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啟動艦外, 爆裂聲和槍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味,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空曠的指揮艙內, 身穿銀白色作戰服的男人注視著屏幕上象征埋伏點的亮光不斷暗下去,狠狠砸下拳頭:“一群沒用的東西!”
光腦屏幕倒映出一張有著清晰疤痕的麵龐, 正是負責這次任務的監察官, 嚴朔。
他關閉掉光腦, 打開通訊,正準備和援軍取得聯絡, 手指卻陡然間停住。
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一股寒涼的氣息驟然逼近, 擦著他離開的手指飛過, 在皮膚上留下一道刺目的創痕。
“誰?!”嚴朔猛地驚覺有人, 側過頭的刹那, 一枚子彈穿過頭頂的燈罩,整個艙室的燈光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這個時候還想拿灰羽當人質,太遲了。”冰冷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讓嚴朔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在暗潮共事多年,彼此互為搭檔, 嚴朔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
他脫口道:“沈睿?你……”
冰冷的槍口堵住了他沒能說出口的話。
“嚴朔,到底為止了。”
嚴朔臉色微變, 卻並不驚慌:“沈睿, 你敢這麽對我, 就不怕被追責嗎?”
沈睿輕輕哼了一聲:“追責?除掉你就是我的責任。”
嚴朔隱隱聽出了他話裏隱含的意思。
“你……難道不是暗潮的人?你威脅我有什麽目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 槍口抵住他的心髒:“下令解開對灰羽的控製。”
“你是灰羽的間諜?!”嚴朔愣了幾秒, 卻突然間想到什麽, “不、不可能……每個執行者都逃不過智能手環的監視,如果你暗中和灰羽聯絡,怎麽可能不被發現?”
“隻要有心,就沒有逃不脫的監視,”沈睿淡淡說著,“智能手環監視的也不過是生命跡象而已。”
“你——”嚴朔猛地意識到什麽,“難道說,你故意降低自己的生命跡象來逃脫暗潮的追捕?!”
智能手環監控的生命跡象包括了呼吸、心跳、心電波、活動軌跡等,想要讓智能手環無法捕捉到生命跡象,幾乎等同於用自殺的方式讓身體衰竭,難道沈睿——
嚴朔快速冷靜下來。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他或許可以趁沈睿不備,奪下他手裏的槍……
“何必呢?這樣一來,你也活不了多久。如果你放下槍,我可以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嚴朔沒有和他爭執下去,故意與他周旋,手指卻暗中攀附上後背,意圖掙脫沈睿的桎梏。
然而就在這刻,黑暗中一枚子彈穩穩擦著他肩膀飛過,帶起飛揚的鮮血,劇烈地疼痛讓他再無力將手抬起。
“什麽——”
連同沈睿都是一怔,唇邊笑意深了幾分:“看來想殺我的人不止是你。”
“沈睿……你tm瘋了?”嚴朔咬咬牙,“你別忘了,我也有智能手環,如果我死了,灰羽的人一個也別想好過!灰羽的人還在我手裏,你敢對我動手麽?就算你現在能拿槍指著我,你這個狀態又能威脅我多久?”
“用不了太久。”黑暗深處,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兩人都是一怔。
“你的命有價值,也僅限於紅鳥完成對你光腦的解析之前。再拖延時間,不僅你會失去對灰羽的控製,也會失去保住你性命的所有籌碼。”
沈睿猛地抬起頭,對上一雙泛著冷意的眸子。
盡管無法看清對方的麵容,他卻能察覺到對方獨特的信息素,冰冷得讓人無法忽視,有著凍結一切的溫度。
他語氣複雜地開口:“封淮?”
封淮聲音淡淡:“沈睿,我不幫無條件的忙。”
這句話後,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空氣變得僵持。
直到封淮再度開口。
“我既不想喜歡的人欠別人人情,也不想他心裏念著有關別人的回憶。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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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冰河駕駛艙內。
屏幕上的數據不停地變幻著,啟動艦附近一帶的炸毀情況一覽無遺。
盡管剛才沒能徹底破壞掉中心控製室,但破壞程度高達50%,就算是再優秀的設計師和工程師也無法完成修複。
林野駕駛著冰河,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轟炸,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另外一個屏幕。
作為封淮的專屬機甲,冰河能夠通過精神力與信息素感應到封淮所在的位置,但範圍必須限定在三千米內,因此林野始終讓機甲盤旋在附近,不敢離得太遠。
“白獅的撤退情況如何了?”
“人員基本都已撤退,隻有少量傷亡。五分鍾後可進行全麵轟炸。”
林野沒有出聲。
按照屏幕顯示的信息,封淮現在就在指揮艙附近,他必須避開封淮,利用這次的轟炸徹底摧毀掉指揮艙,封淮恐怕也是抱了這個目的。
精神力連接起的方位感知太過模糊,如果想要精準地避開,必須靠得更近一點。但如果再靠近,冰河勢必會突破安全距離,難免要遭到引.爆裝置的波及。
他嚐試聯絡封淮,通訊果然無人接通。
這次的轟炸為了切斷啟動艦與外界之間的聯絡,附近所有的信號站都在計劃範圍之內,除非離開啟動艦,否則無法與外界通訊。這也就意味著,目前他除了依靠機甲與主人的感應,沒有其他任何方法能確定封淮的位置。
白獅傳來消息:“敵軍意圖突破邊境一區的防線,我們必須盡快完成對啟動艦的摧毀,撤離戰場,趕去邊境一區支援。”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該下令繼續嗎?
在他預估的時間裏,依然沒有封淮的音訊,隻能通過微弱的精神力感知到指揮艙那裏的情況,但接下來……
林野注視著舷窗外燃燒著的大火,低聲道:“先照計劃進行。”
頓了頓,又說:“指揮艙那裏,我來負……”
話尚未說完,林野突然注意到右側屏幕上的精神軌跡消失了。
聲音戛然而止。
精神力伴生命而存在,隻要心髒能夠跳動,隻要冰河的係統不出問題,感應就不會憑空消失。
而現在……
難道出了什麽意外?
就在這刻,林野突然感覺胸腔內一陣激**,一股腥甜的氣味湧上喉嚨,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隱約間,似乎有一股強悍的力量在幾公裏外的地方化作荊棘,刺透他的身體,濺得他全身是血。
這是什麽?
生出的痛感真實無比,卻又沒有源頭,無法捕捉。
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遊走過全身,林野仿佛被人抽幹了血,握著操縱杆的手驟然間收緊,指骨在金屬鐵皮上印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背後漸漸有冷汗滲出來。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分外難受,但卻……並不陌生。
熟悉的刺痛勾起腦中無數繁雜的記憶,追溯向刺痛的源頭。
是在白星。
當時他精神力險些失控,封淮強行對他使用共感……
不久後他分化,第二天後身體裏的不適卻莫名消退,就連注射抑製劑的疼痛都比預想中消減大半,就連分化帶來的精神痛苦都不似之前強烈。
難道都是因為封淮對他使用了完全共感?
原來……那根本不是意外。
封淮會替他承擔一半的痛苦,無論他悲傷痛苦,封淮都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反之亦然。
那麽現在呢?
現在發生了什麽?
既然他同樣能體會到外界施加在封淮身上的感覺,是不是意味著,指揮艙那裏出了狀況?
意識到這個可能,林野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他這才倏然察覺,自己從來都沒有做好失去他的準備。
哥……
“冰河,開啟震**檢測,盡可能避開引.爆裝置引起的空氣震**,我們繞去指揮艙附近看看。”
引.爆裝置引起的震**威力不容小覷,伴隨冰河愈發接近地表,林野也愈難維持機甲的平衡,在這樣一個情況下,冰河的外艙壁很快多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燒痕。
林野盡可能控製住機身,穩定地逼近他所能感應到的位置。
不在指揮艙附近,卻與白獅撤退的路線重疊。
難道封淮借了白獅做掩護嗎?
機甲在低空搜索著,始終不見人影,林野漸漸感覺到一絲焦躁,手心不知不覺都是汗。
至少,他現在還能通過共感確定封淮的安危。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視線所及範圍內火光獵獵,仿佛要將整片駐地都燒為灰燼。濃重的煙霧不僅妨礙了冰河的搜索,也讓他無法做更精準的感知。
林野找準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在腦中對比了一遍轟炸的路線,給白獅下達了一則命令:“撤逃路線未發現追蹤機甲,暫時停止轟炸,派出一隊巡邏,沒有命令誰也不準開槍!”
說完後,他吩咐冰河:“我們在第一個信號站附近降落。”
信號站早已在白獅撤退過程中被炸成一片廢墟。
林野跳出駕駛艙,重重關上門,視線在周圍繞了一圈,半個人影也沒有,但他卻能通過共感察覺到封淮就在這附近。
“哥——?”
林野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他抿了下唇,抬高聲音喊道:“封淮——!!”
這一聲喊得他聲嘶力竭,卻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在心底罵了一聲,正準備喊第三聲,精神共感卻突然被切斷了。
林野怔愣了幾秒,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從心底升了上來,讓他感到徹骨的冷。
哥……
大腦中一片空白,他仿佛被人下了封語的咒術,一個字都無法再喊出口。
就在這時。
“我怕疼痛影響你的決策,就擅自切斷了共感。”
林野陡然間停下身,那個瞬間竟不敢回頭。
“早知道你會來,我就不這麽做了。”
聲音近在咫尺,依舊沉穩冷靜,卻因為承擔了他太多思慮,反而顯得有些不真實了。
“你很擔心我麽?”
林野側過頭,於火光中對上那雙冰藍色的眸,兩世的時光都在這一眼中凍結。
封淮兩手交叉抱臂,倚靠在牆壁上,黑金色軍服上沾滿了鮮紅的血液,棱角分明的麵龐上殺意未退,皮膚上的傷深可見骨,他的神色卻一如往常。
無數情愫如火山迸發一般湧上林野心頭,最終隻化作一句——
“哥……”
林野嘴唇輕輕動了下,本能地喚出那個熟悉的稱呼。
一隻手攤開在他麵前。
手掌寬厚,指腹上有一層薄薄的繭。
是曾經教他握槍的手,也是曾經擁他入懷的手。
夢裏這隻手曾無數次穿過他的發,摩挲過他的唇,讓他渴望被觸碰身體。
而現在,這隻手就在他的麵前。
林野忽然覺得眼睛有那麽點潮濕。
他緩緩抬起手指,像遞交整個人生一般,將自己的手交到那隻手中。
下一秒,伴隨一個不容反抗的力道,封淮擁他入懷。
懷抱的溫度冰涼,卻因為沾染了滾燙的血液讓他全身戰栗。
“就算你對我有怨言,我也不舍得你沒人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