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近高三年級有很多人因為早戀被通報批評。

阡城一中的貼吧裏開始蓋起了【戀愛的季節】的高樓,九月份的太陽把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們本來就旺盛的精力燒得更熱。

周一一大早,在升旗儀式還沒開始前,班主任老趙就已經臉色嚴肅地站在講台上,枚舉了早戀對高中生涯最後一年甚至對未來幾十年人生的惡劣影響。

台下的男生女生們對此充耳不聞,用一張佯裝認真聽講的臉神遊太空。

原泊逐也沒有聽進去。

早戀,是個對他而言非常遙遠的詞。

首先當然是因為,靈魂已然幾百歲的原泊逐,已經錯過了早戀的最佳契機。

其次則是因為,即便是在現在這副十八歲的軀體裏,他也沒有任何可以早戀的先決條件。

原泊逐在學校裏,是個非常普通,無趣,毫無特點,沒有魅力的透明人。

或許每個班上都會有這樣一種邊緣人。

他們平平無奇,成績中等,沒什麽愛好特長,說不上哪裏出彩,為人乏善可陳,性格也缺乏幽默感。

把他們放在人群中不會突兀,把他們丟出集體外也毫無影響。

這一類人不討人厭,但也不討人喜歡,他們是非常沒有存在感的類型。

所以,集體活動的時候,原泊逐總是可以隱身。

要說在阡城一中讀書兩年來,他做過最引人注目的事,就是高一上學期的時候,原泊逐因為弄丟了校牌,被攔在學校門口。

學生會的幹事記錄下他的名字,讓他在門口和其他幾個遲到、未穿校服、未戴校牌的同學並排站著,等候發落。

進學校的每一個老師同學都會瞥他一眼。

那是原泊逐高中生涯最災難的時刻。

從此以後,他沒有再忘記過佩戴校牌,也沒有再給任何人路過他時看他一眼的機會。

原泊逐知道網上有人把他這類人稱為“社恐”,抗拒甚至恐懼一切和人打交道的行為。

但事實上,原泊逐並不恐懼社交。

他隻是討厭成為被人關注的那個人。

因為關注,就有可能了解,了解就有可能揭穿——

揭穿一些原泊逐守口如瓶多年的秘密。

避免這種危險的最好方法,就是在任何時候,成為不被注意的那個人。

如今已經成為高三生的原泊逐,無疑的成功了。

在高三七班,他不是任何人的好朋友,不是任何人討厭的人,也更不可能成為誰的早戀對象。

“——別成天想七想八的,都是高三的人了,好好學習備戰高考才是關鍵。行了,升旗儀式,現在立刻下去集合!”

班主任老趙一聲令下,大家都戴好校牌,一窩蜂朝樓下奔去。

在樓道擠成一團的人群中,原泊逐盡可能地靠邊站。

必要時候,他會貼著牆根讓出空隙,等別人離開他再走。

也並非他多麽謙讓,隻是怕擁擠過程中,萬一失手推搡,就很有可能傷到人——

原泊逐的內力深厚,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倘若沒有克製好發力,就會造成旁人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你看,那個是不是校花啊?”

“咱們學校有好些校花,你說哪個啊?”

“就是那個短頭發的……啊,就是走在校草旁邊的那個校花。”

“哦哦哦,校草旁邊!韓斑斕啊?她和林雙徊不會真的在早戀吧?”

“有可能,他倆走得可近。”

原泊逐被迫聽了一嘴校內八卦。

對於阡城一中的學生酷愛評選校花校草這件事,原泊逐是深有體會的。

他的同桌就經常逛校內論壇,並且熱衷於為自己喜歡的類型投上寶貴的一票。

論壇裏,據說票數超過一百的人都能榮獲校花頭銜。細算下來,光是高三年級就有三個校花。

倒是校草隻有獨一份,就是林雙徊。

林雙徊之所以能在校草比拚裏一騎絕塵,獨得一份,也並非是他帥得沒人能比。

主要是因為人緣好,廣受歡迎。

大家一提校草,想到的都是他。

女生喜歡他的長相,男生喜歡他的性格,能同時和異性與同性都保持良好的關係,這幾乎算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賦。

“但我怎麽聽說國際班的富二代在追韓斑斕啊?”

“那你看能追到嗎?瞅瞅林雙徊腳上那鞋,阿莫納今年限量款,絕版到現在已經炒到六位數了,別人買回去都是珍藏起來,他直接穿來上學,你當人家是差錢的主?”

“靠,又帥又有錢,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原泊逐靠在牆根,等著幾個人走過。

他對這些學校裏的傳言以及風雲人物都不感興趣。

諸如林雙徊韓斑斕之類的人,與原泊逐這樣的邊緣存在中間還隔著好些距離。他們是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原泊逐也不大願意和這種受人矚目的人有任何交集。

-

升旗儀式時,全校儀容儀表大檢查。

原泊逐因為長得高,站在最後一排,相當不起眼的位置。

一開始,他完全沒想到自己能被抓出來,當做不合規範的典型。

一中有兩套校服,一套是運動裝,一套是禮儀裝。除了學校特殊要求的時候,一般都是學生們自己選擇穿什麽。

運動服比較寬鬆休閑,但沒有任何美感可言,大多數時候,同學們喜歡穿禮儀裝的襯衣套裝,

原泊逐卻不喜歡。

一中的校服襯衣版型不合身,勒得慌,而且用料一般,不大透氣,在九月的三十五度高溫之下,原泊逐更喜歡穿運動T恤。

然後他就被抓出來了。

學生會負責檢查儀容儀表的人記下了他的名字,並告訴他:“升旗儀式都要穿禮儀裝,扣一分班級風貌。”

原泊逐不常與人起糾紛,但為了這一分,他還是問:“什麽時候通知過。”

對方看他一眼,當下其實是心虛的。

因為學生會負責通知全校,這周升旗儀式要穿禮儀裝。但高三七班是整個高三年級唯一一個單獨在五樓的班級,他們通知的時候把這個班給忘了。

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心虛,就拿出了幹部的氣勢說:“沒有通知你就不知道穿嗎?”

原泊逐不解。

沒有通知,他怎麽知道要穿。

那幹部又說了:“你看看周圍其他班級的人,誰還穿了運動服?”

他不問還好,一問,原泊逐就抬起了頭。

原泊逐視力相當好,不戴眼鏡的情況下,他能站在原地看到幾百米開外的一棵樹上停著什麽斑紋的鳥。

戴著眼鏡會削弱他的高強視覺感知,但也不妨礙他看見距離他數班之遠的高三一班後排,站著一個穿運動校服的男生。

於是他給學生會的人指:“他。”

“……”學生會的人死活沒看見,“你逗我呢?哪兒有?我這一看過去,大家都穿著襯衣呢!”

看來這一分非扣不可了。

原泊逐很無奈。

忽然,旁邊有人補了句:“但一班就是有人穿的運動服啊,我下樓的時候看見了。你一路檢查過來沒發現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家雖然和原泊逐關係一般,但畢竟是同班同學,榮辱與共。

“噢喲,為什麽隻扣我們班的分,不扣別人的分?”

“我知道了,因為一班沒穿禮儀裝的是林雙徊。林雙徊是學生會前會長,你們伸手不打自家人是吧?”

“本來就沒有通知要穿運動服,我們穿了,是默契,不穿,是樂意。你們學生會的不要亂搞班級歧視!”

“要扣都扣,要不扣,都不扣。”

高三七班是整個高三年級吊車尾的班級,一向是學生會的重點拿捏對象。

他們早就被針對過很多次,難得有了個反抗的由頭,大家都扭過頭來對峙,氣勢洶洶。

“……行行行!這次就放過你們!”

幹部終於繳械投降。

因為嚴格追究起來,他們確實沒有通知到位,如果七班的人把事情鬧大,那就是學生會的不負責了。

他隻能哼哼一聲,擦掉原泊逐的名字,然後抬頭瞪了原泊逐一眼,說:“校服就算了,但是你的頭發過長,也不合規範。劉海不能遮住眼睛,這次我先提醒你,下周升旗儀式再這樣就要扣分了。”

這一點,原泊逐倒是認的。

他的劉海的確太長了。

該修剪了。

但這並不是一件小事,原泊逐需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能做出決定——

理發店的師傅通常不太聽指揮。

十四歲那年,他就是因為聽信了一位自信滿滿的Tony信口胡謅,放任對方給自己剪了個齊劉海。

這個發型給人一種智商滿100減80的感覺。

簡單來說就是看起來很傻。

原泊逐兩世英明刹那灰飛煙滅。

回到家以後,他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好哥哥原棲風,笑了他整整半個小時。

靠譜的姐姐原挽姣,看不過弟弟這副呆呆的樣子,臨危受命,當場抄起推子給原泊逐剃了個寸頭。

愚蠢的齊劉海沒了,還原泊逐一個幹淨利落。

發型很能改變一個人。

原泊逐當場帥了回來。

然而哥哥看到弟弟那張青澀中已然窺見英俊帥氣的臉,頓時笑不出來了。

原棲風花了幾百塊錢離子燙的明星同款,還比不上原泊逐兩分鍾被推出來的寸頭。

原棲風自認玉樹臨風,天下無敵,卻在年少的原泊逐麵前相形見絀,一時沒忍住捂著臉悲傷地去廁所哭了起來。

但原泊逐不需要這種令他哥哭泣的帥氣。

引人注目是麻煩的事情,會給他招來不必要的社交。

他隻想低調地做人,不必要的事情一件都不做。

所以後來的一個月,原泊逐都是戴著帽子去學校的。

老師問起,他一並回答是腦袋開了刀,不能吹風。

好在他爸媽幫他圓謊,說他確實做了手術,大概是腦子長包。

自從那以後,至今已有數年,原泊逐都是讓原挽姣幫他剪頭發。參差不齊,缺斤少兩,坑坑窪窪,非常隨性,原泊逐很滿意。

但原挽姣最近不著家。

原泊逐不一定能找到他這個行蹤成謎的姐姐。

不僅是她,還有哥哥原棲風,也飄忽不定。

這情況已經許久。

從原泊逐十八歲生日以後,哥哥姐姐都變得奇怪,不僅不愛回家,偶爾出現的時候還總是渾身帶傷。

爸媽對此不發表言論,他們甚至沒覺得這有什麽奇怪。

這兩口子對一切事情的接受程度都超乎尋常的高。

在原泊逐的父母看來,世界的下一秒無論發生什麽,都自有緣由,他們並不幹涉,也不抗拒。

否則他們也不會在原泊逐十歲那年,收養了原棲風,又在當天晚上,把倒在路邊神神叨叨的原挽姣撿回來。

這對家長心眼大到一種恐怖的地步。

家庭氛圍如此古怪,但原泊逐從來不去深究。

他秉持著一種隻要他不追問,有些事情就永遠不會有答案的信念,努力地在這種古怪中做一個普通人。

對別人而言很簡單的一件事,原泊逐卻犯了難。

要不今晚就自己剪?

“不是吧,不是吧,該不會有人不知道高三一班林雙徊的頭發比女生還長吧。”

“這都不扣分,盯著我們七班扣。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學生會殺人誅心啊!”

“你們懂什麽,人家林雙徊成績好,長得帥,到處是朋友,當然有特權。爾等小小雜毛豈敢狀告學生會前會長?”

七班的人七嘴八舌地懟著學生會的人,搞的對方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最後一跺腳,跑了。

原泊逐的危機解決。

他還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全班同學幫他一起爭取個人權益。

如果同學們不幫忙,他今天就會被扣分。如果被扣分,班主任就會找他談話。如果被談話,原泊逐在一定時間內肯定都會成為老師重點關注的對象。

原泊逐覺得應該跟同學們說聲謝謝。

隻是,當他剛要開口的時候,剛才幫忙一起怒懟學生會的幾個男生女生已經轉回了頭,壓根兒沒看他一眼。

“第一次把學生會的人懟跑,爽啊!”

“你剛才一直拿林雙徊說事兒,小心人家記恨你。”

“怕什麽,林雙徊脾氣好,就沒聽說他跟人發過火,我還怕他揍我啊?”

“快站好,老班過來了!”

他們自己聊自己的,完全沒有關心後麵的原泊逐。

大家眾誌成城維護了班級的榮譽,卻完全忘了差點被扣分的當事人是誰。

這也得力於原泊逐平時在班上的存在感微薄。

對此,原泊逐很欣慰。

-

校長上台講了十分鍾話。

由於聯盟教育新政的正式推行,從這周開始,全校取消晚自習,六點準時放學。

此話一出,全校沸騰。

校長等大家高興完,又說,新政給所有大型公立學校都補助了一筆獎學金。鼓勵大家踴躍填寫申請,本學期的所有表現和最後成績都會成為獎學金評選的重要參考。

這個消息,相對於前一條,就沒有引起大家的狂歡。

像阡城一中這樣的學校,魚龍混雜,其間不乏優秀學生,但更多的還是為了來打發日子,混一個高中文憑。

這些學生有著相當清楚的自我認知——獎學金與他們無關。

而有一部分穩重的學霸,把激動寫在眼睛裏,雖然心髒狂跳,但表麵卻不動聲色。

還是林雙徊帶頭鼓了掌。

隨即整個高三一班一起鼓掌,然後全校一起鼓掌。

等鼓掌結束,有人小聲問林雙徊:“這麽積極,你是不是想拿獎學金?”

“還行。”

林雙徊穿著不合季節的運動外套,和周圍其他人顯得格格不入,臉上帶著些笑,看誰都是一副親和力十足的樣子,說,“可以試試。”

解散的時候,一群人圍著林雙徊,都在聊獎學金的事。

“一萬多呢,真要拿到了你得請客吧?”

“說什麽屁話呢,人沒拿獎學金的時候也天天請客,還能少你這一頓。”

“倒也是,嘿嘿嘿。”

大家似乎默認了,林雙徊隻要填了申請,獎學金肯定就能拿到手。

林雙徊從高一開始就一直保持著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水準,無論他平時怎麽和大家要在一起,都不耽誤他當個尖子生。

這一點上,大家都很佩服他。

“今兒不是三十多度嗎,你怎麽還穿著外套?”有人問了一嘴。

林雙徊衝他抬眉:“我細皮嫩肉的,曬傷怎麽辦。”

他旁邊站著一個高高壯壯的男生,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倒抽一口冷氣說:“你他媽真能嘚瑟啊。”

身後忽然跟上來幾個學生會的小學弟,一路小跑著氣喘籲籲,擠到林雙徊身邊:“哥,剛才升旗儀式,高三七班有人打你小報告!”

大家都很驚訝,連林雙徊都愣了愣:“打我小報告?”

他和七班的人不熟,人家幹嘛打他的小報告?

“就說你沒穿禮儀裝,又說你頭發太長。明明他們那個位置根本看不到你們班,還一直提你名字,分明就是針對你!”

“頭發長怎麽了?招誰惹誰了?”

韓斑斕是這群人裏唯一一個女生,和林雙徊從小學就一直同班到高中,關係很近。

很多不認識他們的人總以為兩人是情侶,不過韓斑斕每次都否認得很快。

“是有點長了。”林雙徊的食指勾起一綹碎發,笑說,“我這周末去剪。”

他的頭發和其他男生比起來的確很長。

細軟的頭發微微卷曲,發尾過耳,發色很淺,陽光下泛著若隱若現的金褐色,看上去非常特別。

因為這頭與眾不同的頭發,高一的時候,林雙徊就被班主任點名,要求他以後不許燙發並立刻把頭發染回黑色。

林雙徊為了證明這是他自然生長下的狀態還費了不少功夫。

如今倒是沒有人會糾結他微微卷曲的頭發,究竟是不是在理發店精心設計過的造型。

但林雙徊頭發極強的生長速度還是一度讓大家震驚。

果不其然,一提到這茬,就有人驚歎:“我記得你開學的時候就剪過一次啊?這怎麽一個月不到,長得比韓斑斕還長了!”

“說真的,佪哥要是和斕姐走一塊兒,從背影瞧我真不一定能認出誰是女生。”

韓斑斕本來還一臉嚴肅地盯著林雙徊的頭發,一聽這話就炸了,朝說話的人一腳踹了過去,說:“我現在教教你怎麽認?”

林雙徊看著他們一路打鬧,隻笑著不說話。

身旁的學弟忽然拽了拽林雙徊的袖子,壓著嗓子跟他指了一個方向,說:

“學長你看,就是那個戴眼鏡兒的高個子。就他帶頭打你小報告!”

林雙徊順著他的手望了過去。

人群中的原泊逐一個人走著,身邊沒有結伴的同學。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背脊筆挺身材高挑修長,一米八幾的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拔尖的水準,但卻沒有發揮這種身高的優勢。

因為他總是垂著頭,厚重的劉海和笨拙的眼鏡遮住了大半張臉,顯得精神不振的樣子,削弱了他本身的挺拔,在人群中沉默地隱匿。

總體來說是個非常不起眼的人。

林雙徊隻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你們跑去扣人家分了?”

學弟撓頭:“他自己著裝不規範嘛。”

“你們是隻扣了人家的沒扣我是吧?”

“那當然,我怎麽會扣哥的分!”

“我就知道……”

林雙徊歎氣。

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扣分,反正他隻要參加一兩個比賽或活動就能加回來,

“學生會樹立點威信不容易,別在這種小事兒上搞特殊對待,下不為例啊。”

“哦……知道了哥。”

韓斑斕已經揍完人,又調頭回來走到林雙徊旁邊,問:“明明人家學弟早就提醒了你今天穿禮儀裝,你怎麽不聽招呼,這不是給別人工作添麻煩嗎?”

林雙徊沒想到這事兒又繞回他頭上了,張口就來:“啊這,我……忘了,體諒一下,最近記性不好。”

學弟擺手:“沒事沒事,今天什麽分都不扣。本來以為校長要嚴查的,結果最後也沒查。”

林雙徊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不辛苦!”

回教學樓的時候,高三年級和其他年級岔開了。

學弟們和林雙徊揮手告別。

韓斑斕撞了林雙徊肩膀一下,笑眯眯道:“你在二年級的聲望真高,我看他們恨不得在學生會立個你的雕像。”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林雙徊蹙了蹙眉,很輕地抽了抽氣。

韓斑斕一愣:“怎麽了?”

林雙徊滿臉幽怨:“你撞痛我了。”

韓斑斕傻眼。

“斕姐,你悠著點,我們徊哥哥細皮嫩肉的,撞壞了怎麽辦!”

韓斑斕翻了個白眼:“林雙徊,我真想揍你。”

大家都打趣著林雙徊最近越發做作,上周他明明沒感冒卻戴口罩,嬌氣得不了。

林雙徊對這些調侃向來一笑置之。

隻是沒人注意他笑著的時候,嘴唇血色全無。

回教室前,林雙徊借口去個洗手間,和幾個人分開了。

他走到人比較少的教師廁所,直接進了隔間。

悶熱的校服外套脫掉,裏麵是不合身的寬大T恤。

林雙徊的目光掃過手臂,又扯了扯衣領,餘光看到肩膀,臉色有了些微的變化。

那副人前總是插科打諢的笑容褪去,林雙徊沒有表情的臉看起來有種疏離的冷。

手臂和肩膀上斑駁地留下了一道道紅痕,青紫交加。

肩膀上快要結痂的傷口,還能窺見幾天前皮開肉綻的模樣。

而剛才被韓斑斕撞到的地方,皮下淤血觸目驚心。

林雙徊蹙眉,檢查了一下傷口沒有撕裂,才麵不改色地重新穿上了衣服,走出隔間。

剛好碰到年級主任來上廁所。

“這兒是教職工專用,你小子還挺會找地方。”

年級主任文仲認識林雙徊,倒也不批評。

林雙徊先是一愣,隨後乖乖鞠躬:“主任好,主任拜拜。”

“拜什麽拜,我正好跟你說事兒。找時間你去一趟教導處,填個獎學金申請。這可不止是錢不錢的問題,教育局很重視每個學校第一批申領獎學金的學生,有機會保送聯盟學院。”

普通高中每年能教出一個聯盟學院的學生,就算是青史留名了。

林雙徊的成績雖然不是穩穩當當的全校第一,但他綜合素質很高,腦子活泛,從高一到高三都是優秀學生,又當過學生會會長,真要選一個保送名額,他的機會很大。

能去聯盟學院讀書,幾乎是每個學生的最高理想。

但奇怪的是,聽到文仲的話,林雙徊卻沒有多高興。

他隻是禮貌性地點點頭,禮貌性地露出他擅長的笑,說:“知道了,謝謝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