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福澤諭吉帶領著來到武裝偵探社樓下,海音寺溯遊溯遊在上樓前抽空瞟了一眼彈幕,那些異世界的“觀眾”還在熱烈地討論著,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剛剛海音寺朝福澤諭吉那邊看了一眼吧]

[還真是,我去看了回放,真的有]

[但是不對啊,這麽看的話海音寺也太自信了吧,他就這麽確定福澤諭吉會救他嗎]

[所以是巧合吧]

這樣的討論似乎並沒有極其多少的水花,但是看著紅皮筆記本上因為這個討論而增長的幾個信仰值,海音寺溯遊還是很滿意的。

之前米切爾·恩德的出場已經帶動了一波信仰值的提升,彈幕似乎已經把他捏造的那一位神明在潛意識中當作是一種設定這是一個絕佳的開端。

“海音寺。”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將海音寺溯遊從自己的思索中喚出。

有著一雙漂亮的綠色眼睛的偵探平靜地看著他,臉上少見地沒有掛上輕鬆的神色。

“抱歉,江戶川先生,我剛剛有點走神。”海音寺溯遊禮貌性地道著歉。

“你對社長別有所求。”偵探用肯定的語氣如是說,那雙純淨如琉璃般的眼眸似乎能夠一眼看穿人心。

海音寺溯遊平靜地和青年對視著,沒有顯示出一點心思被點破的慌張。

“差不多,但隻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而已。”這不是假話,在離開武裝偵探社不久,海音寺溯遊就想起來了這個叫江戶川亂步的青年是什麽人。

他的父親曾經提到過這個看不見鬼神卻能奇跡般地推測出真相的偵探,因此海音寺溯遊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說謊。

“畢竟我非常不幸的,能夠看見那些家夥。”海音寺溯遊輕聲說道。

這樣的方式似乎當真奏效了,海音寺溯遊聽到對麵年輕的偵探響亮地切了一聲,但是從江戶川亂步不再緊逼的姿勢看來,他剛才的一番話已經取得了想要的效果。

但一些他預料之外的事情似乎還是發生了。

“你能看見很多東西。”偵探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道。

海音寺溯遊並沒有意外與江戶川亂步居然能夠看出來,隻是青年話語間流露出來的雀躍讓他有點不解。

從小到大的經曆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將江戶川亂步也許正追求者想要看見鬼神列入思考的項目。

“你的靈視能力是能夠增長的吧。”

這倒是讓海音寺溯遊微微一愣。

不過這樣的微動作似乎讓江戶川亂步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所以是怎麽做到的呢?”黑發偵探碧綠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麵前的男子高中生,似乎已經忘記了這是需要被救助的對象,滿心滿眼都是探究欲。

這應該是極其隱私的事情,至少對於靈能力者來說,這種事情甚至有可能是家族傳承千年的秘法。

但是江戶川亂步卻是在此之前都對於鬼神一無所知,而且又最不愛聽這些陳規。

知道超出自己能力範圍內的東西的弊遠大於利,除了極端追求力量的瘋子,大概也隻有江戶川亂步這樣的人才會對於這些靈能力者避之不及的東西感興趣。

“我也不太清楚這件事,不過我聽父親說過政府那邊似乎對這方麵有所研究,也許得到了他們的幫助,就能夠知道一些事情了吧。”

這是很明顯的搪塞的話語了,即使是江戶川亂步也能明明白白地聽出。

“切,希望你接觸過政府的那些家夥之後還能完好的出來,我可不想對著變成切片的大笨蛋提問。”

對於海音寺溯遊的話,名偵探無疑有些不滿,但是由於福澤諭吉的死守嚴防,他對於鬼神知之甚少,根本沒法準確地推斷出海音寺溯遊靈視能力增強的原因。

“海音寺。”身穿和服的劍士從門外走入,叫起了男高中生的名字,也打破了這片無聲的尷尬。

福澤諭吉似乎剛剛結束了和某人的談話,身旁還縈繞著會客室的茶香。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提著公文包的男人,這應該便是剛才和福澤諭吉交涉過的人。

暗自打量了一翻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西裝男人,憑借著自己的經驗,海音寺溯遊心中已經認出這大概就是異能力特務課的成員。

他自然地向著西裝男人走去,在路過福澤諭吉的時候禮貌地和劍士道謝。

福澤諭吉沒有說話,依舊是麵無表情的站著,隻是點了點頭,示意海音寺溯遊和男人離開。

目送高中生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從福澤諭吉一進來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江戶川亂步才像是重新擁有了活力一般,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社長。”偵探再次眯起了眼睛,看起來比之前放鬆得多,但是這一句簡單到不成句子的話卻也足以讓福澤諭吉明白江戶川亂步的未盡之意。

福澤諭吉隻是看著窗外的某一個方向,就好像並沒有聽到偵探的聲音。

這一次江戶川亂步卻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被略過而像往常一樣鬧騰起來,反而平靜得多。

“這是夏目先生的意思嗎?”黑發的偵探再次睜開眼睛,透亮的綠眼睛裏頭難得地被一種符合年齡的成熟浸染。

被稱作“銀狼”的劍士這才轉過身,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江戶川亂步給打斷了。

青年再次恢複了慣常的那副放鬆的神情,剛才還罕見地顯示出銳利的綠眼睛也再次隱沒了,顯得有點懶洋洋的。

“反正,”偵探舉起放在茶幾上的汽水瓶,搖晃了兩下,透明的玻璃彈珠在裏頭發出了好聽的聲響,“又是大人複雜的世界吧。”

*

“都市傳說嗎?”太宰治看著眼前的情報,輕輕地念著最開始的幾個字。

電腦屏幕的冷色光線照在他的臉上,讓青年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昏暗房間的角落裏似乎有著什麽黑色的東西在緩慢地蠕動著,但是穿著淺色風衣的青年卻好像什麽都看不見一樣。

太宰治正在仔細地查閱著有關於那個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橫濱的男孩的情報,最先印入他眼簾的便是某個小眾論壇中關於所謂的“天真女皇”的都市傳說的討論。

很奇怪的是,太宰治雖然通過擁有相關異能力的異能力者成功地找到最初放出這個都市傳說的賬戶,卻根本無法追蹤這個賬戶的IP和用戶信息,就好像是有技術比異能力更加精湛的黑客或者說是更強大的異能力者將其保護起來了一樣。

這很不對勁,曾經身為港口mafia成員的太宰治不會不清楚這個男孩將會給整個橫濱帶來的影響。

雖然現在並不知道小國王所謂的能夠實現一切願望的傳聞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這是事實,那麽整個橫濱的各個勢力都將會對於這個名叫米切爾·恩德的孩子趨之若鶩。

即使以這種方式實現願望將會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幾乎可以預見這個孩子將會製造出也許比當年的龍頭戰爭更加混亂的局麵。

太宰治隨手按下了論壇的刷新圖標,一條剛剛發布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和天真女皇許願後我的花真的第二天就種出來了!】

這是帖子的標題,而帖子還有一張配圖,正是一朵開在花盆中的花。

當看到那張圖片的一瞬間,太宰治的呼吸瞬間停滯了片刻。

照片是活的。

或者說,那朵開在照片中的奇異花朵是鮮活著的。

在一切靜止的畫麵中,那朵半人高的巨大花朵正向著照片中的陽光伸展著,用它活動的枝條向著四麵八方蔓延著。

那些從根部延展出來的豐潤葉片即使被壓縮了像素,依舊能察覺出一種膠質感,就像是活動的人臉,在通過葉脈做出怪異的表情。

太宰治盯著那張圖,過去的一切有關於植物學的知識在這裏都排不上用場。

他從前為了個人的小愛好專門研究過一些植株,但這張照片中的東西絕不是屬於他所見過或者知曉的任何一個植物的種類。

甚至連是否是植物也無法確定。

這樣的異狀似乎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看得見的,這條帖子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流量,一經發出就熱度奇高。

但幾乎所有的跟帖都沒有發現異常,唯一的一條關於花是否動了的回帖也迅速地被淹沒在了驚歎之中。

名為“人間失格”的異能力忠實地發揮著作用,讓太宰治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保持著大腦的清醒。

刷新的圖標再次被青年按下,但是這一次,頻幕上卻顯示“您訪問的帖子已刪除”。

太宰治心中有所預料。

他隨手點擊了一些標題中帶有“天真女皇”之類的字眼的帖子,就連那些帖子也被離奇地刪除了。

手離開了鼠標,穿著淺色風衣的青年脫力一般地朝後一倒,柔軟的椅背穩穩當當地接住了他。

但是還未等椅背被青年的體溫所溫暖,黑發的武裝偵探社成員就猛然從座位上站起。

風衣的下擺被快速行走的氣流帶起,在青年身後飛舞著。

太宰治大步地向著廚房走去,並不能被他看到的鬼神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恐嚇著,卻終究在青年的異能力作用下消亡。

而僅僅在他們灰飛煙滅的片刻,黑發的前港口mafia幹部才吝嗇地分給了它們一丁點兒眼神。

他徑直地走到了廚房,在水池的旁邊放著一個鋁製的藥板,旁邊是一小堆濕潤的藥丸,正黏糊糊滴粘在一起,就好像是有誰粗暴滴將它們全部掰出來,一股腦地倒進水池,又十分無聊滴一顆顆撿了起來。

***

“你太過緊張了,太宰。”

記憶中,還是地下醫生的森鷗外將一整盒藥遞給他,這大概是森鷗外屈指可數的幾次主動給太宰治開藥的時候。

當時剛剛被森鷗外撿到不久後的他新奇地接過,問道:“如果把這些一次全吃下去,我能自殺成功嗎?”

“大概是很難的吧,”地下醫生麵不改色地回答著,“最近要好好吃藥啊,小孩子隻有乖乖聽話病才會好喲。”

太宰治自然是對於男人這種哄小孩子一般的語氣感到惡心的,乖乖吃藥就更不是他的作風了。

但是能夠從森鷗外這裏獲得藥物也算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事情了,太宰治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下了藥,有點嫌棄地堪堪用指尖捏住。

在他準備離開去實驗一下新的自殺手法的時候,地下醫生的聲音卻幽幽地從身後傳來:

“有些東西,還是看不見會比較輕鬆吧。”

**

太宰治從自己的思緒中緩過神來,透過廚房的窗戶向外看去。

在青年的視野裏,世界看似正常。

與普通靈能力者眼中的“百鬼夜行”相比,這位前港口mafia幹部的世界似乎幹淨上許多。

但若有髒汙,便是碩大無朋的汙點。

整個世界都都如同某種荒誕的悲喜劇,就好像是上帝錯誤地和撒旦做了交易,把地獄的一角嫁接到了人間。

比橫濱地標還要高大的巨人拔地而起,紅黑色的鬼神在城市中發出了隻有極少數人才能聽見的呼號。

雖然明明知道那些幫派之間的鬥爭離得很遠,但是太宰治似乎依舊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哀嚎。

不得不承認,中原中也是港口mafia當之無愧的最強戰力,隻是不知道是那個倒黴鬼被他碰上了。

“真不愧是滿腦子肌肉的小蛞蝓。”

纏著淺色風衣的青年輕嘖一聲,隨手就把台麵上所有的藥片掃進了水池中,對於藥片的慘狀熟視無睹。

冰箱門被打開,蟹肉罐頭被太宰治熟練地拿出來,放置在台麵上,取代了藥片剛才的位置。

放好了罐頭,他才打開水龍頭,冷漠地看著藥片在水中融化,最終在混合著流進下水道。

擱置在一旁的手機亮起,似乎是誰發來了短訊。

但黑發青年隻是淡淡地看了那邊一眼,無所謂地笑了。

“果然,下場得可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