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要見家長了
1.
林陌把自己這些日子收集來的數據做了份簡要的報告,打包發給了大舅的郵箱。
而後成功收獲一份小舅的絮絮叨叨。
“你大舅也是,這些雜事交給別人做就好了,幹嘛讓你費這個心力?”
“主要我本碩都是讀的社會學,弄份直播調查也容易。”林陌笑笑。
也許是他向來端水端得平穩,小舅心有不滿也不會向他發作,直接把矛頭對準大舅,花式絮絮叨叨。
要時間倒回去,小舅肯定會說他偏心大舅。
“反正你也是個小白眼狼。”
那時候林陌大概六七歲,把自己盒子裏唯一一顆酒心巧克力遞給了笑吟吟的大舅,便被滿臉不爽的小舅不輕不重地揪上耳朵。
林陌便揮著小短手找啊找,隻能找了顆牛奶夾心的給小舅,並急急忙忙地向小舅解釋說,他明天就用壓歲錢買新的酒心巧克力。
“姐,你兒子挺可愛的。”小舅鬆了手,扭頭對母親說。
林陌記得小舅嫌棄中帶著寵溺的語氣,記得大舅略帶無奈的笑吟吟。
卻唯獨不記得母親。
不記得她是笑著還是平靜著,不記得她是否將他攬入懷中,是否用素手撫過他發頂。
他對於母親的印象隻有寥寥幾個片段,在那間寺廟裏,她麵對著偌大的金佛,獨坐在單薄的蒲團上。
大舅告訴林陌,母親在試圖和佛對話。
小舅嗤笑道,佛是外國人,聽不懂漢語。
2.
林陌知道母親在哪座寺廟裏修行,長輩們沒刻意瞞過他。
而林陌隻獨自去過一次,在他拿到國外大學的Offer後,他沿著布滿青苔的石階一步一步,穿過霧蒙蒙、雲叢叢,來到背靠山崖的寺廟前。
住持說,那日輪到母親撞鍾,他一步一叩爬著濕滑石階時,耳邊便是那鍾聲。
那日林陌沒有去見母親,隻是草草地向那大佛行了一禮,便又沿著石階下了山去。
3.
母親放下林陌了。
這是母親悟出的佛法。
換到林陌這裏,是母親放棄他了。
或者早在她和父親離婚時就放棄了,隻是林陌獨自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地去見了那大佛,才將此事徹底塵埃落定。
他沒必要再去打攪她。
住持說,緣分這東西,本來就是天定的,天說要散,那就得斷。
“小施主很有悟性,竟無需點撥便舉重若輕地放下,便是老衲也不得不說一句,佩服。”
4.
林陌不是舉重若輕,也不是放下。
他隻是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從哪裏談得上是放下呢?
5.
他沒跟舅舅們談過此事,舅舅們也沒要求過他,要去那間寺廟探望母親。
6.
舅舅們早年關係不好,林陌年紀尚小時聽過不少傳聞。
從爭奪外公遺產編到爭奪某位姑娘為妻,反正在外人看來,兩位舅舅一直在爭啊爭。
因為舅舅們同父異母,注定無法和睦相處。
舅舅們也確實沒怎麽和睦相處,隻是他們不爭外人說的那些東西。
“爭那些東西毫無意義。”小舅說。
林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認為,兩位舅舅在爭奪商業市場,畢竟他們倆真幹過“你開一家科技公司那麽我也要開一家”這樣的事兒。
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林陌才不得不以全新的角度來看待舅舅們的關係,以及他們爭奪的東西。
簡而言之,不可說也。
7.
“我去,你大舅真是屬狗的,我脖子都破皮了!”
“別在孩子麵前說這個。”
“那你承認你是狗了?”
“嗬,那你也不差,我肩膀都被嘬紫了。”
8.
林陌覺得他的兩位舅舅,是真的沒把他當孩子。
當然那時,他已經滿了二十歲,舅舅們給他辦了慶祝的生日宴,祝願他高飛。
也歡迎他飛累了就回。
林陌便在二十歲的生日會上,許了一個有點離譜的願望。
希望他在未來的許多年裏,都能一碗水端平。
9.
小舅舅明麵上就直說過,不想比大舅舅差。
而大舅舅也暗地裏表示過,不想被忽略掉。
林陌不知道舅舅們早年到底發生過什麽,他能做的就是盡量端水,用行動表明,兩位舅舅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10.
“沒錯,今天換了個場景,這是我租的房子。”周緩對著鏡頭一本正經地念著開場白。
有好事的彈幕飛過:“為什麽換了個場景啊?”
“因為上一次少爺請我去他住處玩兒,禮尚往來,我也請他來我住處玩兒。”
非常合情合理的一解釋。
旁邊的林陌輕咳一聲:“也不隻是來玩的。”
“對,咱還有正事。”周緩應和道。
彈幕又說:“拚拚圖也算玩~”
“誰說今天拚拚圖啦?”周緩賣了個關子。
結果少爺下一句就出賣了他:“今天就是拚拚圖。”
“少爺你......”
“做人得誠實。”少爺說。
11.
行吧,少爺說得對。
直播間的彈幕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12.
少爺今天有點奇怪。
具體來說是有點心不在焉的,直播的時候都在走神,捏著拚圖碎片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緩以為少爺是沒休息好,關了直播剛想讓他去睡會兒,少爺便開了口。
“周緩,我要和你說個事兒,你千萬別害怕。”
“我們是混社會的,我們不會怕。”周緩順口答道,“嗯,當然現在不混社會了昂。”
“你如果明天沒別的安排,能跟我一塊去趟我舅舅家麽?”林陌問著,有點沒底氣。
“去就去唄,這有什麽可怕的?”周緩失笑。
“你要知道,我是我兩個舅舅帶大的,他們就相當於我的父母......”林陌補充說。
“嗯,那行,我一定好好表現,不給你丟麵兒。”周緩點點頭。
“你先搞清楚這件事的性質啊,喂。”林陌捂眼,“他們為啥要我帶你回去,你知道嗎?”
周緩想了想,說:“不知道。”
13.
相當於父母......
帶你回去......
這數個詞組終於在周緩腦內集結完畢,周緩如夢方醒:“這就是傳說中的見家長!”
“是啊。”林陌冷漠道。
“但我們倆的關係還不到見家長的地步啊!”周緩悟了,周緩急了。
“是啊。”林陌繼續冷漠。
“那我們咋辦?”周緩可憐巴巴。
林陌歎了口氣,說:“就找個借口,推脫掉。”
他將最後一片拚圖碎塊丟回盒子,周緩福至心靈:
“就說我們忙於拚圖事業,無暇顧及其他。”
14.
“這話說出來,你相信嗎?”林陌反問他。
“不信。”周緩老實了。
15.
“所以我明天約了古德和餘年去爬山,帶你一起。”林陌說,“爬完山我們再組隊去KTV,玩到十一二點我再送你回來。”
“嗯嗯。”周緩點頭如搗蒜,“全憑少爺你安排。”
“我覺得我要把你賣了,你還得幫我數錢。”林陌由衷地歎息。
“你不會的。”周緩信賴地笑,滋出一口白牙。
16.
“不過少爺,為什麽你舅舅們會知道我?”
看來還不算太傻,知道關鍵問題所在。
放下心頭大石的林陌心情愉悅,慢悠悠地說:“我住的酒店是我大舅的產業。”
“哦......”周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通體一抖,“那你確定他們要我去,不是想要砍了我?”
“不會的,他們遵紀守法。”林陌說。
“唔,少爺,手機借我一下。”
“嗯,幹嘛?”
“打110,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17.
周緩不明白少爺怎麽忽然伸了手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落在了發頂。
“唔。”少爺這手法......真的好像在擼狗啊!
不過看上去,少爺心情還蠻不錯。
18.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黎應柳癱在安樂椅上搖啊搖,“都不聽舅舅的話咯。”
黎語冰端了新泡的紅茶,緩步走過來,“跟同齡人多接觸接觸,也是好的。”
“虛偽。”黎應柳不屑地嘖了聲,當大爺似的衝自個兒老大哥招招手,“來,給爺滿上一杯。”
“可把你得瑟的。”黎語冰無奈地搖搖頭,把茶盤放到小桌,順勢坐到一旁的矮凳上,“都不知道自個兒是老幾了。”
“我確實不知道我是老幾,老頭子那麽多風流孽種,找回來的就我一個。”黎應柳搖著安樂椅,悠哉遊哉,“你說這氣不氣。”
“行吧,反正不管你是老幾,你都是我弟,這點記死了就好。”黎語冰慢慢倒茶,不受他這激將法。
“唉呀,這會兒跟我兄弟情深啦?”黎應柳坐直身子,賤兮兮地往黎語冰旁邊湊。
“你當心摔。”黎語冰蹙眉把杯子和茶壺放回桌子,又下意識地把桌子往更遠的地方挪了挪。
黎應柳看準時機,赤腳一蹬搖椅座兒,整個人便撲黎語冰身上掛著。
可惜腿太長無法安放,膝蓋跪到了地毯上。
黎語冰隻得往前側了身子,摟穩黎應柳的腰,“你也不嫌這姿勢別扭。”
“咱什麽姿勢沒試過?”黎應柳抱著黎語冰脖子,在他耳邊吹氣,“別在這兒裝正人君子。”
“那不是要配合你這卑鄙小人。”黎語冰拍了拍黎應柳背脊,“起來,茶好了。”
19.
“不過,話說回來,那齊木白竟然敢回國辦婚禮,他是真想把他爺爺氣死在ICU啊。”黎應柳抿了口熱茶,長籲短歎道。
他們倆這會兒都在地毯上盤腿而坐,如果不是手上有茶杯,黎應柳還得往黎語冰身上湊。
“這不就是示威嘛,覺得自己脫離了齊家也能做出一番事業。”黎語冰笑笑,眼睛一眯,“隻是可惜了我們家小陌,辛辛苦苦三四年,為別人做了嫁衣。”
“聽你這意思,是要整整那小子?”黎應柳來了興致。
“等他來開拓國內市場再說,這會兒不急。”黎語冰搖搖頭,“咱先應下這邀請,去婚禮現場瞅瞅。”
“看齊家笑話啊。”黎應柳笑得玩味。
“我沒你那麽壞。”黎語冰屈指敲敲黎應柳腦門,“我是擔心小陌。”
黎應柳臉色一變:“如果他敢給小陌發請柬,我就當場砍死他。”
黎語冰歎氣:“請柬都發到我倆手裏了,他還有什麽不敢的。”
20.
而與此同時,林陌癱在周緩家的懶人沙發上,一睡不起。
是真的困了,他說是最近趕那什麽直播報告,沒睡好。
周緩給他拿了毛毯披上,他手邊的手機還在嗡嗡地響。
“幫我關掉吧。”林陌半夢半醒地說,眼睛都沒睜開。
周緩依言照做,瞥到屏幕上那抖動的信息框,來信人喚著“小陌”。
框邊署名,“齊木白”。
不認識的人。
但肯定不是少爺的兩位舅舅。
卻還喚得這般親密無間。
周緩皺著眉關了手機,後槽牙莫名地酸了酸。
他將手機放茶幾上,又給林陌掖了掖毯子。
21.
林陌的手動了動,勾上周緩的尾指。
作者有話要說:
偽君子和真小人,少爺的倆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