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鍾延見陳今歲一直沒說話,便替他解釋了一遍。宋星年聽罷驚喜地亮著眼:“我可以去嗎?”

“別去。”陳今歲搶先道,“如果真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你去了該被纏上了。”

鍾延:“……剛剛你怎麽沒這樣對我說?”

“你跑得快。”陳今歲道。

“其實,”宋星年砸吧著眼,“我也挺快的。”

“對啊,都是男的,還能慢到哪裏去,帶上人家唄。”鍾延道。

“好吧。”陳今歲道,“那今天晚上放學之後別回家,在小樹林集合啊。”

“都在吧?”

“在呢,”鍾延生無可戀地踩滅了煙,站起身來,“現在走嗎?”

“走啊,先去陸常他們寢室呆著。”

“宋小妹,走我旁邊。”陳今歲輕聲喊道。

宋星年走到陳今歲旁邊,與他緊緊靠著肩膀,他在跨進寢室樓的時候輕輕問了陳今歲一句:“你怕不怕?”

陳今歲笑了笑告訴他:“一點點。”

305這會兒正是熱熱鬧鬧的,一群人圍在一起打牌,外邊兒還有一群圍觀的。

“一對Q。”

“三個三。”

“不要。”

“七。”

“三個七!”

“你至於嗎就他媽一個七都要炸!”

“我就是想爽一把怎麽著!”

“喲嗬,玩兒著呢。”鍾延笑嘻嘻地擠了進去,“你下來我上。”

“滾蛋,老子連贏三把了,找江矽那個拉貨去。”

“江矽快讓爺爺我來替你逆風翻盤!”

“鍾延!你壓著我胳膊了!”

“我靠,誰他媽襪子藏這裏啊!”

寢室裏是陳今歲朝夕相處好些年的兄弟,身旁是剛剛來到這個地方的宋星年,不知為什麽,這一刻的場景,他會覺得像是自己將要和朋友出櫃。

“不能進去嗎?”宋星年問了一句。

“很快就熄燈了,裏邊兒很亂,別進去了。”陳今歲問他,“去不去天台?”

“好。”

天台的風猶似妖孽,在夜間偷偷舞蹈。

陳今歲俯身靠在鏽跡斑斑的欄杆上,宋星年站在一旁,他漂亮的長發被風攪成天山之上最動人的雪花。

“宋小妹,給我講講你以前的生活吧。”陳今歲道。

“以前?”宋星年想了想,“以前的生活很沒意思。”

“你談過很多男朋友嗎?”陳今歲問。

“沒有很多。”宋星年掩飾道。

“有讓你印象很深的前男友嗎?”陳今歲問。

“有。”宋星年道,“我的初戀。”

陳今歲一時有點兒落寞,他笑了笑道:“他很好看吧?”

“嗯。”宋星年笑了笑,“特別好看。”

“你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宋星年不解。

“隨便問問。”陳今歲道,“你為什麽會和你初戀分手?”

“因為……”宋星年想了一會兒,“因為他太貪心了。”

“貪心什麽,你的錢嗎?”陳今歲問。

他希望我永遠都隻和他在一起,並且試圖從我身上獲取更多的情感,不貪心嗎?

宋星年在心裏說道。

然而他沒有說出口,因為大概那會讓陳今歲討厭他,他隻得點了點頭說:“對,他特別貪財。”

“好吧。”陳今歲不再提問,而是安靜地靠在天台的圍欄上,讓風吹著。

“陳今歲。”宋星年看著他,“你有想過要在多少歲結婚嗎?”

陳今歲輕輕答著:“32歲。”

“為什麽是32歲?”宋星年問。

陳今歲看了他一眼:“因為任何有理數都可以被32除盡,不會出現循環,32,意味著結束。”

熄燈鈴聲隨著少年的聲音結束而開始,整棟寢室樓在刹那間陷入黑暗。

“熄燈了,走吧。”

要說以前宋星年決不屑於喬裝作柔弱來獲取他人的同情心,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想試探一下這個少年到底會有多心軟。

“陳今歲。”

“怎麽了?”

“我有點怕。”宋星年淺色瞳孔在這時候格外明亮。

陳今歲笑了笑衝他伸出手:“我牽著你。”

果然。

宋星年心口輕輕一動。

手就伸了出去。

天台的兩人和樓下的一群人在三樓相遇於黑暗中。

“我靠!”鍾延的手電筒直接飛了出去。

“啊啊啊啊!”一群人被他的動作嚇得忙往回跑。

“我操他來了他來了!”

“在哪兒在哪兒!!”

這群人在這個無人所知的夜裏展現了他們出色的短跑天賦,甚至有人差點跑過鍾延。

陳今歲生無可戀地望著一群跑得跟喪屍一樣的人,默默喊了一聲:“……是我。”

“我□□操他說話了!”

“我靠我也聽見了!”

“樓下的能不能別吵了!”

隻有陸常最先反應過來:“不對啊,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

陳今歲:“……因為是你爸爸的聲音。”

兩分鍾以後,所有人圍成了一團。

鍾延:“實際上,你不必這麽嚇人。”

陳今歲:“實際上,我就正常下個樓梯。”

“……”

“行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就幹點正事吧。”陸常說著看到了陳今歲身後的宋星年,於是笑道,“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咱隔壁班的,他叫江矽。”

宋星年笑了笑:“你好。”

“誒!你好你好!”

“這種情況下介紹合適嗎?”鍾延心有餘悸地望著四周。

就在一群人說話當中,那傳言中的哭聲響了起來。

幾人當場石化。

“我□□操,這下是真的了吧。”

“你們聽到沒?”

“我聽到了。”

“我也聽到了。”

宋星年感覺到陳今歲的手勁緊了幾分,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關心。

他於是刻意地往陳今歲懷裏靠了靠,眸中露出受驚的神色。

陳今歲見此捂住了宋星年的雙耳,輕聲說了句:“別怕。”

“我靠,誰進去看看啊。”陸常瑟瑟發抖地憋出一句。

“我不去。”鍾延答上一句。

“誰去誰考上北體。”江矽道。

鍾延:“……我爸讓我相信科學。”

“就你那成績,你信科學,科學也不信你。”陸常無奈道。

“陳今歲!”鍾延喊道,“你他媽出主意要來的,你去。”

“我不空。”陳今歲道。

“你有什麽不空的!”這話一說完,那哭聲再次襲來。

“啊我操!”

“我的媽呀!”

一群大男人紛紛抱團。

陳今歲趕在有人抱上宋星年之前抱住了他。

“啊我的哥,你他媽別哭了。”陸常喊道,“你再哭我也得哭了。”

“你有啥傷心事說出來哥幾個給你開導開導啊,一個人哭解決不了事兒的。”

“你很害怕嗎陳今歲?”宋星年的聲音響在陳今歲耳邊,“你的手有一點點抖。”

“怕。”陳今歲老實道,“裏邊兒可能真有個鬼。”

“鬼的定義是什麽?”宋星年不解地問他。

“就是人死之後的冤魂。”陳今歲道。

宋星年心口一疼,眉眼落下淡淡的哀傷,而後他問這個少年:“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也會害怕嗎?”

“你說什麽呢。”陳今歲蹙眉道,“年紀輕輕怎麽淨想著死,你不會死的,我死了你都死不了。”

“我是說,如果呢?”宋星年追問道。

陳今歲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回答道:“不怕。”

宋星年像是自嘲一般笑了笑:“生人言假。”

“生人言假,但你要信我。”陳今歲低頭在他耳畔說。

四周還有幾個粗老爺們兒的恐懼聲,晚風卻像是電影開頭時旋律優美的主題曲。

陳今歲的雙手還放在宋星年耳邊。

他的心髒微微顫抖著。

在這一刻,隱晦又神秘的時間點。

陳今歲忽的低頭親在宋星年的臉頰,不受控製的、情不自禁的。

宋星年一愣,之後他才聽到身後的少年微微讓開手在他耳邊很輕地說:“還你了。”

他想起來了,是那天,他隻是想親一親陳今歲,借口說這是道謝的方式。

那天陳今歲以為他也要以此還禮,扭捏了好一陣卻隻是說,欠著吧。

生人言假,但你要信陳今歲。

那時宋星年這樣對自己說。

經過昨天一晚,班裏成功收獲一批課上睡覺的,其中還有根本沒來上課的宋星年。一群人不僅沒抓著鬼,還跑丟了鞋和手電筒,鍾延還費勁地跟他爹編了大半天他的鞋是怎麽被小偷弄走的。

而在今天早上,大家終於揪出了幾天裏一直裝神弄鬼的家夥,實際上不過是一個高三複讀了兩年的文科生,壓力太大每天要躲在廁所裏哭一會兒才會舒服,擔心被人知道是他會丟臉,所以避開了前來勘察的勇士陸常,而那件紅色毛衣,也隻是恰巧遺留在了那裏。

“這都第三節 課了,靠牆那幾個,都別睡了。”

靠牆的幾位被迫醒了過來。

“第三節 了?”陳今歲迷迷糊糊問了句。

“好像是。”鍾延答。

“我去一趟門衛。”陳今歲說罷跟老師請了假。

“叔,西哥給我帶的東西呢?”陳今歲問那保安。

“這兒。”保安從抽屜裏掏出幾張膏藥遞給他,一邊還念叨著,“你們這些小孩兒比我們這大老爺們兒毛病都多,年紀輕輕膏藥就沒怎麽斷過。”

是,的確。

自大加入體訓以來,陳今歲就開啟了不斷受傷不斷治療的過程,要麽用藥要麽理療要麽疼死。

體育不缺孬種,所以他疼死也沒敢放棄。

陳今歲笑了笑,對他說:“追夢人無畏。”

回去的路上他再一次遇見了一個他特別不想看到的人。

“你怎麽又來了?”陳今歲眉眼間盡是厭惡。

徐浮看上去比上一次來還有滄桑了不少:“今歲。”

“我不跟你回去,你也別來了。”陳今歲說罷就要離開。

徐浮攔住了他:“今歲,你聽媽媽說幾句話。”

“你如果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就寫信吧,我會認真看的,以後別來了,這地方路不好走,髒了你的鞋。”陳今歲道。

“今歲,媽就是想看看你。”徐浮抓著他的胳膊,“媽想你了。”

陳今歲看向她,突然覺得這話十分諷刺,他不由得笑了笑,卻沒說出更難聽的話,隻是淡淡地說:“你回去吧。”

“你真的……不會跟媽走嗎?”徐浮眼含淚光,手指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