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被威脅了

1.

是的,周緩受到了威脅。

這是自從他高中畢業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之後,第一次受到正兒八經連名帶姓的威脅。

“周緩是吧?我記住你了。”那小少爺扯過件不知名外國牌子的高級白襯衫,將周緩的身份證拍到他臉皮上。

清脆一響,可見臉皮厚如城牆。

本來按照江湖道義,周緩得教教小少爺怎麽用規範的語句威脅仇家,但奈何工作鬧鍾急如催命,他隻得一把將身份證揣他還沒拉好拉鏈的西褲口袋裏,再從**胡亂撈起自己從某寶三十九塊九淘來的條紋襯衫,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鈴兒響叮當之勢,把自己勉強捯飭得人模狗樣。

再將小少爺單薄而瘦削的肩膀一拍,言辭懇切淚光閃閃地向小少爺保證道:“我會對你負責的,但你先容我去上班打個卡,遲到就沒全勤獎了!”

然後也不待小少爺回答,連滾帶爬地撈了床底下的公文包,把快震出人命的手機往裏邊一塞,便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衝去。

還有半個小時,他是記得公司離這家酒店不遠的。

別問他為何被下藥稀裏糊塗過了一宿,卻還知道自己與公司之間的距離。

問就是他熱愛工作,在教堂前宣誓要與工作共度一生。

滴,員工卡!

可算是趕上了,他拖著灌鉛了的雙腿,終於要接近他日思夜想的辦公桌時,他那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直係上司踢踏著高跟鞋懟他麵前一站。

上司柳眉倒豎,朱唇輕啟,給了周緩一道晴天霹靂:“你被開除了,周緩。”。

“主管,我哪裏有問題?我都改!”周緩急得腿一軟,差點兒給上司當場跪下。

“你上個月的工資已經打到你工資卡上了。”上司冷漠。

“好的,主管,再見,主管。”周緩頓時腰不酸了腿不軟了,當場能給主管來一段迪斯科,“祝您步步高升、諸事順利,咱們江湖再見,後會無期!”

但迪斯科還是太費膝蓋,周緩轉著圈跳華爾茲出去的。

天知道他忍了這公司多久,要不是上月工資沒發,他至於春宵一度後累死累活地為全勤打卡?

現在好了,爺解放了,爺翻身做主人了!

周緩跳著華爾茲轉回酒店,電梯上行到九樓,他踩著軟到沒聲兒的地毯連滾帶爬地跑回那間總統套房。

小少爺竟沒關門,叼著個牙刷用見鬼了的目光將他上下打量,脖子到鎖骨的紅印兒真好看,他咬的。

周緩擦擦嘴角,衝小少爺傻笑:“一般來說,下午兩點才退房,咱得住滿才劃算。”

然後腳上拖鞋一滑,他與地毯來了個親密接觸,就此不省人事。

2.

周緩認識小少爺,緣於一個有點尷尬的意外。

這天他終於結束長達一周的出差,買了早班的飛機飛回G市。

但由於沒買到經濟艙的票,公司又要求他必須十點到。

周緩不得已,隻得買了頭等艙的票,下了飛機還得累死累活地擠地鐵,趕在十點前到達公司,工作完這一整天,為公司兢兢業業創造最大的價值。

沒辦法,他也不想的,誰叫這公司一月給一萬五,還能給他商量著再加獎金。

公司是我家,建設靠大家,為公司買張頭等艙的機票又算個啥?

那,公司給報銷嗎?

翻閱完的管理條例文件告訴周緩,不可以呢。

嗷,周緩把手機調到飛行模式,倒頭靠在比經濟艙軟和十倍的座椅上,感覺到了一瞬間的此生無憾,而後被嘩嘩流失掉的金錢傷害得心如刀絞。

哈哈哈哈到嗷嗷嗷嗷,是周緩此刻複雜的心路曆程。

“請問,能讓一讓嗎?”

這就是小少爺跟周緩說的第一句話,清脆悅耳、彬彬有禮,但彼時周緩有眼無珠,沒看出小少爺的身價,還以為他是某大學還未畢業的大學生。

忙不迭地閃身讓座,周緩尋思著待會兒要不要跟這位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塊吐槽吐槽航空公司定的高票價。

別問他當時為啥一眼覺得小少爺跟他情況差不多,都是買不到經濟艙被迫買頭等艙的卑微窮人。

問就是小少爺外表太過純良,白衛衣黑長褲的打扮,像極了前兩年火遍全球的某卡通人物。

要能上手rua一rua,手感定是好極了。

待到小少爺坐定係好安全帶,周緩便以今天天氣真好為由頭,跟小少爺自來熟地攀談起來。

在小少爺禮貌點頭“哦嗯啊”的時候,再話鋒一轉,提到這“慘絕人寰”的高票價上。

他再不找個人倒倒苦水,他就要被憋瘋了。

“兄弟,你也是沒買到經濟艙的票吧?”

這一問,便是所有尷尬的開端。

小少爺神情淡漠地回答說:“不是,我是因為包機一個人坐太冷清,所以買了機票。”

包機,一個人,太冷清......

每一個關鍵詞都那麽淺顯易懂,可偏偏組成句子卻讓周緩萬分迷惑起來。

於是他傻愣愣地跟了一句:“那現在不冷清了吧?”

“現在,太聒噪。”小少爺冷冷地掏出耳塞,簡單直白地結束了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

尷尬,就是萬分尷尬。

饒是周緩反射弧長到能繞地球三圈,這會兒也明白反應了過來,身旁這小少爺就是在無形之中裝逼啊(喂)。

好吧,有錢人的快樂是他想象不到。

但再怎麽說,周緩也有個良好的心態,即是哪怕尷尬到能在機艙裏摳出三室一廳,他也能想著這三室一廳在G市能賣多少錢。

然後再在扳手指計算的無聊過程中,沉沉地睡過去,末了還得歎一句,這椅子真舒服。

不過,不得不說小少爺是個好人。

周緩迷迷糊糊地睡醒過來,看見身上覆了一層毯子。

小少爺繼續冷漠無情地說道:“請讓讓。”

原來是飛機落地了。

周緩很識趣地挪了挪身子,連哈喇子都來不及擦。

小少爺大長腿一邁,便到了走到邊兒,長胳膊掀開行李架的蓋兒,扯出一截兒黑色的背包帶兒。

周緩忙喊:“是我的包,我的。”

小少爺瞥了他一眼,單手把他裝了身家性命的背包扯出來,往他膝蓋上一丟。

我去,筆電真沉。

周緩被砸出來內傷,但禮數還是得周到:“謝了,兄弟。”

而小少爺應也不應,就把那銀光閃閃的行李箱拖下來,滑輪著地,在身後滴溜溜地拉著走。

留給周緩一個刀削斧鑿的冷峻背影。

切,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為所欲為嗎?

哦,對,有錢真能為所欲為,還能包飛機呢。

3.

但周緩沒想到,他與小少爺的孽緣,並沒有就此結束。

他好容易重新適應了加班加點以及G市的死亡地鐵,本本分分地做著為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社畜,而公司卻把他當作惡意競爭陷害的馬前卒。

舉行酒宴的高級會所,一看就不是他這種每月扳著手指頭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平頭老百姓能進入的。

他隻是來替一下組裏某位溜須拍馬的小同學的班,主管說那位小同學肛裂,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而他酒量好且人老實,正好上門補位。

但幫上司擋酒這種技術活是輪不到他了,周緩隻能在邊緣遊走,幫忙端茶送水,格外狗腿且勤快。

好歹和領導混個臉熟嘛,周緩格外樂觀。

就在他四處獻殷勤之際,現場似乎突然一黯,就獨獨一束光打在那刀削斧鑿的背影上。

周緩眼皮一跳,天哪嚕,不會這麽巧吧!

事實上現場的燈沒出任何問題,隻是周緩自個兒晃神,在小少爺扭頭看過來之際,差點沒天旋地轉膝蓋一軟磕下去。

不幸中的萬幸,是小少爺沒看見他。

萬幸中的不幸,是小少爺懵懵懂懂地被一猥瑣大叔領到角落,眼看著就要接下大叔手上那杯怎麽看怎麽不對的香檳。

周緩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看清楚那猥瑣大叔似乎是自己公司的某上層,瞬間微醺醒八分,把少爺手上的高腳杯一奪。

“我老板酒量不好,我就替他代勞了。”特別給老板麵子的一員工,咕嘟咕嘟把香檳一口飲盡、半滴不留,周緩麵不紅心不跳地杯子還給小少爺,站老板旁邊狗腿得盡職盡責。

小少爺當時看他的目光就有些許複雜,周緩說不準是感激還是什麽的。

唉,溫室的花朵就是這樣,沒經過社會的毒打和大風大浪。

周緩決定做回好人,少爺和老板走哪兒他就跟哪兒,少爺和老板說什麽他就應什麽。

最後老板甩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周緩豈是不會看眼色之人?他就死死跟著小少爺,小少爺幾番欲言又止他都了然於心地點頭。

哥都知道,哥會保護你的。

結果保護著保護著,他就大腦宕機,再一醒來,入眼便是小少爺渾身的紅印子。

耳邊是他半死不活的手機拚命地鬧鍾。

完了,我把人給睡了。

完了,我全勤獎要沒了。

在兩個完了之中,周緩果斷選擇了後者。

後者也很果斷地與他一刀兩斷。

不幸中的萬幸,他當時腦子不清醒,也沒有太難過。

萬幸中的不幸,是他終於頭疼欲裂地清醒了,小少爺就半躺在他旁邊翻書,側臉猶如刀削斧鑿般冷峻。

4.

周緩腦子裏嗡嗡響,聲音沙啞而腐朽地呐喊出:“幾點了?”

“晚上八點。”小少爺頭也不抬。

周緩“騰”地鯉魚打挺坐起來,急得口齒不清口不擇言:“那,那兩點過了還不退房,會多扣錢的!”

小少爺翻了一頁書,“這房間我長期租下來了,不用退。”

渾身的疼痛後知後覺地一並湧上來,周緩被擊倒在床,再次散架。

床好軟,不愧是高級酒店。

周緩之前在網上查過(住不了好歹讓自己死心),然後價格顯示一千五百塊一天,還是最普通的標間。

看這房間的麵積、裝潢,別住一天得一萬塊錢吧!

那這少爺還說長期租下來了......不愧是能包機的男人。

周緩的思路發散到天外,溜達了一圈回來,他終於想起這會兒的最最要緊事。

即是他不做人,把小少爺給......侵i犯了的事情。

“你報警吧,我會老老實實自首,在裏麵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周緩發自肺腑地懺悔道,盡管他抓著被子,不敢往小少爺那邊看。

“不用,你也不是故意的。”小少爺終於合上了他的書,周緩畏畏縮縮地把餘光收回來,大腦迅速思考著要小少爺一拳打過來,他是要躲呢還是要躲呢還是要躲呢......

罷了,不躲了!

周緩咬了牙,閉了眼,豁出命來破音喊:“那,那你也睡我一次好了!我不躲的!”

“我對你沒興趣。”小少爺聲音冷冷,周緩感到身側一沉,睜眼看時,小少爺坐了過來。

“再怎麽說,我也要對你負責。”周緩愣愣地說,但是認真的。

小少爺攏一攏身上的睡袍,脖子上的紅印兒還是紮眼,“不用了。”

他再一次拒絕,也是認真的。

“但有件事情,我想問你。”

周緩馬上立定躺好,“您請講。”

“你昨晚喊的柳易是誰?”小少爺目光冷冽深邃,“柳易”二字一出,便讓周緩帶著渾身散架的骨頭跌入冰窖。

摔出了響。

5.

天哪嚕,他不會在神誌不清的時候,把小少爺當成了他闊別多年的初戀白月光吧!

殺了他吧,殺了他吧!

或者死不了也得要他半條命去!

周緩弱弱地抬起了手:“等我再歇一天,我明天就去自首。”

肚子不爭氣地適時叫起來,從昨晚上到今天晚上,周緩一粒米都沒沾過。

小少爺歎了口氣:“我叫人給你拿點兒吃的。”

“不用這麽麻煩,方便麵就行!”周緩可吃不起酒店的高級貨,趕忙退而求其次中次中次。

“沒有方便麵。”小少爺打破他算盤,隨即皺了皺眉,“方便麵是什麽?”

周緩不說話了,周緩覺得跟這些有錢人真沒共同語言可講。

6.

小少爺把周緩趕進浴室裏洗澡,並把自己的睡衣翻找出一套扔給他。

“廚房那邊現做菜,你正好洗完了出來吃。”小少爺說。

周緩腿軟身子軟,癱在**動不了。

“要我抱你去麽?”小少爺有些無奈。

周緩麻利地滾下了床:“不用!”

7.

哪怕已經過去一天,周緩還是覺得那杯酒藥勁兒過大。

這會兒撐著浴室的瓷磚牆,仍是有些頭痛、身體虛。

好在他生理常識足夠,不然他都要以為是小少爺昨晚把他那啥了。

而且看小少爺板正模樣,是絕對不會像他這人渣趁人之危的。

趁人之危也就算了,還把人認錯了。

丟人哦......

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那個人,但沒想到神誌不清的時候還會喊出他的名字。

挺......變態的。

周緩嫌棄自己,可嫌棄可嫌棄了。

但怎麽都不能騙自己,怎麽都沒法把他真正放下啊。

8.

小少爺敲門:“沒淹死吧?”

周緩:“......離死還差一點兒,您再等等。”

小少爺破開了門,將他光溜溜沒甚特點的全身看了個遍。

“沒事就好。”小少爺說,目光往他下身瞥。

哦,對,這是周緩最大的資本。

“您還想試試?”周緩腦子一抽,脫口而出。

小少爺退出去,反手帶上了門,“洗完就出來,飯好了。”

9.

周緩狼吞虎咽地幹掉半盆飯後,小少爺才又開口:“現在可以告訴我,柳易是誰了吧?”

得,是繞不開這個話題了吧。

周緩裝作專心吃飯,沒聽見,這流心蛋包飯真好吃。

“主要我也認識一個叫柳易的,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小少爺補充道。

那應該不是同一個人,這名兒很大眾。

周緩在心裏嘀咕了陣,還是回答了小少爺:“他是我白月光,沒追上的初戀。”

“哦,抱歉。”小少爺說,便不再提這個話題。

很有家教和講禮貌的一小少爺。

10.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周緩說。

“林陌,雙木林,耳百陌。”小少爺說。

名如其人的高冷。

“雖然你不追究我責任,”周緩咽下最後一口飯,艱難地說,“但你還是可以隨時過來睡我,我個人不喜歡欠別人的。”

“你除了自首或者給我睡,就沒別的道歉法子了嗎?”林陌有些無語。

周緩認真地想了會兒,說:“沒有了。”

11.

“反正你保留著這個承諾吧,說不定哪天你就想了。”周緩說,是大實話,“另外就是,能不能讓我在這兒再住一晚?這麽晚回去不好坐車。”

“還有就是我現在也失業了,您看您那兒有沒有什麽崗位,我都不挑的,去您公司掃地都可以!”

“當然您願意給我一月一萬五,我肯定為您做牛做馬、赴湯蹈火,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林陌不爽地嘖了聲,周緩立馬住嘴噤聲,哆嗦如鵪鶉。

12.

“我公司的股份被人騙走了。”林陌說,“所以目前在我小舅舅那邊打工。”

“您還需要打工啊。”周緩縮縮脖子,再掃了眼周遭低調奢華的裝潢,討好地衝小少爺笑。

“嗯,年薪五百萬,勉強還是可以打打工。”

周緩感到了冷冷的嘲諷在臉上拍。

他果然還是跟這些有錢人沒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無邏輯且劇情崩壞,大家當小段子看吧,就是忽然刷帖子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