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種方法

009

神代以知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麽突然地掉馬。

他正在執行警察的義務去救援自己的倒黴表弟,順便給銀行造成一點混亂給同夥執行任務的機會,還要分心自己別被正在看監控的總控製室注意到。

就在這種神經高度緊張的時刻,和諸伏景光重逢了。

沒錯,那個從暗中出現對他進行了攻擊,此時將他抵在牆邊的戴著兜帽的青年,是接近兩年未見的幼馴染諸伏景光。

然後,諸伏景光叫了他“薩澤拉克”。

這是在那個神秘的組織中,隻有重要成員才能獲得的代號。有了代號的成員,基本上就是相當於黑手黨的幹部地位。

神代以知獲得代號是十一年前,而諸伏景光是他的朋友。

朋友並不是無話不說,而是適當地隱瞞,即便認識這麽久,他從沒想過要讓他們知道他的真實生活。

現在,隱藏了這麽多年的麵紗終於被揭開了。

比起自己的秘密被知道了,神代以知滿腦子都是另一件事:以他對諸伏景光的了解,真心實意地加入組織的可能性是多少。

諸伏景光是臥底,就像他一樣。

和他不同的是,對方是警視廳派到組織的臥底。

神代以知咬住了下唇,強迫自己抬起頭來和諸伏景光對視,正常的流程是什麽?

——叫出他的名字,說出他是臥底的真相,然後親手處決叛徒。

組織的秘密絕對不允許泄露,諸伏景光和他一起從警察學校畢業,是真正的偉大勇敢的警察,他留在組織就是一枚不定時炸彈,遲早有一天危及組織的存亡。

“……”

必須得說出來,那位先生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警報聲還在淒厲地響著,閃爍地紅色光芒照在他們所有人的身上,有種不似人間的恍惚感。

隻用了半秒不到的時間,他就做出了決定。

“這就是你對待前輩的態度,蘇格蘭。”神代以知抬起手用力打掉了抵著他的嘴唇的那隻手,冷笑了一聲,避開諸伏景光的眼睛,對著那邊的諸星大說道,“你就在那邊看戲,還想要代號嗎?”

諸星大聽到了這句話,無端地聯想到了琴酒。

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內容,都像是琴酒的翻版,和薩澤拉克那張精致柔美的麵孔產生了一種荒謬的衝突感。

琴酒麵前和琴酒背後完全是兩種模式,他們之間必然有什麽特殊的關係。

“抱歉,我以為您更想要自己解決。”諸星大說道,當然這也隻是借口,他隻是個底層人員,沒理由摻和進兩個代號成員的衝突。

從薩澤拉克之前故意撥撩他對蘇格蘭的敵意起,他就提高了警惕。反正薩澤拉克不會和他們一起行動,如果他願意聽他討厭蘇格蘭的話,那就講給他聽。

但怎麽和蘇格蘭相處,他還是要保持一個FBI的警惕。

其實他現在的位置就很不錯,不能直接接觸琴酒,但能接觸到和琴酒關係很不一般的薩澤拉克,至少比Top Killer本人要好懂多了。

兩個代號成員關係不融洽,對他們正義的一方來說,絕對是個好事。

神代以知掙脫開蘇格蘭的束縛,慢條斯理地整理領口的領帶,盡管他盡力擺出了凶惡的眼神,但因為他眼角下那兩顆優柔的滴淚痣,無論怎麽逞凶都帶了幾分秀美。

“任務完成的怎麽樣了。”盡管有些著急去救赤司,但至少不能在諸星大麵前表露出來。

“結束了,我和蘇格蘭分別檢查過,已經一點都不剩了。”諸星大自覺地回答道,蘇格蘭頭上的兜帽擋住了表情,加上衝突,隻能由他來回答。

他注意到薩澤拉克的視線落在蘇格蘭身上片刻,接著對他說道:“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配合我解救人質,做得到嗎?再加上這個,就該足夠你拿到代號了。”

他當然做得到……隻是這個任務,從一個組織的代號成員口中說出,怎麽看都有些奇怪。

“他的命重要嗎?”諸星大擺出一副冷血漠然的表情,他將吉他包往肩上提了提,說道,“如果擊斃他,我可以在三秒之內完成。”

“你擊斃他,我該怎麽交差。”神代以知不耐煩地說道,對待組織的人和警視廳的人他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少廢話。”

神代以知的培養方向,從他加入組織那天起就已經定下了,將來以警察的身份進入警視廳,成為組織安插的眼線,所以他的履曆必須足夠幹淨。

所以,神代以知的酒經驗實在是很少,偶爾見到組織的其他成員,雖然也不是不能擺出一副溫柔善解人意的靠譜條子形象,但大多數時間都是一臉冷漠不理人的狀態。

他此時也是如此,即便和之前對諸星大的態度差別很大,他也不想讓組織的其他人注意到諸伏景光。

“那我呢?”他帶著諸星大從蘇格蘭身邊走過,蘇格蘭唐突地開口了。

青年兩隻手指捏著兜帽的帽簷,露出了貓一般的藍色眼睛。

“我可沒辦法命令一個代號成員,不要多此一舉給我添麻煩。”神代以知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一樣快速地移開了視線。

“真是【教科書】一般的執行力,我們會再見的。”蘇格蘭說道。

神代以知像是沒聽到一樣,漠然地離開了,雙方朝著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

……

諸星大跟在警官先生身邊,加快了步伐:“需要我做什麽?”

“你想辦法引開另外兩個人的注意,我來應付剩下的那個。”神代以知言簡意賅地說道,並沒有詳細解釋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建議你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跑。”

諸星大有心想要問為什麽,薩澤拉克現在的氣勢像是要去無差別行凶,哪怕那幾個搶劫犯無所謂,人質是無辜的。

他也不太相信薩澤拉克會為了交差努力去救人,畢竟他是組織的一員,人質的性命對他來說無所謂,到時候隻要遺憾地說句“我真的盡力了”就可以洗脫嫌疑。

但是組織成員去救人這件事已經夠黑色幽默了,他有些問不出口。薩澤拉克也沒給他質疑的機會,將他推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兩個搶劫犯果然看到了他,喊著什麽人就追了過去。應付這兩個人對諸星大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難度,被他一擊製服。

然後是,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跑?

他該不會是……

諸星大臉色一變,拖起那兩個人朝著外麵跑去,安全通道離這裏不算遠,隻要下一層樓梯就能出去了。

隻是帶著兩個人速度實在快不了,這時前方傳來嘈雜的聲音,穿著警式機動製服的一小隊人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諸星大立刻反應過來,朝他們呼救,站在最前麵領隊的小卷毛皺著眉問他:“你是怎麽進來的!人員不是都疏散了嗎!”

他小卷毛身後跟了一小隊帶著盾牌的隊員,看起來應當是爆處班的。

“快點出去,炸彈要爆炸了!”諸星大沒時間解釋,衝著他說。

“鬆田隊長?”小卷毛身邊的一個人問道。

鬆田盯著諸星大看了兩秒鍾,上前扛起了諸星大帶著的一個搶劫犯:“撤退!”

他們很快離開了銀行大廈,同時驅散人群,站在樓下等著,諸星大因為涉及到案情,所以也被留了下來。

其餘的警察們都被撤了出來,諸星大看了一圈,隻有薩澤拉克和人質沒有出來了。

薩澤拉克他不是很在意,被當做人質的那個少年……今年才隻有十五歲吧?

周圍的警察正在清點人數,似乎沒人發現還有一個人沒出來,正在考慮該怎麽去救人質。

那樣大量的炸彈,隻要進去了,就肯定活不下來,現在進去就是往裏填命,如果他們多傷亡幾個警察,或許有話和赤司家交代。

諸星大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幹脆拉住剛剛帶他們出來的那個鬆田警官的袖子,做出焦急的表情:“神代警官呢?他安全出來了沒有?他將這兩個人交給我,給我指了方向,然後自己進去了!”

被他拉住下意識想甩開他的鬆田反手抓住了他,驚慌不安直接寫在了臉上:“神代?你說哪個神代?神代以知?”

“是那位眼角下有痣的警察先生。”諸星大裝作不清楚薩澤拉克的姓名,描述道。

鬆田把手上用來擦汗的毛巾重重地擲在地上,罵了句髒話,從旁邊撈起了一個頭盔就要往裏衝。

“等等!鬆田隊長!冷靜啊!”周圍的人立刻來拉他,四五個人才按住他。

“你讓我怎麽冷靜!”鬆田陣平額頭上冒出了幾根青筋,氣血上湧地臉上有些發紅,“我朋友在裏麵,讓我一次去醫院看兩個人嗎?”

能去醫院看望已經算是好結果了。

拉住他的隊員心裏想道,但還是不能這麽直說:“神代警官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要相信神代警官的能力啊!”

……

“我相信你的能力。”

現場中,紅色頭發的少年坐在大廳的沙發中,心平氣和地說道,看著盤腿坐在角落裏研究炸彈的警察先生。

警察先生低著頭,羽睫遮住了比赤色稍淺一點的眸子,認真地抉擇著麵前的兩條線該剪哪一個。

周圍是警報的紅燈,一明一滅地閃爍著,營造了一種恐怖的氣氛。這兩人卻安靜至極,就像是在精致的花園裏參加下午茶,一個在泡茶,另一個在拚樂高。

聽到他的話,神代以知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但事實上,這確實對你的安全造成了一定的威脅,如果我現在就帶著你出去的話,能百分之百的獲救。”

“但是你能將這個炸彈拆除,就算不能,也能將它的威力降到最低。”赤司征十郎雙手交叉放在膝蓋的位置,微笑著說道,“為了公眾的利益,這點危險性我還可以承擔。況且,帝王是不會死在這種地方的。”

神代以知手上的動作停了片刻,他抬起頭,露出了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征十郎應該快上高中了吧。”

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中二……我的靠譜表弟呢?

“我說的是實話。”赤司征十郎微微頷首,瞥了他一眼,“以知你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手上的炸彈上,雖然我有自信不會死在這種地方,但用我一位朋友的話來說,‘盡人事,聽天命’。”

“你怎麽能直接叫我的名字。”神代以知嘀咕了一句,低下頭又認真地鑽研起來手上的炸彈,“好好加上稱呼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紅色的警示燈晃得人心慌,赤司征十郎仍然保持了冷靜至極的狀態,沒有露出半分怯意。

“哢噠、”

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神代以知把手上的炸彈放到了身旁,站起來活動了活動有些麻的身體。

“結束了?”赤司征十郎小小的鬆了口氣,雖然他看上去一點都不怕,但是心裏還是稍微有些遲疑的。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神代以知搖了搖頭,豎起兩根手指給他。

“壞消息。”

“還有一分三十秒就要爆炸了。”

“那好消息呢?”

“爆炸威力並不算大,這裏是二樓,足夠我們跑下去了。”

赤司征十郎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道:“以知,我也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我的腳在被他們綁架的時候扭傷了,現在大概沒辦法在一分鍾之內跑下一層樓。”

難怪他一直坐在那裏沒動。

“隻能這樣辦了。”神代以知當機立斷,將手從赤司的胳膊和腿彎處穿了出來,抱著他幾步走到了露天的平台附近。

赤司征十郎站起來其實比他矮不了多少,但他抱起赤司的動作看上去很輕鬆,他回頭看了一眼室內,對他說道:“害怕就閉上眼睛,我會盡力保護你的。”

“這話還給你。”

神代以知微微挑了下眉,稍微助跑了兩步,踩上了欄杆,從大概四米高左右的二樓上跳了下來。

在他跳躍而出的一刹那,從他身後的窗口噴出了巨大的火舌,像是想要抓住他們的惡鬼,費盡力氣也是白搭。

玻璃被爆炸引起的衝擊波衝破的聲音十分巨大,所有人都下意識伸出手擋住了臉的位置,從指縫中,卻看到了穿著深藍色警服的人影像是神祇般從天而降,落在了樓下的灌木叢中。

灌木叢緩衝了壓力,看到了被他帶下來的穿著白色的帝光校服的人影後,幾位長官終於鬆了口氣。

七八個警員過來圍著赤司征十郎,除了被地上的灌木叢的小樹枝刮傷了一些皮膚,大體上看起來沒問題,小心地攙扶著他上了車。

神代以知作為主要承重的那個人,受到的衝擊要大得多,他從灌木叢上摔倒了石板路上,一時有些頭暈沒能站起來。

“你這家夥!找死也不是這樣做的吧?”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嘈雜,有人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

嘴上很不客氣,動作卻小心翼翼地將他扶了起來,聽聲音就知道是誰,神代以知幹脆把身體的重量都倚靠在對方身上,說道:“我有點不舒服,陣平。”

鬆田陣平立刻緊張起來,焦急地詢問道:“那裏不舒服?你等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這裏。”神代以知眼睛都沒睜,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手壓在了自己胸腔靠左的位置,懨懨地說道,“所以今天別說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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