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留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要去
玉城山仙氣繚繞,初春的枝丫剛從泥地抽出,綴著剛飄落的薄雪,一派生機。
漫山遍野,白霧茫茫,嫩芽萋萋。
山腳下,卻是一片斑駁的鮮血,灑在還未消融的雪地裏。
這裏死了數以萬計的人,全是玉城山的修士。
屍首或殘缺不全,或焦黑難辨,或血肉模糊。
唯一的共同點是——死狀極慘。
*
玉城山,南塵仙府內。
壓抑的喘息伴隨著鎖鏈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銀鈴漸響,傳遍回廊畫椽。
許久,漸漸平息。
冷風撫過府內,**漾起一層層的白色幔帳,吹開隱蔽在幔帳內,衣衫不整的兩人。
君丞突然停住了動作,看了眼外麵的天光,發現落雪了。
零星雪晶猶如冰絲,從空中劃下,砸在院中怒放的銀蓮上,消散於冷灰。
這是初春的第一場雪,來的還挺及時。
他落下視線來,望了一眼身下的花諭奕,輕蔑的勾了一抹笑意,“師尊,還記得五百年前,你帶我回玉城山的時候,也是下了場春雪。”
聲音透著晦暗不明的朦朧,仿佛迷霧裏的呢喃。
但花諭奕並沒有回答他。
他的手腕和腳踝皆被鎖鏈穿透,牢牢的固定在白色的床麵,散亂的銀發鋪滿身下,身上幾乎未著寸縷。
身型雖說白皙消瘦,倒也附著一層結實的肌肉。
他緊閉雙眼,仿佛睡著了一般,冗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映著天光,絕色芳華。
許久,君丞微微歎了口氣。
他還是沒有繼續動作,隻是看著花諭奕依舊冷漠的臉,眼神越發陰鷙,“你到底想怎麽樣?”
他壓抑著內心的歇斯底裏,可是這一切卻在得不到任何回應之後徹底爆發。
“師尊,我愛了你整整五百年!”
“你知道……五百年對於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有多漫長嗎?”
“你知道……五百年對於一份永遠沒有回應的執著,有多殘忍嗎?”
“你知道……”
話音戛然而止。
君丞哽咽了,他不想再說下去。
因為他的師尊,根本不可能知道!
一個不染煙火的仙人,心裏也容不下他這個普通凡人。
他絕望了,可是絕望過後,又是癲狂的癡笑。
詭異的笑聲回**在碩大空曠的仙府,顯得落寞又可悲。
君丞笑著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他說:“我八歲就死了雙親,不是你撿我回來,我早就餓死在山下,同那些餓殍葬在荒野。”
“我本是最難修煉的資質,其實我也沒想修仙,我隻是想跟著你罷了。”
“他們說,你是境界入神的仙人,無法碰觸的白衣神祇,我也知道我不該對你動妄念。”
“但我忍不住……我……喜歡你。”
說到這裏,君丞已經淚流滿麵。
臉上的濕潤迎著冷風,涼在心底。
他邊笑邊哭,連最後那份想要控製住自己歇斯底裏情緒的理智,都不複存在。
外麵的雪下的愈發洶湧,仿佛這場初春從未到來,淹沒在永遠走不出的深冬裏,
身下的人,還是沒有半分動靜。
但君丞知道他醒著。
兩人的身體近在咫尺,甚至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熾熱的體溫,卻仿佛隔著飄搖萬裏,觸不可及。
待平靜下來,君丞又繼續說道:
“所以,我煎熬了二百年,後來實在無法忍受煎熬,我選擇了修煉魔道。”
“魔道並非常人所能修,因為不僅要修煉者意誌堅定,還需要大量活人獻祭。”
“但它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讓我這樣資質極差的人,也能獲得上乘的力量,甚至……超越你。”
“我殺了那麽多人,又屠了玉城山所有修士,隻為了占有你。”
“但這一刻,我才發現,哪怕我得到了你的身體,我還是沒有辦法……得到你。”
“不過沒關係……”
喑啞的聲線,止於最後一聲沉悶的輕呢。
“留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要去……好嗎……”
他輕輕俯下身,帶著深情笑意,細細吻在那雙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的眉梢間。
又從眉梢一寸寸吻到唇瓣,再到下巴,耳根。
他吻的忘我,也全然不顧被吻的人早已厭惡的皺起眉頭。
清幽的蓮花香縈繞鼻尖,那是師尊身上特有的體香。
酩酊一場,大夢千年。
最終染著塵埃,歸於寂靜。
往後餘生,哪怕挫骨揚灰,哪怕魂飛魄散……
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