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謝晚亭瞧著她,“我還有公務處理,你先休息吧。”

“公務?瞻之哥哥你在國子監任提督學政,哪來的公務?”

陸慎是元寧二十一年的進士,確實是在國子監任提督學政,這點她記得很清楚。

“有人托我作畫,我已應下了,須得盡快拿給人家。”

楚楚聽他這般說,鬆開了他的手,極為溫婉的與他說著,“瞻之哥哥你去忙吧。”

謝晚亭應聲,向書房行去。

此時月色已泛出,和風拂麵,他腦中記憶翻起,似是回到了當初在遼東作戰時,一戰之後,城中遍地狼藉,他瞥見牆角的草堆處有一團棉被包裹著的物什,帶回了營帳內,軍中都是些粗獷男子,誰抱了那嬰孩都會哭個不停,唯有他抱著,那孩子才會咯咯的笑,那幾日當真是讓他無所何從,如今無所適從的感覺又回來了。

……

翌日,她梳洗後,換了身豆青色綴紅纓的錦裙,望著銅鏡,衝自己聳了聳鼻尖,秋嬤嬤在一旁笑聲說著,“公主,駙馬爺已經在等著您了,咱得快些了。”

白蘇給她插上一支紅珊瑚玉簪,她手提裙據起了身,“走吧。”

謝府門前,一輛金絲綢裝裹的馬車赫然於眼前,紫楠木門前綴著兩隻身姿起躍的玉貔貅,晨光四散,格外透亮,栩栩如生。

謝晚亭背身而立,身姿頎長挺拔,那兩隻玉貔貅的光芒瞬時被他給搶占了風頭,楚楚盈步向前,輕聲喚著,“瞻之哥哥。”

秋嬤嬤三人俱都怔了下,隨後也有些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今日一早,公主醒來麵色極好,秋嬤嬤就知道首輔大人是願意被公主認作他人了,想來今日回門,公主若是小臉慘白慘白的,也著實不太好。

謝晚亭回身瞧著她,“走吧。”

這輛馬車是她的,裏麵的一應布置也都是白蘇按她的要求置辦的,她與謝晚亭各坐一邊,中間是一張古檀木桌案,桌案旁是一方烏金木小幾,上麵放著些糕點、茶水,都是一早白蘇準備好的。

謝晚亭站在府門前等著她時,還擔心她看到府門上武帝親筆書寫的‘謝府’二字會突然又犯病,好在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裏。

馬車內雖是極為寬敞,可畢竟是隻有兩人,那小公主一雙水亮的眸子還一直盯著他瞧,索性他闔上了眼,靜默沉思著。

“瞻之哥哥,你會陪我在宮中住上幾日嗎?”

秋嬤嬤與她說,今日回門她若是想留在宮中,是可以住上幾日的,她想起從前瞻之哥哥去宮中尋她時,總要待到日頭落山,西山的晚霞淡去紅光才舍得離去,便問了問,想是瞻之哥哥是願意的。

謝晚亭依舊閉眸,“夫人若是想在宮中待幾日便待著吧,不用急著回來,我還有事要處理,不便待在宮裏。”

“哦。”

她情緒有些低沉的應著,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成了親,瞻之哥哥反倒對她這般冷漠,明明從前都不是這樣的。

“瞻之哥哥,既然你有事要忙不願在宮中待著,那我也不在宮中待了。”

小公主清婉的話語沒有絲毫慍惱,反倒帶著些乖巧,謝晚亭掀眸去瞧她,“夫人不必顧慮我。”

“我剛嫁給你,秋嬤嬤都與我說了,因著前兩日我生了病,都沒能去拜見公婆,如此一來,少不了人說我這個公主擺架子,待到明日,我與你一同回府去拜見他們。”

她說的真誠,謝晚亭盡量讓自己溫和道,“不用,他們知曉你生了病,讓你好生修養著,過些日子再去也無妨。”

楚楚輕應了聲,秋嬤嬤與她說,瞻之哥哥另立宅院惹得陸老將軍生了氣,估摸著瞻之哥哥心中也有氣。

隻是,如今的府宅著實是有些不夠氣派,跟陸府那是差的遠了。

她正這樣想著,謝晚亭似是能窺探她心中所想,“你若是覺得如今的府院住著不舒適,玉梨街上還有一處宅院,我可找人修繕一番,那裏離得宮門又近,夫人可住進去。”

楚楚應著,“改日我去瞧一眼,若是喜歡,再修繕。”

“嗯。”

馬車行至承天門,他們來到武台殿時武帝、皇後、宜貴妃、宛妃都在。

武帝瞧著楚楚又如從前般眼眸含笑,頗為靈動,心中倒是鬆了口氣,這劉太醫整日裏往謝府跑,還住在那裏,他還真怕謝晚亭會虐待他的小公主。

二人行禮,武帝笑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禮。”

宜貴妃瞧著武帝,知曉他今日這是高興,便也跟著笑開了眼。

移步坤寧宮,武帝與謝晚亭走至前側,武帝清了清嗓子,瞥了眼他,淡聲道,“楚楚的病症朕都知曉了。”

武帝說完又瞧了他一眼,今日楚楚氣色極好,想來謝晚亭是讓她把他當作陸慎了,這點倒是他沒想到的,以謝晚亭清高自傲的性子怎會讓楚楚這麽做。

武帝又道,“你比永陽大上五歲了吧。”

謝晚亭應著,心中已知曉武帝是何心思。

“你比她大上這麽多,如今她又病了,應多寬待她些。”

“朕與你說這些,不是以君臣的命令,而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懷,你可明白?”

“臣明白。”

武帝深歎了口氣,跟他說這些事,他簡直是惜字如金,便將話題說到了朝堂上,如此,他才能侃侃而談些。

來到坤寧宮,皇後是她的母後,自是要關懷一番,不過也沒太多話,倒是宛妃拉著楚楚的手說了許多。

宛妃是奉陽候的妹妹,謝晚亭的姑母,奉陽候僅有一子一女,如今楚楚嫁進他們謝家,宛妃自是格外與楚楚親近些,她平日裏都是在她的宜芳殿裏待著,極少出門,今日倒是自己主動去的武台殿。

宛妃向來是不爭不搶的性子,武帝待她也是不溫不熱,好在她誕下了二皇子,身後有依仗。

宜貴妃在皇後的坤寧宮裏待著著實是不自在了些,也不好拉著楚楚說些悄悄話,便走上前,恭謹道,“皇後娘娘,楚楚前兩日病了,妾身給她求了驅邪符,一時急著去武台殿,竟是給忘了,妾身帶楚楚回趟宜和殿。”

皇後垂下眼眸,輕應了聲,她能不知道宜貴妃安得什麽心思?指不定要與自己的女兒說些什麽呢,索性就隨她去吧。

“母妃,您還給我求了驅邪符,這要是被父皇知曉了,又要說您了。”

“你這孩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母妃本也是不信這些的,可你剛出生那會,別提多稀奇了,秋嬤嬤抱著你站在宜和殿外你就乖乖的,一走進殿內你就哭個不停,宮裏的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怎麽不記得?”

“你那個時候哪記事,隻有我知道。

說完,她瞧了眼楚楚,低聲問著,“謝……你夫君待你可好?”

楚楚點了點頭,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他平日裏政務繁忙,你是他的妻子,應多關心著才是。”

宜貴妃早知道楚楚雖已嫁過去了三日,可他們二人並未圓房,不圓房不說,這謝晚亭除了大婚之夜外都是宿在書房,既然他是個冷石頭,如今楚楚把他當作陸慎,就讓楚楚待他好些。

“母妃放心,我會待他好的。”

來到宜和殿,楚楚倚坐在貴妃榻上,拿起桌案上的糕點邊吃邊說著,“母妃,還是宜和殿的桂花酥酪好吃。”

宜貴妃嗔了她一眼,“你倒是知道是特意給你準備的,慢些吃,別噎著。”

說完,又忍不住打趣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嫁進多窮苦的人家了呢。”

楚楚笑著。

宜貴妃走向妝奩後的古檀木櫃處,從一個精致的箱籠裏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木盒遞給楚楚,“收好,放在你的枕邊,能驅邪避祟的。”

楚楚衝她聳了聳鼻尖,也不知母妃何時信起這些了,她剛要打開來瞅一眼,隻聽宜和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宜貴妃的貼身宮女阿原慌亂的走來,“貴妃娘娘……”阿原正要說出口,看到楚楚在一旁,瞬時又給咽了回去。

宜貴妃瞧了眼楚楚,“你在這裏待著,母妃出去一下。”

楚楚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點了點頭,待宜貴妃出了內殿,她的小嘴也停了下來,疑惑的透著窗牖向外張望了眼。

母妃有什麽事連她也瞞著?

她思忖了片刻,也想不出母妃因何事而出去,目光瞥至妝奩處,她站起身,自顧自的呢喃著,“母妃竟是連箱籠都忘了合上。”

宜貴妃的箱籠向來都是上了鎖的,她沒想著要去看母妃的物什,隻想著給合上,可她的目光還是瞥見了箱籠裏一個泛著瑩光的貝殼匣子,匣子是敞開著的,裏麵有一張平鋪著的信紙,楚楚瞧見了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識的抽了出來。

上麵是極為工整的行楷:你與楚楚可都好?去歲未見,今歲不知楚楚是否能來臨安。

並未留名。

楚楚又抽出一張信紙,依舊是工整的行楷:我去臨安大梵寺,與住持說家中有女大婚,要求一物,住持便給了我這串一百零八顆綴蓮佛珠。

楚楚下意識的看向自己手腕處的佛珠,母妃也有一串一模一樣的,早幾年她瞧著喜歡,非要同母妃討來,可母妃就是不給她。

前幾日她成婚,母妃突然送給她這串與她的一模一樣的一百零八顆綴蓮佛珠,可,可這寫信之人又是誰?

家中有女大婚?與她可有關係?

母妃說這串佛珠是早些年在城外靈山寺求來的,隻是見她年紀還小就沒拿給她,可這信紙明顯是今年的新紙,筆墨也是新的,信上所說亦不是靈山寺,母妃既是托人給她求來了這串佛珠為何不如實與她說呢?

這般想著,她已將信紙都放了回去,也將箱籠給合了起來。

她小時候因著身子差,宮中太醫說上京氣候幹燥不宜調養,她就每年冬日都會去臨安外祖家住上一段時日,除夕節前才會回到上京。

她喜歡臨安,那裏的人都待她極好。

信上說在臨安大梵寺求來的佛珠,可是裴遠舅舅寫來的信?

作者有話說:

謝晚亭:夫人不必顧慮我。

楚楚:這是要和我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