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反複來回的作態,秋辭早就明白到底是為哪般,她轉身去屋裏抱了個湯婆子出來,走在他前頭:“你想去哪兒逛?”

陸懷琤微微一愣,雙手杵著小凳挪步跟上去:“就在附近的街上逛逛。”

秋辭有些看不下去他的袖子,蹲下身去,在他袖子上打了個結,防止拖地。係完後,她拍了拍手,滿意地點點頭:“現在好多了。”

陸懷琤沒說話,杵著小凳繼續朝前,每一步都很艱難,等到街上之時,他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珠,臉上也有些發紅,原先好看的容顏像是被蒙上一層灰,有些黯淡無光。

他喘著氣道:“秋辭,我們歇一會兒吧。”

“好。”秋辭蹲在他跟前,拿出帕子給他擦汗。

街上行人往來,都會朝他們瞥一眼,有的甚至會駐足凝視,還有人走過來八卦:“喲,你這小夥子的腿是咋了,咋不能走路了?”

陸懷琤臉上沒有慍色,溫和解釋:“腿摔斷了,走不了路了。”

“那真是可惜了,這是你媳婦兒吧?可真好啊,不離不棄,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不...”陸懷琤剛要開口解釋,那人卻已經走遠了,他有些內疚,“對不起,秋辭,讓旁人誤會了。”

秋辭彎了彎唇,輕輕擦掉他鼻尖上新冒出來的汗,小聲道:“可我喜歡表哥,以後就是要嫁給表哥的呀。”

他一怔,避開這個話題:“繼續朝前去吧。”

“好。”秋辭收好手帕,繼續和他朝前走,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但也沒有問。

人越來越多了,看他們、議論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多,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友好,人群中開始出現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有人說在悄悄罵陸懷琤;還有的家長指著陸懷琤教育自家孩子,不聽話以後就會變成這樣;最過分的是,有幾個流氓地痞朝秋辭吹口哨,交頭接耳地說一些下流話。

雖然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但秋辭能猜得到,她們學校周圍也不是沒有這個小混混。

她彎下身,低聲道:“懷琤,我們繞路走吧。”

陸懷琤搖了搖頭:“就從這裏走。”

秋辭眉頭攏起:“我知道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你最狼狽的樣子,我已經看到了,那些難聽的話,我也已經聽見了,我不在意,也不覺得羞恥,我隻是心疼你。”

陸懷琤停了下來,怔怔看著路上來來往往地人,他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好,我們回去。”

秋辭鬆了口氣,她以為他想通了,可沒想到,他剛一進門,就拽著她直奔恭房裏去。她有些驚訝:“這是要做什麽?”

陸懷琤笑著搖了搖頭,默了默,道:“帶你去,去看看,便像除夕那日那幾個孩子說的一般,我連自己如廁都做不到。”

“懷琤...”秋辭蹲下來,抓住他的雙臂,“我可以給你做特製的馬桶,你可以坐在馬桶上,還有洗澡桶,我們也可以做特製的,還有你出門也可以做輪椅,不用那樣辛苦。”

她甚至還想告訴他,如果能帶他回到現實世界,她還可以帶他去醫院裏,安裝一副假肢。即使是安裝不了假肢,不論是商場超市,還是公共交通,全都有電梯,他甚至可以不用站起來就看到整個世界。

陸懷琤繼續搖頭,聲音哽咽:“若是你生病,我無法抱著你去找大夫,若是遇到壞人,我也沒有辦法保護你,甚至還要拖後腿...秋辭,秋辭...”

他有些激動,反握住她的手,苦苦懇求:“求你,不要再喜歡我了,你應當配一個身體健全的人,而不是我這樣的,我腿殘,年紀也大了,我真的真的沒法喜歡你...”

“我們可以不出門,可以請兩個保姆,再請兩個保鏢,我們不入江湖,沒有危險的,懷琤,你信我好不好?”

“秋辭...若是十七歲的我,一定會越過千難萬險來娶你,可是現在的我不能,求你,諒解我,求你...”

“陸懷琤,二十八歲的你也可以,你知道嗎?我們那裏有大把高材生二十八歲才畢業,有大把的年輕人二十八歲才開始步入公司中城,二十八歲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秋辭已經盡量平靜下來,可她從沒有看到陸懷琤哭得這麽殘的樣子,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像是受了什麽酷刑。

她知道,他很痛苦,這痛苦是她造成的。她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再勸,她問:“那表哥覺得我應該配什麽樣的人呢?”

陸懷琤緩了緩,嗓音有些嘶啞,說出了一串名字:“在陸府時,我已經替你看過了,這些人都很不錯,品性樣貌都過得去,你會喜歡的。”

她沒哭沒鬧,極其平靜地問:“那要是他們對我不好呢?表哥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陸懷琤眼神慌亂,說不出話來。

“表哥以為,你說的這些人都能待我好一輩子嗎?他們中間,有多少是還未成親便有一堆的通房的,又有多少是青樓的常客?

他們會尊重我嗎?會對我一心一意嗎?會真的喜歡我嗎?難道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嗎?難道我就要如你所願和不愛的人在一起,痛苦一生嗎?”

陸懷琤的腦子嗡嗡作響,他想告訴她,他都查過,這些人沒有去青樓的,可是其它的問題呢?

他該怎麽回答?妾室、通房,他能保證那些人沒有嗎?他的表妹,是他自己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人,又怎麽忍心讓人別人來傷害她呢?

“既然表哥不想讓我陪著了,那我就先走了。”秋辭站起身來。

陸懷琤想伸手攔她,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她停在門口,沒有回頭:“這段時間,我盡量不會再來打攪表哥了,希望表哥能好好吃藥,好好休息,不要,不要再為了旁人作踐自己了。”

“秋...”他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裏,眼睜睜地看著她跑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串斷了線的淚珠。

她哭了。

陸懷琤鬆了雙手,坐在了髒兮兮的地上,他的心很難受,正在被無數馬蜂蟄噬。他也好喜歡表妹,可他配不上她,他隻是個廢人。

他坐在寒風裏,坑窪地麵中的水浸濕了他的衣裳,刺骨得疼。

天有些陰沉,好像又要下雪了,鴻雁實在瞧不下去,上前輕聲勸他:“少爺,進屋去吧?表小姐叫您好好照顧自己。”

陸懷琤機械地轉過頭,目光茫然:“鴻雁,我的輪椅呢?有沒有搬回來?”

鴻雁道:“搬回來了,放在小廚房裏呢,您要輪椅做什麽?”

“你把輪椅給我。”陸懷琤執拗道。

鴻雁無奈搬出輪椅,勸道:“天這麽冷,您衣裳又濕著,還是不要到處亂跑了。”

陸懷琤不聽他的,自顧自爬上輪椅朝外麵。

“唉唉,您真要出門,換身幹衣裳也成啊。”鴻雁在後麵追。

天越來越黑,寒風淒厲,像刀子一樣刮得臉生疼。

秋辭一路跑回陸府,裏衣已經濕透了,頭上冒著白煙,心中那股憋悶之氣消散了一些,她放慢了腳步,漫步回到自己院裏。

侍女見她回來,立即圍了過來:“小姐,您沒事兒吧?”

她搖頭:“沒事,我剛從外麵鋪子回來,應當沒有人來找我吧?”

那侍女說是沒有,她放心了些,進了屋,泡在浴桶裏,靜靜發呆,想著自己和陸懷琤的事,她無奈地笑了。

果然她還是這樣,真的喜歡時,根本想不起來什麽任務不任務,所有的一切都跟著情緒走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清醒了一點兒,她還是要完成任務的,但也不能這樣欺負陸懷琤,等過兩天再去找他,不要把他逼急了。

可是剛過了一個夜晚,她就已經十分想念他,總感覺心裏空****的,像是缺了一塊兒。

但昨日鬧得那麽難看,也不知道陸懷琤的氣消了沒,她是真的怕他又要那樣苛待自己,逼她離開。

“係統,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嗎?”她還是沒忍住,問起係統來。

係統:......“抱歉,沒有這個權限。”

秋辭翻了個身,側臥看著牆麵,對著白花花的牆傻笑:“不得不說,你們遊戲做得挺好的,挺上頭,等以後公測了一定要再邀請我。”

“宿主,您現在有些不正常。”係統冷漠道,“還是希望您能分清楚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

“我分得清!”

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啊,表哥說她不能明白,係統又說她分不清,可是她分得清啊,也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麽。

她道:“我知道,我的目的隻有一個,完成任務回家,可我現在不就是在完成任務嗎?你看看表哥現在的好感度是不是很高了?很快我就能見到明淨了。”

係統默默看了一個後台數值,沒有反駁的話,可是它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它道:“宿主一定謹記,這隻是一個遊戲,不需要那麽多道德感,完成任務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