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星年。”陳今歲抓住他的胳膊,“我這次不是有意的,也沒想把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給別人。”

“別說了我不想聽。”宋星年撇過臉,“你如果很喜歡你那個什麽哥哥你就天天跟他玩兒去。”

“宋星年你怎麽突然這麽無理取鬧?”陳今歲有些來氣,“我說了我沒有那種想法,隻是忘記了,我那麽說是覺得你能理解我,但你句句不離的到底是為什麽啊?”

宋星年手指緊緊摁著胃,臉色已然蒼白,他艱難地說出口:“滾出去。”

陳今歲盯著他看了幾秒,走了。

待房間空下來,宋星年才扶著牆回房間吃了幾粒藥。

陳今歲蹲在宋星年家樓下抽了三根煙,他想不明白宋星年為什麽突然這麽不講理。畢竟若連瑣事也要問罪,終將無路可走。

宋星年無疑是在逼得他退無可退。

他於是開始思考自己的問題,又覺得自己的確不應該那麽跟他說,即便有那種想法,說出來也不太合適。

陳今歲歎了口氣,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他於是棄了煙,往樓上跑。

陳今歲再次回來的時候撞上了吃第二次藥的宋星年。

陳今歲頓時心都疼僵了,他倉促地迎過去:“你怎麽了?”

宋星年淡淡撇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胃又疼了嗎?”陳今歲輕聲問著,“睡會兒吧,我給你揉揉。”

“陳今歲,”宋星年冷眼望他,“不想跟你說話。”

“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先不吵了好不好?”陳今歲抱著他耐心地哄著,“你打我罵我都行,你生我氣也行,但你現在得讓我照顧你。”

宋星年頓時心軟了,他泄氣地歎了口氣,主動地縮進陳今歲懷裏,閉上了眼。

陳今歲把他橫抱起來,發現他好像又瘦了不少,抱起來越來越不實在,像空氣一樣輕飄飄的,仿佛一個虛無的影子,隨時都會離開。

他輕輕把他放在**蓋上被子,又坐在他旁邊,輕輕地給他揉起了胃。

“宋星年,最近怎麽瘦了?”陳今歲心疼地問著,“沒有好好吃飯嗎?”

“不是。”宋星年藏起眼裏的情緒,笑道,“因為減肥。”

“你都這麽瘦了還減什麽肥?再減下去你就什麽都不剩了,不許減肥了。”陳今歲心疼又無奈地說著,“你身上都快沒肉了,誰告訴你我喜歡骨頭啦?”

宋星年牽強地笑了一下,抬手去碰陳今歲的臉,摸到一點少年的體溫和真心。

他想起了不久以前啊,這個少年那麽遙遠,如今已是會抱著自己焦頭爛額地述說擔心的小男朋友了。

可惜那時怎麽會想到自己要栽他手裏。

陳今歲一下一下地給他揉著,也一句一句地說著:“減肥不好的,你聽說過有人減肥減死了沒?況且你已經很瘦了,我抱你都跟抱電線杆一樣,別再瘦了。”

宋星年苦澀地笑著說好。

“宋星年,你老是胃疼,等你不疼了我陪你去檢查一下吧。”陳今歲說。

宋星年心底一顫:“檢查什麽?”

“擔心你生了什麽病。”陳今歲眸色微涼,看上去有些可憐,“雖然你肯定沒有生病,但我們也查查,以防萬一。”

宋星年飛快想出計策,而後應了下來。

在醫院忙碌一番後,陳今歲得到了一個放心卻虛假的結果,是宋星年提前買通了醫生,給了陳今歲一份安心。

“我都說了,”宋星年笑著,“我沒有生病。”

陳今歲毫無顧忌地牽起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說:“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生病的,我們尊貴的Estelle怎麽會生病呢?”

宋星年點了點頭:“嗯!”

“去吃飯吧,”陳今歲道,“想吃什麽?”

“想吃你。”宋星年道。

“先吃飯,再吃我。”陳今歲牽著他的手走出了醫院。

兩人歡笑的談話在另一道聲音中戛然而止。

“今歲。”

沉悶渾濁的男性聲音。

陳今歲一抬頭,目光驟然黯淡。

那男人穿著價值不菲的外衣和西褲,眼裏是昏暗的色彩。

宋星年不解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今歲。”男人朝他走了過來。

陳今歲拉著宋星年退了兩步。

宋星年察覺出陳今歲對這個男人的回避,不由得以一種厭惡地目光審視起他。

“今歲,”男人有些難堪地止步,閉了閉眼無奈地說,“爸爸有事跟你說。”

原來是他父親。宋星年想。

陳今歲有些惡心地皺了皺眉:“別這麽稱呼自己,否則我吐給你看。”

林家坤低下了眼,有些無措地走近他:“今歲,我是真的有事跟你說,讓你朋友回避一下吧。”

“你的事情我不想聽,還有他不是我朋友。”陳今歲道,“他是我老婆。”

林家坤:“……”

他歎了一口氣,隻好直接將自己來此的目的說了出來:“今歲,你媽媽不剩幾天了,她想見你。”

陳今歲驀然愣住,而心口像是受冰川所凍,徹底無法言語。

他半天才從嗓子裏卡出一句:“你說什麽?”

林家坤雙眼中映著陳今歲錯愕的神態,他歎下一氣,啞聲說道:“肝癌,就這幾天了。”

這天下了雨,陳今歲就坐在宋星年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外麵的雨聲猶如悲情的樂曲,一點一點敲在陳今歲心口。

宋星年第三次走到門口,對陳今歲說:“你可以進來抽,我沒有那麽嬌氣。”

回應他的是陳今歲疲倦的聲音:“不用,我很快就抽完。”

然而這句話已經重複了三遍,整整一個小時。

宋星年沒有打開門把他拽進來,因為他知道這堵門是陳今歲最後的防線,如果被撕扯開,他會很難堪。

他尊重陳今歲的情緒,但對自己的心疼無能為力,所以陪著他靠在門上,想給他一點沉默的安慰。

除了吸煙時的“絲絲”聲,陳今歲再沒發出任何其它聲音,無論是歎息還是哭聲。

這時宋星年發現,好像沉默是他唯一的宣泄方式。

待陳今歲把煙盒抽空了,他站起身從窗戶翻了進去,發現宋星年已經靠著牆睡著了。

陳今歲心頭一軟,那點冰川似乎融化了。

他把宋星年抱了起來,想讓他到**去睡,可是宋星年被他弄醒了,他縮在陳今歲懷裏,揪著他的衣領親了他一下。

“幹嘛?”陳今歲笑問。

宋星年見他情緒不算太壞,便說:“想給你/操。”

陳今歲身體裏騰起一股火,他點了點頭說:“滿足你。”

……

宋星年眼尾紅紅的,眸中帶著一點細碎的淚,一聲一聲地吟叫。

……

結束以後兩人躺在**,宋星年低低地問:“想好怎麽做了嗎?”

陳今歲微微頓了一下,說:“明後兩天不在家,照顧好自己。”

宋星年懂了他的意思:“好。”

“宋星年,”陳今歲忍不住說,“我覺得挺奇怪的。”

“什麽?”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他們送過來了,對他們的記憶很淺,更談不上情感,但是為什麽聽到她的消息還是會有點兒……難過?算是吧。”陳今歲說著。

宋星年握住他的手,輕輕地說:“中國有句老話,叫血濃於水,她對你雖無長久的養育之恩,卻有不可割舍的生育恩情。”

“而且,”宋星年道,“即便是一個陌生人有這般情況,你也會難過,是因為我們的三歲很善良。”

陳今歲沒有說話。

“親愛的,”宋星年說,“不要有負擔。”

“不要糾結是非,你如果想好了就去做。這個世界不是完全公正的,就像你小時候無權決定自己的去留,於是被迫來到了這裏,他們也同樣不可決定你的去與不去。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決定都不被定罪,你隻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就行。”

“Estelle,”陳今歲拖著長長的尾音,撒嬌似的抱住了他,“你真好。”

好?

宋星年苦笑著想,自己從未被人這般形容。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陳今歲大概就是上天送給他最後也是最好的禮物。

按照計劃陳今歲次日便走了,集訓也是從那天開始,他本來應該開開心心地跟大家一起坐著車去市裏集訓,然而等待他的隻是獨自一人乘車遠行。

吵鬧的綠皮火車上他靠著座椅靠墊,旁若無人地睡著覺。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是大自然奏成的曲,這少年也權當助眠曲了。

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陳今歲覺得自己頭皮發麻,站在高大的建築下他徹底看清了自己多麽渺小。

他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四周,最後蹲在路邊抽了一根煙。

“小夥子。”旁邊有人喊了一聲,滿嘴的京腔給他說得像是地痞流氓。

陳今歲聞聲扭頭,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和他一樣蹲在馬路邊抽煙。

“第一次來北京?”男人說。

“嗯。”陳今歲點了點頭。

“哪兒人?”男人問。

“福建。”陳今歲道。

“啊,”男人佯作思考的模樣,“挺遠啊。”

他說罷,碾滅煙站了起來。

陳今歲不再瞧他,然而下一秒,那男人走到自己身後,飛快地扯下自己的書包,一溜煙跑了。

陳今歲:“……”

雖然書包裏根本沒有東西,但是書包也花了幾個錢,陳今歲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沒過多久,他抓著了男人的後領,連氣都不怎麽喘,淡定地說:“哥們兒,不道德啊。”

那男人氣喘籲籲地弓著腰:“……哥們兒,你運動員啊?”

“現在還不是,很快就是了。”陳今歲說著拿回自己的書包,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若連瑣事也要問罪,終將無路可走。”出自太宰治著作《人間失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