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月的江興依舊悶熱，風吹在身上，像是席卷而來的熱浪。
季北今天打球總是不在狀態，雖說無論是搶籃板還是投籃命中率都是一騎絕塵，但內心的煩躁就連隊友都看出來了。
“北哥，是不是今天沒休息好啊，要不咱就今天就到這吧？”
身穿十號球衣的是季北的初中同學，兩人高中雖不在一個學校了，但住的挺近，平常偶爾會一起打球。
另一穿著白色T恤的男生走過來，隨手搭在十號球衣肩上，嬉皮笑臉，“我說北哥，你不會是因為你那小跟班走了，所以才心神不寧吧？”
十號球衣趕緊捂住他的嘴，向季北道歉，“北哥抱歉啊，這小子從小嘴上就沒個門。”又轉過頭去瞪著他，“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
季北皺了皺眉，又鬆開，“算了，沒事，你們繼續吧，我先回去了。”
他今天確實有點不在狀態，但卻並不是因為蘇南絮。
走到籃球場邊，剛拿起書包，裏麵的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他嘖了聲，極不情願的打開手機，查看消息，隨後撥了個電話回去，“你有完沒完，他生沒生病關我什麽事？你要是真不放心早點回來不就成了？行了我掛了！”
季北收拾好東西，朝著小區方向走。
剛走到小廣場那，就看見一大爺邊跑邊喚人幫忙，“有沒有會遊泳的，那邊有個孩子想不開跳湖了！”
季北腳步猛地一頓，立刻拉住那大爺，“人在哪呢？”
“就在那邊那個湖，小夥子你會不會遊泳啊？要是會……”
大爺話還沒說完，季北扔下包就跑了過去。
大爺拎起他的包跟在他後麵。
走到一個岔路時，大爺猶豫著停下腳步，片刻後一拍腦袋，懊惱道：“瞧我這豬腦子，竟然把方向給指錯了，這可咋辦啊！”
正巧，迎麵又走來兩個男生，大爺趕緊把他倆拉去救人了。
這邊，季北順著大爺指的方向在公園中狂奔，沒過多久，他就看見不遠處人工湖的邊緣，腳下的步伐更快了。
又拐了個彎，岸上一雙熟悉的運動鞋，一個少年正緩緩向湖中心走去，水線已經到了腰間。
季北二話不說直接衝了過去。
蘇南絮聽到身後傳來的巨大水聲被嚇了一跳，剛準備轉身，手腕便被一隻手給抓住，把他給拽了個踉蹌。
“你幹什麽！？”
蘇南絮本想反過來質問他幹什麽，但看見對方滿臉著急，卻又把到嘴的話給咽了下去。
有些別扭地抽回手，彎腰從水麵上拾起什麽東西。
季北定睛一看，竟是一張十塊錢。
那張十塊錢就擺在季北眼前，他也知道，肯定是自己誤會了。
他鬆了口氣，也覺得無語至極。
轉身剛走到岸邊，突然想起那大爺的話，腦海中立刻閃過一個想法，眉頭緊皺，問蘇南絮，“公園是不是還有個人工湖？”
蘇南絮一愣，搖搖頭，“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季北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轉身向剛剛來的方向跑去。
還沒走兩步路，迎麵走來兩個渾身濕透的男生，正是剛剛和他一起打球的朋友。
10號球衣向他示意肩膀上背的包，“這是你的吧？”
“葛紹？你倆這是怎麽回事？”
葛紹把背包還給他，臉上透著無奈，“你走之後我倆也準備撤了，剛走出籃球場就被一大爺拉去救人了，說是有個孩子想不開跳湖自盡了，我跟李伊然就過去看看。”
“那人救回來了嗎？”
葛紹聽他這麽一問，和李伊然相視無奈一笑，“我也真是服了那大爺，什麽孩子啊，那根本就是條狗，是大爺家養的大金毛，估計是天太熱，不小心掉水裏去了，估計是怕沒人願意去救一條狗，所以才說是個孩子，你可別說，那狗真能鬧騰的，我倆都濕透了。”
跟著過來的蘇南絮也總算聽明白了，估計是那大爺先是找了季北，結果指錯方向了，陰差陽錯看到他往湖裏走，以為是他想不開要跳湖。
李伊然也注意到他了，笑嘻嘻地問：“所以我們是救了個假的失足少年，你救了個真的？”
季北麵無表情：“我還不如救條狗呢。”
“你怎麽還帶人身攻擊呢？明明是你自己沒把事情弄明白，我就去撿個東西，突然有個人從後麵扯了我一下，幸好我底盤穩，不然假失足都要變成真溺水了。”蘇南絮說著，發現季北一直在盯著他，“……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季北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葛紹適時出來打圓場，“同學，能讓你冒著生命危險，是不是丟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他這話一問，蘇南絮臉上表情一滯，支支吾吾半天沒說話，要是被他們知道是因為撿那十塊錢，還不得被笑死。
季北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沉默著轉身離開。
蘇南絮瞧著他渾身濕透，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
李伊然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轉了幾圈，忍不住樂出了聲，“同學，雖然最近天還熱，不過你這樣也容易感冒，還是早點回去，換身幹淨衣服吧，我倆也走了。”
蘇南絮嗯了聲，“謝謝你們。”
“要救你的是季北，怎麽謝起我倆來了？”
蘇南絮沉默片刻，轉身向季北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這次季北沒有眨眼間就不見人影，在公園裏慢慢走著，許是濕透了，衣服都黏在身上，難受得很。
蘇南絮手上拎著全身上下唯一幹淨的鞋子，赤著腳跑了起來，沒想到前麵竟然有一段鵝卵石小路。
他看了眼越走越遠的背影，和自己的腳底板，猶豫了一下還是咬著牙走了過去。
就這幾步路，疼得他是齜牙咧嘴。
“季北，你等等我！”
這麽近的距離對方不會聽不見，但他不僅沒停下，還加快了腳步，顯然是不想讓他追上。
不過蘇南絮連鵝卵石都走過了，還怕這？
三步並兩步就追了上去，伸手擋在他前麵，“季北同學，你想要什麽條件我們可以談。”
季北眯了下眼，語氣冷漠，“你從小學到高中都在江興，我是高中才轉過來，你到底是從哪知道我的事的？你又知道多少？”
季北每問一句，蘇南絮頭就心虛地往下低一寸。
他知道這點小把戲肯定瞞不過季北，但原本還想著最起碼能撐過這第一場考試，誰能想到這計劃趕不上變化，考試改下周一了。
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辦法怎麽蒙混過去時，季北突然說算了。
蘇南絮有些懵，抬頭望著他，“你剛說算了？那你是答應幫我了？”
“我可以幫你。”
蘇南絮激動地差點跳起來，也因此，他沒看見季北嘴角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笑。
回到家時，李阿姨已經走了，在桌子上留了紙條，給他燒好的菜放在冰箱裏，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了。
他雖然已經快要累癱了，但肚子的空虛還是需要填補的。
冰箱裏放著兩菜一湯，但每一個菜分量都不多，剛好夠一個人吃的，估計是之前也跟李阿姨說過不要浪費的事。
熱菜的時間，蘇南絮洗了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
出來時，手機剛好發出提示音。
梁上君子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誰，順手點了同意。
【梁上君子】南哥晚上好啊，吃了麽？
【因風起】還沒，你有事嗎？
【梁上君子】南哥有點冷漠啊，不過沒事，咱的心是火熱的，遲早給你焐熱了，我拉你進咱們班級群聊吧，一共兩個，一個是有老師的，一個是沒老師的，你自己注意分辨啊。
蘇南絮看著對麵發過來的兩條群聊連接，不知為何，半天沒點進去。
他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一邊吃飯一邊給張梁發消息。
【因風起】你們每次開學都有摸底考試這個傳統嗎？
【梁上君子】對啊，這不是每個中學的傳統嗎？我記得你們一中也有啊。
【因風起】我……我就是隨便問問。
【梁上君子】你不用擔心，我們班的摸底測試一向很隨意，老李頭總覺得這個沒多大意義，兩個月沒老師管的暑假，我們心肯定都野了，考出來的那個成績他自己看了也心絞痛，所以一般他都會從暑假作業裏麵隨便抽幾道題。
蘇南絮忽然想起江興市所有高中的暑假作業應該是一樣的，他的那一本，好像就在……
“在哪呢？”在屋裏翻箱倒櫃了半天，才在角落的一個包裏找到了整整齊齊的一套暑假作業。
每一頁，每道題，每個字，都寫得一絲不苟。
“不愧是學霸。”
【因風起】謝謝班長，我先吃飯了，回頭再找你聊。
【梁上君子】沒問題，吃完飯你別忘記加群啊。
*
周一。
蘇南絮在後排睡得昏天黑地，一上午幾乎就沒睜開眼過。
張梁好幾次想找他講話，看到他眼底的烏青，頓時什麽心思都沒有了。
下午第一堂課鈴聲響起，夏劍突然在門口喊了一聲，“快，把桌子都挪一挪，第一節 胡老師的課跟班會調了一下，李老師說這節課咱們就把這試卷做了。”
“臥槽！不是最後一節課嗎？怎麽變成第一節 課了？”
“早點考完早點結束，反正暑假我是一點書沒看，上學期的知識都忘得差不多了。”
“沒事，反正不算年級排名。”
隨著班裏一陣拖動桌椅的聲響，昏睡了大半天的蘇南絮終於醒了。
張梁把卷子放他桌子上，揶揄道：“周末兩天幹啥去了？好學生也會幹壞事呢？”
蘇南絮沒回他的話，拿起麵前的那張卷子，口中還念念有詞，像是在祈禱。
當他看完兩頁總共十八道題，沒一道是他會的時，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而他千方百計求來幫忙的季北也不知所蹤。
按理說季北雖然每次都是0分，但他從不缺席任何一場考試，但今天比較特殊，李華峰和胡老師換課估計也是臨時決定的，季北肯定不知道。
“班長，你看到季北了嗎？”
“你說他啊，我還真看到了，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他往校外走了，下午估計是不回來。”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蘇南絮的心也沉到了穀底。
手腳冰涼，似乎是沒了任何知覺。
張梁看他情況不對勁，有些擔心，“南絮，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蘇南絮搖搖頭，“班長我沒事，你快回去準備考試吧。”
阮柚也回頭問了下他的情況，也隻得了個“沒事”的回答，隻能繼續做自己的卷子。
二十分鍾過去了，阮柚已經答完全部的題，而蘇南絮卻隻寫了個名字。
心跳越來越快，頭疼得快要炸開，雙眼發黑，蘇南絮覺得自己可能會就這麽死在考場。
當他看向窗外想喘口氣時，卻看見空無一人的廣場上一個身影正向教學樓奔來。
是季北。
此刻的他，腦袋已經跟個漿糊似的，怎麽轉也轉不動。
直到一個紙條從張梁手中遞了過來，並趁李海峰喝茶的時間，對口型道：“季北給你的。”
蘇南絮想也沒想，立刻把紙條拿了過來，打開。
【WC等你】
蘇南絮立刻把紙條撕碎塞進書包夾層，舉手，“老師，我想去趟洗手間。”
“嗯，去吧。”
老李坐在講台上，手上捧著枸杞保溫杯，帶著老花鏡，一直在看資料書，從沒下來轉過。
蘇南絮把卷子壓在草稿紙下，從教室後門出去了。
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和八班隔了個樓梯口，蘇南絮先是看了下周圍沒人才進去。
季北就站在窗口那，肩膀微微起伏，還有些喘。
“你跑回來的？”
季北從口袋裏拿出張紙遞給他。
蘇南絮立刻就猜到那是什麽，伸出的手都在顫抖，隻瞄了一眼，就立刻塞進口袋裏。
“我，我先回去了，謝謝。”剛剛還沒發覺，現在多說了幾個字，他覺得自己的嗓子幹得快冒煙了。
下課鈴聲一響，李海峰把最後一口茶喝完，摘下老花鏡，“行了，都別寫了，就十幾道題還寫不完嗎？夏劍，待會兒把卷子收了送我辦公室。”
“好的老師。”
李海峰前腳剛踏出教室，後麵立刻炸了。
他剛想出聲嗬斥，結果就聽張梁在那喊：“老李救命啊！蘇南絮也暈倒了！”
“什麽？快快快！找兩個人把他送到醫務室，夏劍！待會兒記得把我東西也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