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森林（二）
楚雲西沒什麽反應。
孟漁陽先不願意了：“不是吧？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無冤無仇的，你怎麽能這麽說我？”
鄭星一愣。
孟漁陽扭頭朝楚雲西笑：“雲西，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真是好人，貨真價實的研究生，年年拿國獎。你要是不信，你要是不信回頭我給你看獲獎證書？”
楚雲西冰冷目光落在孟漁陽身上。
孟漁陽穿著件白t恤，胸前c大學幾個字異常醒目。孟漁陽也看向這幾個字，他撓頭對鄭星道：“啊？你是說雲西是壞人？為什麽啊？”
“他長這樣就不可能是好人！”鄭星戒備地盯住楚雲西，“哪有好人是這個顏色頭發的？還有他...”
孟漁陽：“□□裸的嫉妒。”
鄭星臉瞬間黑了幾度。宋合連忙打圓場：“有什麽話的明天再討論，咱們先把房間分一分。”
小樓一共兩層五間房，四間樓上，一間樓下。兩個女孩兒一間，兩個男同事一間，不知道是出於人道主義還是抱團取暖的心理，他們不約而同上了二樓。
楚雲西轉著輪椅往一樓那間去。
孟漁陽看看楚雲西背影，又看看通往二樓的樓梯。
宋合跟老何互換完眼色，對孟漁陽招招手：“小於？”
孟漁陽：“嗯？”
宋合：“你真是第一次進來？”
孟漁陽：“真的不能再真。”
“那你...”宋合遲疑，“那你跟陳嶽一間吧。我來帶老何，鄭星和...”
鄭星錘了下牆壁：“別tm想算計老子，不看看老子進來過多少次？還tm想坑我跟那個東西住？”
孟漁陽正努力思索陳嶽是誰，聽見這話連忙搭腔：“等等、等等，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呢？人家有名有姓的，雲彩的雲，西方的西，你不能因為人家身體不便就看不起人。”
鄭星臉徹底黑成鍋底：“不知好歹！還tm有心思搭話呢，你先擔心擔心能不能活過今晚吧。”
他瞪孟漁陽一眼，站到禿頭身邊。
哦，對了，禿頭姓陳，應該就是陳嶽，孟漁陽目送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扭頭對宋合和老何笑眯眯：“就剩我們三個了。”
三個人，其中必須有一個跟銀發青年同住，宋合摸不準孟漁陽的意思和底細。想了想，他對老何打個手勢：“要不，老何你去？”
老何恩一聲，轉身朝一樓臥房走。
宋合遲疑片刻，說了句小心。老何回頭，鄭重點下頭：“會的。”
孟漁陽：“哎？等等、等等，我要和雲西住啊。”
老何腳下一頓。
孟漁陽瞳孔明亮而深邃：“哎？我忘說了嗎？我肯定和雲西住一間啊。”
老何：“...那你在這站半天？”
孟漁陽：“我這不是有事想找你們打聽嘛。”
他把問題說出口，宋合和老何對視一眼，都沒接話。
“不能說嗎？”孟漁陽摸摸鼻子，“我第一次不清楚情況，但你們參加了幾次，應該知道吧？每次有幾條線索？”
老何：“有時候一條，有時候幾條。”
宋合拍拍孟漁陽肩膀：“小於你別擔心，隻要我們齊心協力，總能出去的。”
孟漁陽笑著應下，又拋出新問題：“那一般來說啊，玩遊戲什麽的，新人多了副本也會簡單，所以咱這次參加的這個，是不是也屬於低級別？”
宋合：“按理說是，但這次的難易程度，就要看有多少人撒謊了。”
解答完疑問，宋合再次打量孟漁陽，黑發黑眼，白t恤配普通牛仔褲，怎麽看都是個長相帥氣的大學生，僅此而已。可是為什麽這麽個學生，會給人隱隱的違和感？又盯著孟漁陽眼睛看了一小會兒，宋合下意識皺起眉。
孟漁陽頂著無辜臉任由他打量。
估摸著宋合看得差不多了，孟漁陽打了個哈欠：“困了，我先去睡了？”
說完，他愣了愣仿佛想起什麽：“糟了糟了，光顧著聊天，也不知道雲西自己行不行？我得趕快過去了。”
朝著臥房方向小跑幾步，孟漁陽猛地回頭，漆黑瞳孔裏閃出大大疑惑：“不對啊？老何你不也是第一次參加嗎？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氣氛瞬間凝固。
在宋合和老何冰冷注視下，孟漁陽擺擺手：“我知道了。你肯定認真讀了合同，對吧？怪就怪我拿到合同那天在做實驗，一個不小心把合同給燒了。”
“哎，不按照安全規範來，真是坑死個人。”孟漁陽留下這話，笑著跑遠了。
“你說，他真是第一次進來？”沉默許久，宋合皺眉看向老何，“他會不會是個變數？”
老何捏捏宋合肩膀：“明天我去試試他。”
一樓臥室在走廊盡頭，從大廳過去，要先繞過兩個門再上幾級台階。孟漁陽追過去的時候，發現楚雲西的輪椅正停在台階底下。
孟漁陽笑眯眯湊過去：“雲西，我幫你吧？”
楚雲西看他一眼。
孟漁陽：“不用謝我啊，我們怎麽說也是同伴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楚雲西又看他一眼，海藍色瞳孔裏沒有任何情緒。
孟漁陽查看了地形以及與房間的距離，給出建議：“這樣吧，我先把你抱回房間，然後再回來拿輪椅？”
楚雲西：“為什麽？”
孟漁陽撓撓頭：“因為一手抱你一手拿輪椅，我怕搞不定啊。”
看楚雲西沒表態，孟漁陽擼起袖子做個標準健美動作：“雲西你放心，雖然一手一個搞不定，但隻抱你絕對沒問題。”
盯著楚雲西銀色發梢，孟漁陽信誓旦旦：“真的真的，實驗室就我一男生，平時抗設備、搬試劑的就指望我了，瞧瞧這肱二頭肌，貨真價實練出來的哦，雲西你...”
話沒說完，傳來低沉腳步聲，孟漁陽瞬間收聲。
隨著腳步聲的臨近，夢漁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幾秒種後，有個黑影從拐角處踱出來，僵硬地轉了個彎，眼看著又往回走。
看清對方身上黑色燕尾服，孟漁陽急忙追上去：“哎？你好，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請問…”
燕尾服好像沒聽見，一直機械地邁著腿。
孟漁陽追了幾步，伸手想拍燕尾服肩膀，忽然腳下一頓：“啊！”
一步兩步三步，燕尾服拖著僵直的雙腿消失在走廊盡頭。
孟漁陽放下空懸的手，回頭看楚雲西。
楚雲西也看著他。
孟漁陽笑嘻嘻磨蹭回來：“我平時很淡定的，真的，好歹也是蹭過醫學課的人，就是那臉突然出現，才會被嚇一跳。不過有一說一啊，那張臉一袋血包估計都不夠，標標準準七竅流血，也不知道節目組哪請的化妝師？”
楚雲西：“節目組？”
孟漁陽：“對啊，咱這不是個真人秀節目嘛？我分析了一下，咱們這季估計是恐怖題材的，剛才那大哥、嘖嘖...”
咂了一會兒舌，孟漁陽話鋒一轉：“不過雲西你別怕啊，這也就是妝容恐怖點，沒有實際殺傷力的，再說有我在呢，我們是隊友，我會保護你的。”
楚雲西沉默幾秒鍾，翻個白眼。
孟漁陽：“雲西你這雙眼睛，嘖嘖，連翻白眼都翻得如夢如幻。不過雲西啊，你這如同藍天大海般蔚藍的美瞳，是哪兒買的？據說帶美瞳對眼睛不好，咱商量商量，明天摘了行嗎？”
楚雲西連白眼都懶得翻。
沒人搭理孟漁陽也不尷尬，他又對著楚雲西端詳了好一會兒：“不摘就不摘，看久了吧，我發現這顏色也挺好看的。”
“我之前真是腦抽了，才誤會你是工作人員。為了彌補錯誤，來吧，請讓我抱你回房間？”孟漁陽對著楚雲西伸開雙臂。
楚雲西起身，拎著輪椅走了。
孟漁陽啊了一聲。
目送楚雲西開門走進房間後，孟漁陽揉揉鼻子：“好端端的腿還坐輪椅？有意思。”
第二天早飯時間，孟漁陽和楚雲西來到餐廳。
長條形實木桌子上已經坐了八個人，孟漁陽環顧一圈，發現兩端各剩一個空位。
楚雲西選了遠離門的位置。
孟漁陽連忙跟過去，把原本的椅子挪開。
“呦，你還沒死呢？”鄭星嗤笑，“沒死不算，還變身成狗腿子了？”
孟漁陽用黑亮的眼睛望著他。
“也不看看自己拍馬屁的對象是誰？前腳拍馬屁，後腳被馬踹死，想哭你都找不著地兒哭。”鄭星話是對著孟漁陽說，眼睛卻定在楚雲西身上。
孟漁陽偷看楚雲西，發現楚雲西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鄭星說完還嫌不過癮，他又把楚雲西連帶他的輪椅掃視一遍：“什麽狗屁玩意兒？跟這東西一個副本，老子嫌tm晦氣。”
宋合拉住鄭星，對著他搖頭。
“搖屁搖，不就是手上沾過血？老子不怕他！”鄭星惡狠狠盯著楚雲西，仿佛想用目光在楚雲西身上戳幾個洞。
老何狀若無意般掃視楚雲西，又看看孟漁陽：“小於昨晚睡的怎麽樣？”
孟漁陽：“好極了，一覺到天亮。”
聽見他這話，在場幾個人臉色都有些微妙。張信元和賴柏兩個更是欲言又止。
“嗯？”孟漁陽莫名其妙。
“你就沒聽見什麽聲音？”老何問。
孟漁陽：“聲音？什麽聲音？沒聽見啊，你們都聽見了？”
“你怎麽會沒聽見？那麽大聲，就好像...”賴柏想了一會兒，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
“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吼叫。”林芳摸摸紅色發帶，試著解釋，“那聲音特別大，我和佳雨一夜沒敢睡。”
孟漁陽啊了一聲，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孟漁陽：“肯定是你們那層有人打呼嚕。”
說完，他意有所指的看看鄭星：“鄭哥，我可不是懷疑你啊。雖說肥胖人群容易打呼嚕，但你也算不上太肥胖，你頂多算是過於壯碩。當然了，我知道你肯定羨慕我家雲西的好身材，可是咱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嫉妒嘛，嫉妒不是個好現象，也容易產生心理疾病，說到心理疾病啊...”
“你tm才有病！”鄭星拍著桌子站起來，桌上餐具顫了幾顫。
孟漁陽看向桌麵，等筷子和盤子恢複平靜後，他也猛拍把桌子，成功讓餐具再次顫抖起來。
宋合坐在他倆中間，見狀連忙拉住孟漁陽胳膊：“算了算了，有話好好說，咱們先坐下、坐下。”
孟漁陽抽出胳膊，挑眉看向鄭星：“你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宋合一愣，其他人神情也緊張起來。
“我讓你再說一遍。”孟漁陽聲音帶著冰碴兒，漆黑瞳孔裏也透出寒意，跟之前活潑陽光的模樣判若兩人。
楚雲西頭抬頭看了孟漁陽一眼。
被孟漁陽大變臉的模樣嚇了一跳，鄭星動了幾次嘴唇，才發出聲音：“我說你...”
“有病？”孟漁陽沉聲替他把話補全。
鄭星沒吭聲。
孟漁陽看了他三秒鍾，突兀勾起嘴角：“咦？你怎麽知道的？”
說完，孟漁陽沒再搭理鄭星。他從盤子裏拿了兩個包子，選了賣相更好的遞給楚雲西。
楚雲西看他。
孟漁陽眨巴黑幽幽的眼睛：“雲西啊，你不會是嫌我手髒吧？放心放心，出門前我洗過手的，來來來，嚐嚐嘛？”
楚雲西沒說話。
“啊？你是不喜歡這個？”孟漁陽想了想，把另一個包子也遞過去，“那這個呢？你帥你先挑。”
楚雲西避開包子。
“你不餓啊？”孟漁陽惋惜地收回手，對著包子直歎口：“可惜啊可惜，你們倆都福薄，進不了我們雲西的嘴。”
歎完氣，孟漁陽又舔舔嘴角，露出燦爛笑容：“不過我是來者不拒的，你們倆就委屈委屈，都進我肚子好了？”
一隻包子下了肚，孟漁陽意猶未盡舔舔虎牙，他正打算對第二隻包子下嘴，餐廳門忽然被推開了。
有個身穿黑燕尾服的人僵硬地走進來。
盯著那套熟悉的燕尾服，孟漁陽微微眯起眼睛。
劉佳雨扔了包子拚命尖叫，林芳抱住她一起發抖。張信元和賴柏也沒好到哪去，老何則悄悄站起來擋在宋合麵前。
黑色燕尾服帶著滿臉血痕，一步步挪到餐桌邊。站定後，他木鋸似的嗓子發出聲響：“吃、完、滾、出、去。”
宋合從老何背後稍稍探出頭：“請問任務是什麽？”
“吃完滾出去。”燕尾服張開嘴，血順著下巴滴答滴答落下來。
宋合皺著眉頭繼續：“那故事呢？有沒有什麽故事、傳說要給我們講？”
不管他怎麽問，燕尾服就隻有這五個字。被問久了，燕尾服甚至連這五個字也不說了，隻是用他破鋸般的嗓子一句句重複：“死！”
血隨著他張嘴的動作蜿蜒而下，腥臭氣息蔓延開來，孟漁陽低頭看了眼包子，心道再這麽一問一答下去，早飯都沒食欲了。
好在問了幾次後，宋合也意識到這樣沒戲。他歎口氣總結：“看來其他的線索都要自己找，等會兒吃完了我們分頭去找，沒有意見吧？”
孟漁陽舉手。
宋合看向他：“小於？你有意見？”
“沒意見，我隻是有問題。”在大家注視下，孟漁陽朝燕尾服招手：“這裏這裏，看這邊。”
燕尾服艱難地扭頭。
對上燕尾服的眼睛，孟漁陽暗自咂舌，這個妝容怕是挺難畫的，特別是這個眼珠半掛的狀態，也不知道怎麽做到的？
等燕尾服徹底將頭扭過來後，孟漁陽笑眯眯地問：“滾出去容易，請問什麽時候可以滾回來啊？”
燕尾服沉默一會兒，給出四個字：“太陽落山。”
孟漁陽：“所以規則是早飯後出門，天黑回來？”
鄭星嘀咕：“誰不知道晚上要待在這裏？這tm用你問？有病。”
孟漁陽瞥他：“死胖子。”
鄭星皺眉，手又有抬起來的趨勢。
孟漁陽先他一步拍了桌子。
在盤子筷子亂顫中，孟漁陽似笑非笑：“不是我說啊，鄭哥你這脾氣可不行，以和為懂不懂？再說了，你怎麽就隻會拍桌子呢？敢不敢來點新鮮的？”
孟漁陽在桌麵尋覓片刻，拎起把餐刀。試了試餐刀鋒利度，孟漁陽把刀塞到鄭星手裏：“來，你要是敢把我手釘桌上，我就叫你聲爺，有病沒病隨你說。”
孟漁陽說完，把手啪一聲拍到桌上。
鄭星沒動。
“來啊？”孟漁陽斜眼看他。見鄭星還是沒動，孟漁陽抓住他手朝自己手背猛紮。
眼看著刀鋒要戳進孟漁陽手背，鄭星大叫一聲，終於反應過來。他慌亂扔掉餐刀，倒退幾步撞翻座椅。
孟漁陽等他站穩後，慢悠悠撿起餐刀遞回去：“來，再給你一次機會。”
看著寒光閃閃的餐刀，鄭星咽口口水，指尖不由自主發起抖。
把鄭星這些反應看進眼裏，孟漁陽撇撇嘴，隨手將餐刀紮進桌板：“沒意思。”
刀柄抖動的嗡嗡聲裏，孟漁陽對鄭星露出燦爛笑容：“那別再讓我從你嘴裏聽見有病兩個字哦，乖。”
小插曲結束，孟漁陽再次朝燕尾服招手：“你之前說吃完滾出去，又說隻能天黑後回來，這也就是意味著早餐後到天黑前這段時間裏，我們不能留在建築？”
可能是這段話太長，燕尾服沉默好一會兒，才點了頭。隨著他點頭動作，咯嘣一聲，有顆圓溜溜的東西從他眼眶裏掉出來。
那東西砸在桌上，彈了兩三下停住，孟漁陽揉揉眼睛，確認那是顆帶血眼珠。
宋合和老何都皺起眉，劉佳雨再次尖叫起來，林芳快速捂住自己嘴巴。
孟漁陽：“那什麽，大哥啊你東西掉了。”
燕尾服摸索到眼珠，熟練按回眼眶裏。
看著桌麵上橫七豎八的血手印，孟漁陽忍不住開始惆悵，真人秀節目搞這麽血腥，還播得出去嗎？還是說節目組想靠懸疑驚悚吸引眼球？
不管怎麽說，拿人錢財就要替人辦事，孟漁陽在澎湃責任心驅使下配合著尖叫：“啊。好恐怖哦。”
眾人：……
等燕尾服徹底調試完眼睛，孟漁陽繼續笑眯眯招手：“這裏這裏，還是我。下一個問題，如果我不小心，我是說不小心啊，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白天忘記出去了，會怎麽樣？”
黑燕尾服：“死。”
死的意思是game over？game over=被節目組除名=沒有鏡頭=沒有錢拿？孟漁陽下意識搖頭，沒錢拿可不美妙，看來想要留到最後多拿錢，必須打探規則和線索才行。
“那如果我沒吃完呢？”孟漁陽看看手裏的包子，拋出最後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