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快看我碰到了誰

小小的錄音室裏,秦殊的微信提醒卻響個不停。

毫無懸念,都是衛蓬林給他發的。

他以為他跟衛蓬林的事兒,從他退出樂隊那刻起,就算徹底結束了,但衛蓬林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他有些無奈地看著衛蓬林發來的長段長段的文字,生平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要拉黑一個人的想法。

於是他這樣做了。

看著黑名單裏唯一的一個頭像,他想了想,又把衛蓬林拉出了黑名單,選擇了刪除好友。

是的,比起拉黑一個人,刪除好友會更加的痛快些,更能完全抹掉一個人的痕跡。

他實在不想再跟衛蓬林有任何的牽扯了。

此時已經是九點多了,透過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對麵樓上亮起的燈光,一匣匣的,像一隻隻不同光色不同明度的燈箱。

他還沒有吃晚飯,本來是打算做頓排骨吃的,但現下又提不太起精神去做了。

他表麵看似平靜,實則有些焦躁煩悶,可能是被衛蓬林不知疲倦的信息騷擾影響了心情,但他不想承認。

秦殊忽然發覺,無論一個人如何理智地要與過去割絕,但人和人之間長期相處所留下的影響,實則是非常深刻的。

這種影響默化潛移,可能少有人能注意到,但一旦覺察出來,會發現它是確實難以抹殺的,仿佛已經融入了他的生活裏,融進了他每一次呼吸的情緒裏。

他當然非常清楚,他如今的所作所為十分明智,但……當那些長篇的、熟悉的、刺耳的文字映入眼簾,還是讓他像是被悶錘狠擊了一下。

他摘下了耳機,俯身臥在了桌麵上,閉上了眼,想讓他的情緒平靜一些。

大概過了有五分鍾,手機響了一聲。

他皺起眉。不會是衛蓬林的消息了,他已經刪了他了。

手機又響了一聲。

他拿起手機。

第一條是毓文發來的消息:

【快看我碰到了誰!】

她還發過來了一張圖片,圖片拍攝的環境很昏暗,像是在一家酒吧裏,拍的是正對麵坐著的一個男人。

昏暗的深藍色燈光,打在了那人垂著眸的冷淡的臉上,他一側臉被燈光照亮,鼻梁高挺,另一側則完全沉入陰影之中。

“雲頂”酒吧的老板。

雖然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甚至可以說是比較模糊的,但秦殊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

隻聽手機又“叮”“叮”響了幾聲,他退出聊天框,發現居然是盧晟發來的消息。

他前天離開“雲頂”的時候,被盧晟強烈要求加了微信,若不是他這消息發來,秦殊都已經忘了這茬了。

【秦小帥哥】

【我們在“雲頂”】

【你也過來唄!】

【你朋友也在呢,剛一問才發現你倆認識,是不是太巧了】

【過來喝喝酒,一幫子人呢】

……

盧晟的話很多,秦殊沒看完就直接退出去了,內心升起一些疑惑。

怎麽回事兒?

毓文怎麽會跟他們在一塊兒?

他有點不放心,給毓文發了條消息,問她怎麽在“雲頂”。

沒過一分鍾,毓文的電話打過來了。

“阿殊——我跟你說這也太巧了,我一學姐今天帶我來酒吧喝酒,你猜怎麽著,酒吧老板是昨天火鍋店裏碰到的那個!太巧了吧……”

毓文那邊好像有人跟她說了幾句話,隨後手機換了個人接。

“喂喂?我是你盧哥!”

秦殊已經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了,隻好叫了一句:“盧哥。”

“秦殊啊,過來喝酒!嗖嗖的!”盧晟扯著嗓子說,“打車過來!哥給你報銷!”

如果秦殊沒推測錯的話,盧哥應該已經有點兒大了,他一聽盧晟這個語氣,就想起了前天被拉著聽了一晚上人生閱曆的場麵。

確實難忘。

秦殊有點無奈地說:“盧哥你把手機給毓文,我有點事兒要問她。”

“那你必須要過來啊!”

“……”

“不見不散!等你!”

“……好。”

盧哥又喊了兩嗓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可能是在叫毓文。過了好半天,毓文才又接了電話。

“阿殊。”

“你跟你學姐在一塊兒嗎?”秦殊直接問道。

“是呀,是我同門學姐,我倆一個導師。”毓文笑著說了兩句,又問,“你是不是在擔心我?放心啦,趙學姐人很好。”

秦殊頓了頓:“那你一會兒怎麽回家?”

“我估計打車回,不過離結束還早呢。”毓文在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著有些含糊,“阿殊你過來嗎?那個盧哥說他認識你,老板還說他今天請客……”

過……去嗎?

其實如果是往常,毓文問他這個問題,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說“不去”。

倒也沒有別的原因。

他隻是覺得,與其大晚上跟一群人擠一塊兒鬧騰,還不如安安靜靜在家裏聽會兒歌,看部電影,做點兒什麽別的事兒。

但這會兒,毓文開口問他的時候,他確實有點猶豫了。

秦殊坐上出租車的時候,覺得自己是一定被什麽給附身了。

大晚上的飯也沒吃,歌也隻剪了一半,僅憑一個電話就能立馬穿上外套拿起鑰匙,往城市裏最熱鬧繁華燈紅酒綠的地方趕。

嘖,秦殊,你今天是怎麽回事!

他一邊暗罵自己腦子抽了,一邊又認命般地坐上了車,對滴滴師傅報出了目的地。

師傅對這個地方很是熟悉,每到周末,有不少年輕人都愛往這裏跑。但說實話,如果他兒子去這裏玩,他一定會把他的腿打斷。

師傅一邊壓著城市車輛行駛的最高限速飛快地開著車,一邊從後視鏡上瞅了眼坐在後排的年輕男孩,問:

“周末出來玩兒啊?”

秦殊點了點頭。

“你是學生嗎?”後座男孩看上去年紀實在是小,師傅沒忍住又問。

“沒有,”秦殊搖搖頭,“我大學畢業了。”

“哦……哦。”本想積極勸導對方好好學習的司機師傅,一聽人家已經大學畢業了,便及時管住了嘴。

“現在的年輕人啊,”過了一會兒,師傅才又感慨道,“生活作息和我們這一輩兒真是大不一樣了。”

秦殊看了他一眼。

“一般周內這個點兒的話,我都洗洗準備睡了。”師傅繼續說。

秦殊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這會兒是十點十八分。

師傅從後視鏡裏又看了他一眼,瞅見他的動作,補充說:“這不是因為大周末的,年輕人都出來玩兒了,我們也想多接幾單嘛。”

司機師傅車開得飛快,沒過多久,車就拐進了一條熙熙攘攘的酒吧街。

秦殊付錢下車的時候說了句:“師傅辛苦了。”

“雲頂”在酒吧街十字路口拐角的位置,黑色的玻璃幕牆上方懸著兩個銀色的大字,外表裝潢和其他家比起來算是低調的,但不影響其人流量大。

這個時間點,往裏走的人遠比出來的人要多得多。

快走到“雲頂”的門口,當秦殊跟一些穿著打扮新潮靚麗的年輕人擦肩而過時,感覺自己的手有點輕微地在發著抖。

很奇怪。

他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有一些緊張,又有一些即將要闖入“新世界”的興奮。

他跟在兩個穿著時髦、妝容精致的女孩兒後麵,走進了“雲頂”的大門。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門口隻有一位製服小哥在分發手環,今天有兩位。其中一位給他手腕上扣上了一枚藍色手環,手環挺漂亮的,完全可以當配飾用。

“歡迎光臨雲頂。”

小哥的音色不錯。秦殊想,這酒吧該不會以聲音好聽為標準招人的吧。

很快他又無聲地笑了下,犯職業病了又。

今晚“雲頂”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秦殊一進門,眼睛還沒適應室內的燈光,就先被身後的人用力地擠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

他回過頭去看,燈光變幻之中,也沒看清撞他的人是誰。

他把手伸進口袋,握緊了手機,然後慢慢地往吧台的方向挪去。

今天酒吧好像請了一支有些名氣的樂隊,他從人擠人的人群頭頂的上方看了眼舞台,覺得主唱還挺麵熟的,好像之前在某個音樂節上碰過。

終於擠到了吧台邊上,他向服務生問了好幾遍卡座的位置,但服務生好像一直沒聽清。

正當他鼓足氣力準備大聲喊一句的時候,聽到了毓文的聲音。

“阿殊!”毓文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向他招手。

隔這麽遠、這麽多人都能看到他,小妮子的眼神是真好。

秦殊隻得再次一邊說著“不好意思”和“借過一下”,一邊費力地穿過舞池裏擁擠和晃動的人群,朝毓文的方向移動過去。

他見到毓文的第一句話就是:“人也太多了吧。”

毓文辨認出了他的口型,笑了半天,湊在他耳邊大聲說:“周——末——嘛!”

這小姑娘身上一股酒氣,秦殊知道她酒量一向是不錯的,但還是扶住了她的肩,以防她被迎麵走來的人撞到。

毓文笑嗬嗬地抬起手,極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拉著他繞過舞池和卡座。

眼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少,但她還沒止步,秦殊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我們去哪兒?”

“樓上的包廂。”

他們順著走廊盡頭的樓梯往上走去,樓梯台階是鏡麵玻璃的,秦殊低下頭,看到了自己正輕微蹙著眉的臉,和一身不太像來酒吧、更像是去上課的衣服。

沒等他退縮的念頭出現,就聽到毓文在耳邊說道,“他們幾個都在上麵呢。”

秦殊細細思考了幾秒“他們”都有誰,並沒有思考出準確的結果,毓文就停下了腳步,說了一聲:“到了!”

隨即她伸手推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