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1-33
“困了。”我說。說完又害怕陳敏看出我被子裏的異樣,連忙折身鑽進被子裏,幸而我的床本來也寬敞,平時上頭堆滿了各種毛絨玩具和抱枕,這會多了顧柏川那麽一團倒也不算太明顯,加上屋裏沒開燈,陳敏應該看不清。
可顧柏川離我太近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鼻間呼出的氣息落在我的腰側,我不安地動了下身體,莫名燥熱起來。
陳敏確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她隻當我今天是跟她吵架吵累了,倒也沒打算把我房間的燈打開,隻是扶著門框站在那裏,跟我細聲細氣講道理,她說,生生,媽也不是說不讓你交朋友,但是,小雲家裏情況特殊,你跟她交往要適度,懂嗎?
我根本就不明白陳敏所謂適度到底是什麽,我隻想快點讓她走,我怕極了讓顧柏川發現我的異樣,因為我下腹處那個令人羞恥的器官忽然變得不太安分,我沒能太理解這是什麽情況,可直覺告訴我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我點頭說,懂了。
陳敏似乎是對我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不太信任,她又問了我遍,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我說著假裝打了個哈欠,“我好困,媽,我想睡覺了。”
“你這臭小子,唉……”陳敏歎了口氣,到底是沒再說什麽,她帶上門走了。
現在,就剩下我和顧柏川兩個人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裏,他從我被子裏探出一個腦袋,卻沒有著急下床,反而順勢躺在了我旁邊。
剛才他是蜷著的,現如今伸展開手臂,我布滿了玩偶的單人床就開始變得擁擠起來,我們的胳膊挨在一起,腿挨在一起,呼吸交疊著,我甚至能清楚聞到他身上那股洗衣粉的味道。
太近了,我想。
隨後我又驀地想起之前和顧柏川的對話,我們聊到哪裏?哦對,他是不是要搬家了……我渾身上下冰涼起來,剛才那點微妙的氣氛**然無存,我太害怕他搬走,以至於來不及思考剛才下半身的衝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你會……你會搬家嗎?”我用氣音發問,在完全安靜的房間裏,這點音量已經足夠讓他聽清。
顧柏川沒有及時回答我的問題,他一直沉默地躺在我身側,可我知道他分明聽見了問題。
我聲音略微打著顫:“能不能不走?我不想你走。”
顧柏川還是沒有回答。
半晌,他忽然翻身趴在我身上,伸出一隻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不明白這房間已經如此黑暗,他為何還要做出這樣的舉動,可在我還沒問出口之前,有一滴冰涼的**突兀地落在我的臉頰上,我不知所措地半張著嘴巴,一動不敢動。
“我不走。”他趴在我耳邊輕聲呢喃,我卻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房子是我媽媽的,我為什麽要跟個喪家犬一樣從這裏滾蛋。”
“那你……”我幹巴巴發問,“那你哭什麽?”
他沒再說話,過了好一會,他將遮在我眼睛上的手拿開,重新躺在我身邊,這回他的頭跟我的貼在了一起,我們就這樣躺著,聽窗外第一聲夏蟬鳴起,晚風吹過槐樹葉,發出淺淡的聲響。
春天就要過去了,這會是許芸阿姨離開的第四個夏天。
顧柏川說,他就是有點想媽媽了。
我平生最恨“長大”這個詞,因為我知道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並不同步,對於我來說,我願意一輩子都不長大,而對於顧柏川來說,長大也隻是一夜之間的事……這並不公平,我想,因為沒人問過顧柏川自己的意見。
可當工人搬運著隔壁的沙發、床鋪裝進白色皮卡的時候,我知道,顧柏川從此就在“長大”這條不歸路上一去不返。
他和顧嚴吵架吵得很凶,大意是顧嚴要帶他兒子搬去東邊的新房子裏,而顧柏川擺明了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他說:“你早就該帶著林慕妍從我媽的房子裏滾出去,現在是正合我意!”
此言一出我就知道是大事不妙,顧嚴哪裏受得了他親兒子這般挑釁?我從潛望鏡裏都能看出他麵色幾乎在一瞬間漲紅,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樣,而那叫林慕妍的年輕女人站在他身邊,一聲不敢吭,我猜她是想勸顧柏川別惹他爸生氣,奈何沒有立場。
於是她就隻好勸顧嚴,說:“老顧,有話咱們好好說,柏川年紀小,一時間接受不了很正常。”
“一時間?現在都已經是第四年了!自從他媽走了之後,這小逼崽子每天就知道給我擺臭臉,我看是不修理……”
“你也配提我媽媽!”顧柏川發了狠,忽然一巴掌掃掉了他書桌上的所有東西,筆筒、書本、水杯叮呤咣啷全部砸在地麵上。
我倒抽一口涼氣,心說我都不敢和陳敏這樣叫板。
果然,顧嚴被他氣得愣怔了片刻,隨後揚手一巴掌落在他親兒子的臉上,那一巴掌打得響亮,顧柏川頭都被打偏過去,別說顧柏川有多疼,我看著都腮幫子發酸。
來不及考慮,我趿拉著拖鞋奔到客廳拽陳敏,求她:“媽,你去看看顧柏川,你去看看他!顧嚴打他!”
“臭小子,讓你寫作業,你就知道聽別人家動靜。”
陳敏話音剛落,就聽見隔壁再次傳來巨響,這回不用我求她,她自己慌裏慌張就跑去隔壁敲門:“顧嚴,顧嚴!開門!”
她叫起來,好像那頭挨打的是她自己的孩子。
我被這些動亂嚇得眼圈發紅,在顧嚴打開門的第一瞬間,我就衝進去找顧柏川,三個大人留在門口,顧嚴見有外人在,不好再發火,幹脆站在門口跟陳敏抱怨起來。
我不管他們大人說什麽,我隻想看看顧柏川怎麽樣了。
直到看見他的一瞬,我才意識到平時陳敏是有多手下留情,因為顧柏川**的皮膚上好像沒有一點能看的地方,眼睛是充血的,臉頰是紅腫的,胳膊和膝蓋不知道是磕在哪裏了,關節上一大片烏青。
我拉起他身上的海魂衫,還好,肚子上的皮膚還是完好無損,看來顧嚴還是有點當爹的理智在。
可當爹的都是混蛋,我憤憤地想。
顧柏川冷靜地看著我檢查他的傷勢,冷靜得令人感到可怕,因為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應該有的憤怒、害怕,或者哪怕是傷心也好……統統都沒有。
“疼不疼?”我每次都隻關心這一個問題,上次見他自己割破的手臂也是,就好像他一句“不疼”,我心裏的疼痛也會跟著減輕幾分。
他沒回答我疼不疼的問題,隻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像是拍小狗一樣,然後跟我說,他不會搬走了。
我不知道他們大人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協議,總而言之,顧柏川被留了下來,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裏隻剩他一個人。
每天晚上,陳敏都會喊顧柏川來我家裏吃飯,她麵對顧柏川的態度好像一下子就變了,她當顧柏川是她第二個兒子,怎麽照料都嫌不夠,若不是我家房間不夠,恐怕她能讓顧柏川幹脆住在這裏,奈何房間有限,顧柏川吃完晚飯還是要回家睡覺。
當然,這隻是陳敏以為顧柏川每晚都回自己家睡,實際上的情況是,我倆經常會擠一張床——不過,我**有太多玩具了,所以我半夜會跑去顧柏川那裏睡。
他那裏就是我的伊甸園,裏麵有玩不完的玩具,吃不完的零食,唯一有一點讓我不滿,顧柏川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真的開始輔導我的數學。
“我不行,我太累了!今天跟著集訓班練了一下午的折返跑步,這會我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我賴在顧柏川的**,像是一條脫水了的魚。
自從紀從雲和陳敏說過特長生的事,她竟真的給我找了個籃球集訓班來上,專門麵向小升初特長生,一節課就要將近兩百,價格不菲,不過這些錢在陳敏看來花得很值,因為那個籃球班的教練信誓旦旦地保證:“黎海生這孩子天賦很好,一定可以通過他們初中的特長生考試。”
他說,雖然這孩子現在身高不太顯,但是彈跳力特別好,而且之前籃球就打得不錯,隻是技術動作有點野,板一板成績就能很快提升。
陳敏聽了高興,我聽了也挺高興,因為很少有人這樣誇我,在學校,馬肥婆隻會嫌棄我上躥下跳太鬧太淘,而在籃球場上,這反而成了一件好事情。
我打籃球打得上癮,甚至還試圖邀請韓奈同我一起上課,然而,在我跟他說過籃球課的價格之後,他卻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跟我說:“那些正統籃球多沒意思,就是要野著打,這在人家美國就叫‘街球’,你懂不懂?很酷的……算了,像你這種小屁孩肯定什麽都不知道。”
我到現在也沒明白為什麽韓奈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所以,我借著機會,躺在顧柏川的**跟他說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