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誰不想在雲端談個戀愛呢

第二天淩潭起了個大早,在旅館旁邊的小攤上買了早點,又回到屋裏撩開窗簾曬太陽。太陽不過剛剛升起,他站在窗前,微微開了一絲窗縫,叼著袋牛奶慢慢地啜,一邊感受著穆安初春的涼爽氣息。

到處都帶著生機勃勃的氣息,淩潭微微揚起臉,眯著眼迎著那初升的太陽,心情突然就很舒暢。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也是他給自己的一次機會,這次他會選擇好好的過。

雲際讓他明天開始飛,所以今天他還有一天休息時間。

然而他還有好幾件大事要做。

八點整,淩潭輕車熟路地敲開了衛重霄家的大門。彼時衛重霄正在享受他無聊而又閑適的休假時光——抱著杯加糖加奶的濃咖啡,窩在陽台的藤椅中,吹著小風讀一本書。

門鈴響起時,衛重霄有些疑惑,因為平日裏很少有人會來家裏找他。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拖著行李箱,手裏還拎著大包小包的人,如果不看他那一身騷氣的打扮,活像是來逃荒的。

淩潭換了身衣服,撞色的衛衣運動褲,整個人的風格都變了,全身上下唯有那枚黑曜石耳釘沒更換過。

衛重霄的表情瞬間變僵,抬手就要關門,淩潭卻往前一步倚在了門框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你來幹什麽?”

“無家可歸,求收留。”淩潭眨著眼睛無辜地說道。

“出去。”衛重霄無情地下了逐客令。

淩潭吊兒郎當地靠著門,一邊說:“別啊,就當租房唄,你定個價,三千以裏我就能接受。這麽大個屋,你自己住著不空虛嗎?而且我可是十項全能新時代好房客,可以幫你做飯刷碗洗衣服,還能無償暖床。朋友,你不心動嗎?”

“滾出去。”衛重霄又一次想闔上門,被淩潭一手抵住。

“等等,衛重霄,”淩潭突然認真道,“如果我把四年前的所有事都一字不差地告訴你,不摻任何假話,你還想聽嗎?”

衛重霄一頓:“不想。”

淩潭點點頭,沒再反抗,任憑那人把自己拍在了門外。

沒指望他能收留自己,就是過來撩他一下,刷刷存在感,別讓他把自己這號人忘了。

淩潭把自己的一堆行李又搬到樓下,騰出手拿起手機播了個電話。

“喂?張姨?誒對對是我,小淩,我考慮好了,要租您那房子......”

淩潭一手舉著手機商量著租房的事,另一手把所有的東西一件一件扔進車裏。

半個小時後,他站在又一扇防盜門前,按下了門鈴。

“我的小雲!”門開後,淩潭一把抱住向他狂奔來的貓咪,把它舉的高高的,恨不得把整張臉埋進小東西柔軟的皮毛中。

淩潭抱著貓,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向開門的那男人說道:“謝謝啦,麻煩了你好幾年。”

男人被那笑容閃了一下,一時沒說出話來。

“快進來坐,你別這麽見外。不就是養隻貓嘛,你之前還幫了我那麽大的忙呢。”他回過神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微微的反著光。

這人個頭跟淩潭差不多,隻不過氣質偏內斂,文質彬彬的,給人以儒雅的感覺。

淩潭坐在沙發上,又跟自家小貓膩歪了半天。那個男人遞給他一杯熱茶,坐在他旁邊,猶豫著問道:“你媽媽...那邊...”

“走了。”

“......”男人沉默了一會,又問了句“那....你現在還要買房嗎?打算以後就住在穆安了?”

淩潭一臉不在乎:“隨便吧。錢都花沒了,買房的事以後再說。但是沒什麽,雲際沒想為難我,所以工資就按之前協商好的辦,我熬個幾年也就過去了。”

男人一愣:“......所以你現在住哪兒?”

淩潭皺了皺眉:“在北邊租了房子,先湊合著,就是上班有點遠。”

“這也太...”

“無所謂,又不是沒吃過苦。”他輕輕一笑。

淩潭有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小習慣,就是無聊時喜歡轉手上的戒指。這動作雖小,但是在別人看來卻格外明顯。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動作,再次沉默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開口道:“要不...你過來跟我一起住?反正我也一個人,這離機場還近點...”

“不要,”淩潭斬釘截鐵地拒絕,大大咧咧地說道,“孤男寡男,共處一室,影響多不好。他都已經誤會咱倆了,你還不嫌事兒大。”

男人噗嗤一笑:“你那男朋友...你走之後我還專門找過他,跟他解釋了你和我的關係,你猜他什麽反應?”

淩潭抱起貓往沙發背上懶懶一靠:“他甚至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你,麵不改色地聽你逼逼,等你逼逼完了,他就會慢條斯理地告訴你‘說完了?那就滾吧。’”

“這都算好的,我話都沒來得及說,他一個‘滾’就把我打發了。”男人愁眉苦臉的訴苦道,“哎,不是我說你,你什麽都瞞著他,要我我也得多想,何必呢。”

“晚了,他已經什麽都不想聽了,”淩潭的手又去順貓咪的毛,用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學貓叫,“不過我的詞典裏就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男人推了推眼鏡,說道:“這麽多年過去了,說實話,其實...其實你的某些決定我到現在也..不是很理解。”

比如為什麽不告訴他你經曆了什麽,讓他把你誤會成負心漢。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有多愛他,你從始至終僅他一人非他不可,他卻當你四處招蜂引蝶用情不專。

“這有什麽,路還不都是人走出來的麽。不到最後,我也不能確定我的決定是對是錯,”淩潭一把抱起貓,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走了,有緣再見。”

“等等,淩潭!”他突然叫住那個人,“你還有東西沒拿走。”

淩潭抱著貓,轉過身看著他,良久低下頭:“那些東西...麻煩你繼續幫我收著吧,我現在沒有地方放也...並不想要。”

男人凝視著他佇立在門口的身影,點了點頭。

“過去的,就都過去了,這次你一定要過得幸福一點。”

淩潭向他擺擺手,輕笑一聲:“知道啦,謝謝!”

男人望著他遠去的瀟灑背影,突然覺得心口被狠狠揪了一下,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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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淩潭搬著行李爬上了六層樓,拎著的手提袋裏露出了一顆貓頭。

他拿著房東太太給的鑰匙開了門,把貓放出來滿地撒歡,然後自己巡視了一遍屋子,對這小房子姑且表示滿意。

這是棟六層老樓,沒有電梯,樓道裏的牆麵都已經斑駁,印著好幾層小廣告。還好室內環境不錯,家具電器都齊全。就是小了點,五十來平,和他之前的房子沒法比。但是這房子有一個獨特的優點,就是采光極佳,南北通透,陽光可以從陽台全數傾灑進來。

最麻煩的是從這裏到南郊機場,得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要是堵車就更涼了。

不過他沒打算一直在這裏住下去,就這樣也好。

順手開了盒樓下超市買的魚罐頭,正滿屋子亂跑的貓咪小雲聞味而來,吃的不亦樂乎,吃完就在他的腿上喵喵叫著蹭來蹭去。

單身飛行員養貓,本來就是天方夜譚。滿世界飛,好幾天不著家的人,上哪兒去照顧一隻貓?

但淩潭就是喜歡創造各種奇跡。

小雲是幾年前他撿來的。

就因為他給了這隻貓一罐貓罐頭,它就從此黏上了他。

淩潭曾經居住的那個小區還比較高檔,一般來說不會有野貓的出現,所以這隻貓隻會是別人丟掉的。

怪孤單的,有點可憐。

他低頭看著玩命蹭他褲腿的小灰貓,低聲道:“我可養不了你。”

小貓不聽,繼續蹭,喵喵叫個沒完。

“我沒時間陪你,你自己在家餓死了怎麽辦?”

聽著那喵嗚的哀叫聲,他心都軟了,沉寂了三十多年的名為“貓奴”的心終於在此刻爆發。他為此還專門去問了物業,物業表示如果沒人收養,隻能把貓送去寵物收容所。淩潭一咬牙,便把它領回了家。

他費了半天勁給小貓洗澡,洗完發現這隻貓的毛原來白的像雪,有一雙深藍色的瞳孔,剔透如玻璃珠,漂亮極了。

那時候淩潭還沒跟衛重霄在一起,兩個人正互相看不順眼。淩潭還專門打了個電話跟衛重霄挑釁“它是我兒子,得隨我姓,你說就叫淩霄怎麽樣?多有寓意啊!”,然後就被衛重霄一句“你有病吧”堵了回來。

最後他還是慫了,給小貓起名為“小雲”。

然後他就置辦了全套養寵物應有的設備,貓爬架、監控頭,應有盡有。終於在雲際航空新銳機長的基礎上,又多了一個新身份——一名標準的鏟屎官。

為了全方麵的照顧小雲,也為了應付自己滿天飛的工作性質,他又置了最高級的自動喂水器,每次離家時放上兩大盆貓糧和貓砂。還好小雲一直很乖,總是趴在門口靜靜地等他回來。

一個人,一隻貓,居然也相依為命地度過了好幾年。

“還好有你陪我啊,兒子,”傍晚時分,淩潭抱著貓站在陽台,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用臉在那柔軟的皮毛上蹭蹭,低聲喃喃道,“唔...我好像犯了很多錯。你說,他要是真不要我了,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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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南郊國際機場最近有點熱鬧,一位年輕機長的回歸,成功把一貫井然有序的機場打亂成了一鍋粥。

他這個影響力快要活活賽過機場走秀的明星,因為那隻是外部騷亂,他所導致的是內部的“軍心渙散”。

雲際航空的總部就在穆安,雲際的一溜人都在南郊機場工作,所以對於“淩潭回來了”這個消息的反應簡直是爆炸性的,一個傳一個,不出半天就傳遍了飛行部乘務部還有地麵管理等各個部門。

淩潭不同於衛重霄,衛重霄喜歡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能少說一句話就少說一句,最大限度投身於工作。而淩潭就是另一個極端,做事高調,來者不拒,遇到年輕小姑娘搭訕,就端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絲毫不知廉恥。

衛重霄坐在休息室裏,手裏拿著剛領到的飛行計劃,冷眼瞧著那個推門走進來的人。

那人戴著副墨鏡,恨不得遮掉了半張臉。他終於把那副耳釘摘了,又換上製服,規規矩矩地打了領帶,總算有了副人樣。

不過...第一天返職就遲到,也是他的風格。

衛重霄在心裏輕輕嗤了一聲。

淩潭就跟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似的,伸手摘了墨鏡,眼帶笑意:“通融一下,我家住得遠,而且穆安的早高峰是真的可怕。”

屁。你家離機場撐死一刻鍾的車程。衛重霄瞥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自己的Flying plan。

“喲,小淩回來啦,今天飛哪兒啊?”旁邊一位老機長沒察覺到他們倆之間微妙的氣氛,笑眯眯地插了句嘴。

“今天飛個國外,不遠,來回差不多快八個小時,”他低頭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得去做航前檢查了,前輩有時間再聊哈。”

他臨走時對衛重霄投去了一個挑逗的眼神,倒黴的衛機長好巧不巧在這時抬了頭,被一個飛來的秋波砸了個正著。

“Captain,天上見。”淩潭眯著眼睛笑道。

誰特麽要跟你天上見。你難道想來撞我的機?

淩潭離開後沒過兩分鍾,衛重霄也拽著早已石化的裴弘走了。悲催的萬年副駕裴先生,已經淪落到不敢在二位爺中間插一句嘴的地步。

早班的飛機排班有些密,需要排隊等待滑行。衛重霄做好了起飛準備,在原地待命。

離場的飛機與塔台聯係的無線電在同一頻率,他可以在耳麥裏聽見前一架飛機機長與空管聯係的聲音。

很不巧,那是淩潭。

“CL347,Hold north of Taxiway B7.”

“CL347,Ready.”

“CL347,Clear for take-off Runway 14.”

未經過刻意修飾的聲線帶著些許清冽,很悅耳,讓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他說話時的神態。

衛重霄聽著淩潭用平淡的語氣重複著空管的話,心裏突然冒出一點無以言說的別扭滋味。

這個人,大概隻有坐在機長座位上的時候,才知道怎麽說人話。沒有刻意上挑的尾音,也沒有拿來騙人的華麗詞藻。

起飛,離場,收輪。飛機呼嘯著衝向天空。

今天的天氣格外好,天瓦藍瓦藍的,一絲雲彩都看不到,又是一場令人享受的飛行。

“女士們,先生們,早上好。歡迎乘坐雲際航空CL178次航班,我是負責本次航班的機長,衛重霄。我們的預計到達時間為十一點二十四分。再次感謝您選乘雲際航空班機,祝您旅途愉快!”

他的心情格外好,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嚇得一旁的裴弘以為他的Captain是鬼上身了,經不住一哆嗦。

別說,衛重霄還真感受到了那混小子說的“天上見”的感覺,哪怕他一路向北,而淩潭南下奔了通遠,直線距離不斷增加。

誰不想在雲端談個戀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