咱……回宮吧。”

她隻是望著車簾外的青石板,不發一言。

片刻後,她突然說道,“白蘇,你去跟著,看他如今住在哪裏……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宮去。”

“是,公主。”

回到月星殿裏,秋嬤嬤話還沒說出口她就褪去繡鞋鑽進了被褥裏,秋嬤嬤向殿外張望了眼,卻是不見白蘇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邊,卻也不知要如何問才好。

躊躇了片刻,還是退了出來,讓紫芍去請貴妃娘娘來。

此時,宜貴妃正在皇後的坤寧殿裏,因著武帝給謝晚亭與楚楚賜了婚,安遠昨日大鬧了一場,哭的眼睛都腫了,皇後本欲去武帝那裏,看看有沒有回旋的餘地,可君無戲言。

她心中也明白,武帝是不會給安遠和謝晚亭賜婚的,謝晚亭在朝中向來獨善其身,若將安遠嫁給他,就是讓謝晚亭站在了太子這邊。

奈何,安遠喜歡他喜歡的緊,她這個做母後的也要為她做些什麽。

皇後知曉此事是宜貴妃出的主意,她看上了謝晚亭手中的權勢,隻是沒想到陛下竟是同意了,更是沒想到謝晚亭也同意了。

宜貴妃這些年沒有皇子,倒是讓她占了這個便宜。

既然已成事實,安遠又鬧得厲害,索性就喚宜貴妃過來,將氣都撒在她身上。

可宜貴妃自從進了坤寧殿,舉手投足,一言一行皆是規矩謙卑的讓人挑不出來一點毛病,總不能上來就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宜貴妃的背後還有臨安城林家撐著呢,陛下又向來寵愛她,皇後隻能暗自在心裏氣憤,這時,紫芍去了宜和殿見宜貴妃不在,就找到了這裏,在殿外求見。

皇後和安遠也同宜貴妃來了楚楚這裏。

秋嬤嬤正站在院中張望著,一下子映入眼簾這麽多人,把她驚得隻覺雙腿一軟,嘴唇顫了顫,這……皇後娘娘也來了?

她急忙走進殿內,在楚楚床榻前輕聲說著,“公主,貴妃娘娘來了……皇後娘娘和安遠公主也來了。”

楚楚窩在被褥裏聽到母妃來了,本是沒有什麽反應,又聽秋嬤嬤說母後和皇姐也來了,她啜泣著的聲音突然止住了,從被褥裏探出個小腦袋,一邊將手中那對不能被人瞧見的玉貔貅放在玉枕下一邊又問著,“母後和皇姐?”

秋嬤嬤連連點頭。

這時,皇後一行人已經到了院中,正向殿內行來,她蔥白的指抹了把淚珠子,下了床榻,剛穿好繡木蘭花軟鞋,她們就走了過來。

“永陽見過母後。”

皇後倒是無了適才在坤寧殿裏待宜貴妃的冷厲,麵色溫和的說著,“既然你身子不適,就快躺著吧。”

適才紫芍進了坤寧殿,沒說她家公主去了大理寺獄,隻是說她身體不適。

“謝母後。”

皇後讓她躺著,索性她又回到榻上躺著了,管她是真心的還隻是隨口一說,反正她不想站在那裏跟她們說些客套話,也沒有心情。

安遠瞧她還真的又躺下了,滿眼不滿,衝著她輕哼了聲。

皇後來月星殿說是來瞧瞧她實則有自己的心思,坐在她的床榻邊上,麵色柔和的問著,“楚楚,聽聞你一早出宮去了大理寺獄?”

在來月星殿時,有人湊在皇後身邊言語了幾句,說的正是此事。

楚楚微怔了下,皇後既然這樣問,定是都打探清楚了,扯謊也沒意思,她點了點頭,“嗯,去了。”

宜貴妃站在那裏,心中一緊,楚楚這孩子怎麽就不知道扯句謊呢,如今陸家那是能避開就要避開的,她倒好,還承認了。

皇後輕笑了聲,“母後知道你與陸家二公子打小關係就好,你若是還想嫁給他,母後可以陪你去找你父皇言說。”

宜貴妃兩隻手在身前攥的越發緊促,原來皇後打的是這麽個心思,想讓楚楚自己去找陛下說退婚,這樣,不就給了安遠機會?

那可是她惦記已久,好不容易促成的婚事,別的事她可以在皇後麵前卑躬屈服,這件事卻是萬萬不能的。

楚楚卻是不解皇後為何突然願意幫她了?

陸慎如今雖留了條命,卻也是罪臣之子,隱姓埋名,她雖不知皇後是何意,卻也知這些年,皇後待她從未真心好過,帶著濕腔的嗓音回著,“母後,您誤會了,我並不是去大理寺獄見陸慎,是……我是去找了謝首輔,他在大理寺獄辦事呢。”

聽到楚楚這麽說著,皇後瞬時臉色一僵,伸出想要去握楚楚的手也頓在了那裏,隨後輕笑了聲。

宜貴妃心中鬆了口氣,楚楚這是……突然想通了?

終於合她的意一次了,也省的她再跟皇後繞來繞去的說上一通。

殿內突然之間,一陣沉默,似與外麵的一切隔絕開來。

安遠向前行了一步,昨日哭紅的眼睛雖是敷了冰塊卻也還是有些浮腫,她冷聲說著,“你不必顧慮誰會害你,我們幫你去退婚,也不是為了你。”

安遠毫無顧忌的說著,“我想嫁給謝晚亭,正好你又不願嫁,去找父皇退婚正好既合了你的意,也合了我的意。”

“如此,你還不願意嗎?”

楚楚不解的瞧著安遠,皇姐她……她心儀謝晚亭?

這她倒是不知。

若是這般的話,卻是可以商量的。

宜貴妃見她動了心思,急忙上前輕笑著,“楚楚,你父皇可是因你同意了這樁婚事才……”宜貴妃給她遞了個眼神,告訴她,她若是退婚,難免陸慎不會再有事。

反正陛下是為何賜的婚,也無人知曉,就算皇後娘娘去問,陛下也隻會嫌她多事。

一時之間,幾人都瞧向宜貴妃,皇後瞥了她一眼,冷聲道,“你是隻為自己想,絲毫不考慮永陽的感受?”

安遠也跟著說,“貴妃娘娘,既然我母後都說她願意出麵了,就算永陽去找父皇退了婚,陸慎也是不會有事的。”

楚楚澄澈的眼眸轉動著,從眼前這三人臉上來回移動,父皇當真是為了讓她同意賜婚才願意放了陸慎的?

怎麽可能呢,八成是母妃扯了謊,是母妃求父皇賜的婚,而父皇願意放了陸慎跟賜婚無關。

她正發愁著過段時日,待陸慎情緒穩定了些,如何與謝晚亭退婚呢,既然皇後與安遠願意摻和進來,豈不是好事?

“可……”

楚楚的話還沒說出口,宜貴妃急忙打斷她,急得臉色都有些發紅,聲音顫動著,“楚楚。”

“嗯?”楚楚輕疑了聲。

宜貴妃緩了緩心神,此時是不能慌的,須得找個無人能駁的理由才是,就算扯了謊又如何,就讓陛下去罰好了。

宜貴妃慌亂中心裏有了主意,神色平緩下來,輕笑道,“其實有件事,你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