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夤夜叩門
有了丹藥為傅離軻迅速恢複靈力,這場團賽便也再無懸念了。
下了武試台後,辛浩青雖滿臉遺憾,仍是朝他們三人拱了拱手。
傅離軻是用刀背將他們送下台的。
好歹替他保留了身為武修最後一點尊嚴。
辛浩青:“我等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他看向任平生的眼神尤為複雜。
少女站在兩個風姿迥異,但都氣度不凡的少年人中間,她話不多,氣質稱得上溫潤,在這樣鋒芒畢露的一個組中,打一眼其實不那麽容易注意到她。
但一場交手下來,他發現眼前這個女修的不起眼,似乎是她有意識的控製的。
當她想要從人群中展露之時,就沒有人再能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就像剛才台上那場隨性到了極致的即興煉丹。
就是那枚丹藥,打亂了他們的一切計劃。
哪怕是找人求助,也無濟於事。
辛浩青沉浸在不甘之中,直到麵前投下一道陰影。
“很不錯的戰術。”
女聲溫潤似浸玉泉,辛浩青倉促抬頭,撞入一雙含笑的眼底。
任平生語氣格外誠懇:“不止是戰術,你們的配合也很精妙,真不像是臨時組成的隊伍。”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眉眼低垂,聲音帶上了一絲慶幸和後怕:“臨時用戰術將陌生的三個人聯結在一起,你們的軍師真的很厲害,若非我們占了些運氣,這一戰還真不知勝負。”
這番話把辛浩青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剛從憤懣不甘的情緒中抽身,驟然聽到少女如此誠懇真摯的誇讚,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羞愧。
他怎麽能這麽想。
明明他自己也是找人求助了,這樣算來,他其實是勝之不武。
就在此刻,辛浩青心中莫名生出一種衝動。
他不敢直視任平生的眼睛,大喊道:“不是的!我們的戰術也是得人相助!”
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任平生眼底劃過精光,先是一愣,而後露出了更加溫煦柔和的笑容:“但能夠將戰術好好的執行,也是你的本事,不是嗎。”
她說著,淺歎一聲:“就是可惜,我還想同你們的軍師請教一番,現在是不行了。”
辛浩青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如、如果道友想的話,或許也可以找到那個人。”
任平生勾起唇角,眼神中雀躍著淺淺的期待:“如何找?”
辛浩青:“我是覺得贏麵太小,不抱任何希望的去求助於他,沒想到他真的幫了我。”
“道友興許也聽過這個名字,我們組幕後的軍師,是月明君。”
任平生眼中劃過一絲興味的瀲灩冷光。
這個名字,她當然聽過。
連答九十九題無一錯誤,在問答堂一夜之間走上神壇的……月明君。
原來是她。
目送著辛浩青三人離開,任平生肩膀被輕拍了下,轉過頭去就看見傅離軻和衛雪滿複雜的眼神。
傅離軻嘴角抽了下:“……這樣好嗎,輸了還得被你誆騙套話。”
看著辛浩青滿臉羞愧的走開的樣子,傅離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總感覺,他這個隊友能讓別人被賣了還替她數錢。
任平生露出分外無辜的表情,她看向衛雪滿:“有什麽不好的嗎?”
衛雪滿立刻嚴肅搖頭:“任道友此舉是為了搞清楚對手的底細,並無不妥。”
傅離軻眼神更加複雜。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兩個隊友什麽時候站到同一陣線去了。
想到剛才武試台上的那一幕,傅離軻問道:“你不是符修嗎,為什麽會煉丹?”
不僅會,而且水平極高,能夠不用丹爐徒手煉化藥材捏成丹,藥效比起他之前花重金購入的三品丹藥還要好上幾分。
任平生指尖卷著垂下的一縷碎發,漫不經心道:“我有一個朋友。”
“她極擅煉丹,有時起了興致,會教我煉丹。”
“時間久了,不知不覺我就學會了。”
傅離軻揚眉:“隻是學會?”
任平生泰然道:“或許因為,我正好有那麽一點點天賦吧,學的還算快。”
談道煉丹的話題,衛雪滿神情有些異樣。
他眉頭蹙起,眼中的急切呼之欲出,就連呼吸有些急促,問道:“或許有些冒昧,但能否告知我你這個極擅煉丹的朋友姓甚名誰,如何聯係?她能煉製飛鳳蒼焰丹嗎?”
任平生神色平靜,隻是停頓良久才道:“她死了。”
衛雪滿一愣。
她表情看不出任何缺漏,叫人完全無法判斷真假。
衛雪滿似乎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低聲說了句:“抱歉,是我太冒昧,你節哀——”
“能煉。”
任平生一句話打斷了衛雪滿的道歉。
衛雪滿猝然抬頭,眼中重燃希望:“當真能煉?”
任平生:“你先別激動,這個丹藥最難的不是煉製,而是材料。它所需的材料過於罕見,要湊齊材料便已經難如登天。”
能得到這樣的回答,衛雪滿已經足夠滿足。
他清澈淺淡的眸染紅了一片,就連鼻尖也泛著紅,配上他過白的膚色,像是雪地裏倏然曳了一地碎紅。
但他笑的格外開心,就像是行走在絕望境地的人,終於抓到了一線活命的機會。
“能煉製就好,至於其他,我已有心理準備。”
飛鳳蒼焰丹,世間最為灼熱的丹藥,能夠溶解被深海玄冰封凍的身體和靈魂。
任平生望著衛雪滿那雙好看的眼睛,心裏想著,需要這枚丹藥的你,又經曆過些什麽呢。
今日跟丹藥有關的消息似乎格外多。
團賽結束,任平生剛回到住所,便收到了傳音符中來自淩葉軒的消息。
“鐧靈蓮到手,拍賣將於三日後開始,淩葉軒已經為閣下準備好了視線開闊的雅間,誠邀閣下前來參加拍賣會。——葉晗”
一個陌生的落款。
但任平生記得,淩葉軒的幕後老板便姓葉。
她無聲勾起唇角。
一切都在按計劃順利進行。
……
定州,明心書院。
一席雪青色長衫的女子從仙網中退出來,低喃道:“竟然輸了…”
她長發半垂,右眼戴著一方單片眼鏡,淺金色的鏡鏈從頰邊垂下,格外惹眼。
她想起在仙網中看到的討論。
“今日任道友一手無爐赤手煉丹的絕技各位道友可曾看了?”
“她對靈力的操控極為精妙,我在台下觀賽,站在距她最近的那頭,親眼看著丹藥在她手中一點點成型,但靈力和藥性半點外溢都不曾有。”
“那一枚丹藥成了扭轉乾坤的關鍵,真是神來之筆。不過總算是知道任道友主修哪一門了,原來是丹修。”
“我怎麽記得她主修是符道?”
“亂填的吧,這年頭哪還有主修符道的人。”
雪青色長衫的女子睜開眼,指節抵在額角,思索自語著:“前有仙網‘明燭’天降,後有低階修士展露赤手煉丹的妙計,近來擅煉丹者是不是太多了些。”
正思索著,溫朗聲音隔空傳來。
“怎麽,輸給了無名之輩,心有不甘?”
屋內空無一人,這聲音卻仿佛近在咫尺。
雪青色長衫女子絲毫不驚訝,起身對著門外院落處欠身行禮:“先生。”
這世上教習先生有成千上萬,但被天下人共同尊稱為先生的,僅此一人。
明心書院的院長,廣息先生。
大荒現如今七位道成歸大能,他便是其中之一。
廣息先生身著一件鴉青色寬袍,腰間綴著半枚殘破的玉玨,隻著最簡單的木冠,麵目清俊,瞧著和凡間苦讀的書生並無二致。
唯有看到他的眼睛時,才能感受到歲月在他身上的沉澱。
鮮少有人敢直視廣息先生的雙眼,他的眼神,總讓人有種自己完全被看穿的感覺。
女子卻敢抬頭,直視他:“先生,並非如此。本也並不算是多精妙的計策,隻是沒想到,被人以這樣的方式破了局,頗覺奇異。”
那場即興煉丹,初看直覺手法精妙,細品之下,倒覺得這像是一場率性之極的惡作劇。
她停頓一拍,又道:“誠然,我確實輸了,無可爭辯。”
廣息先生信步入內,掃了眼女子桌上陳列著的名單,其中有幾個被打上了圈,顯然是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若是關注了天衍入宗考核的人便清楚,這張名單正是此次報考天衍的所有人。
廣息先生對她這等行為不置可否,
“橫舟,輸一次也好。”
名喚橫舟的女子眉眼微動,沒讚同,也沒出言否認。
廣息先生淡聲道:“天下人都在猜測紫微星是誰,你如何看?”
橫舟垂眸,眼神在名單中那個被她圈起來的名字停頓些許,卻隻是道:“時間太短,學生看不出。”
“那便出去走走,多看些人。”
廣息先生抬腕提筆,眉目低垂。
那雙世人不敢直視的眼,通透而淡漠,但被他注視的人,都能感受到別無旁騖的專注。
寫完拜帖,廣息先生才道:“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多年師生情誼。你是陣法師,卻不要將自己局限在陣法的三尺之地,出去看看吧。”
言罷,他將寫下的拜帖交給橫舟。
“我等讀書人,這雙眼看天,看地,卻也得好好看這人間。”
拜帖的分量不重,落在橫舟肩頭,卻讓她心裏發沉。
“小不周山會在即,你替我去一趟天衍。”
待橫舟離開,廣息先生摩挲著腰間殘破的玉玨,眸光深邃。
距離預言中界靈歸位,天道擇主的時間愈發近了。
預言中那位紫微星,究竟和天道擇主有沒有關係?
紫微星,究竟是何人?
……
【速報,天衍那位又拿下了一場文試榜首!】
“這是第三場文試了吧,她考了三場便是三場榜首?”
“不止,第二場武試她們組也是全勝。不過她在武試之中並不出彩,那日赤手煉丹的驚鴻一瞥後,第二輪武試並無突出表現,反倒是她的兩個隊友,在個人試和雙人試中都相當搶眼。”
“等等,兩輪武試全勝,三場文試榜首,她豈不還是第一位,且是滿分第一?”
“不僅如此,她的兩個隊友,衛雪滿排第二十一位,也相當靠前。另一個稍低些,排在六十四位,但也在百名之內,擁有進內門的機會。”
“分數能和她媲美的,也隻有柳溪和蓮生公子了吧?”
“但我覺得,像陸佰陸拾陸組那般鋒芒畢露,也算不得好事,他們現在已然成為其他幾組的眼中釘了。”
“你們說,無字牌那位的第一名,還能保持多久?”
仙網的討論一語成讖。
夜裏,任平生正如往常一般泡在仙網裏看書,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焦急的叩門聲。
緊接著,便是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傳來。
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任平生眸光冷了下來,推門而出。
夤夜前來叩門的,果然是她的兩個隊友。
門剛打開,便是衝天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衛雪滿一身淺色的長衫完全被血染紅,被暴雨澆得完全貼在身上,狼狽不堪。
傅離軻麵若金紙,脖頸上橫亙一道猩紅的傷口,許是因為淋了雨,傷口血肉外翻處泛著白,人已經陷入半昏迷,毫無意識地被衛雪滿背著倉促奔來。
衛雪滿見到她,滿目慚愧:“我——”
“先進來。”
一雙手接過他背後昏迷的傅離軻,然後在他肩膀上輕拍。
沒用什麽力氣,卻讓衛雪滿倉惶不安的心稍微平複下來。
木門隔絕了屋外冰冷的雨滴。
任平生將傅離軻平放在**,從芥子囊中取出金針,熟練地封住傅離軻身上幾處大穴,終於製住了他不斷外湧的鮮血。
此時孤月高懸,風雨叩窗。
距離他們下一場武試開始,隻剩兩個時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