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審判長的能力在其餘的審判者之上, 不過在星廷的曆史中，從來沒有審判長會利用自身的異能對同伴下手，因而賀潮、張儀兩個人本能地忽略了這一點。直到此刻異能逐漸地消失, 他們才想起了這件事。
雖然因為賀家背上了“背叛”之名，可賀潮以為他是星廷的一份子, 等一切終結了再返回星廷，或許事情不會那麽糟糕。然而設想中是一回事, 事實上他選擇了出走，就注定無法維持“審判者”帶來的體麵。
巡邏隊的隊長是一個年輕的女性軍官，她穿著一身整潔的藍白色軍裝，右手壓在了一柄仿古的長刀上。她的影像在屏幕的上方緩緩地出現，語氣平靜毫無波瀾。
“停下。”
這一艘飛船中乘坐的是賀家全族的人以及親信，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維持平靜的, 見到了蹤跡暴露之後, 立馬引起了一大片的嘩然之聲。有茫然而不知所措的, 有叫嚷著向對方投誠的，當然也有態度強勢建議硬闖的。賀潮選擇了背叛大夏和星廷,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 他就更不想回頭了。如果賀家的人盡數被逮捕, 那麽他選擇的意義又在哪裏？
不隻是賀潮這麽想，賀家的家主同樣下了決定。他的計劃是帶走全部的賀家子弟和親信, 可在如今的情況下, 隻能夠先放棄一部分。不等巡邏隊再度攻擊，賀家飛船中便飛出了炮火, 不僅僅是向著前方的攔截人員，還往慶雲星的居民區落去，他們需要一場騷亂。
在飛船向外衝的時候, 賀潮內心的不安逐漸地積蓄，即將達到飽和的狀態。他的麵色鐵青，手指在光腦上點動，半晌後抬頭瞥了張儀一眼，愕然而慌張：“星廷解散了。”星廷解散意味著審判者作為異能者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地位沒有了。他的眼皮子跳了跳，“星廷中的產業進行了分割，原本屬於我們的那份被捐贈給了山海星。”
張儀來回地踱步，他的麵容同樣不大好看。
“神話禁區解決了，未來不再需要我們。”張儀喃喃自語道。如果早一點得到星廷解散的消息，他就不會跟著賀潮一起冒險。半晌後，他的神情又變得堅毅沉靜，他望著賀潮道，“我們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慶雲星上空，雙方的交火逐漸激烈，宛如籠罩著一層雷雲，光束炮如同閃電一般激竄，讓人不寒而栗。這一景象被慶雲星的居民錄播，轉發到了星網上。
——是蟲族來襲了嗎？怎麽慶雲星都開戰了？
——你沒有看官方通告嗎？一些家族夥同星盜想要趁機劫掠種子，現在基本都被逮捕了。
——臥槽？為富不仁啊，為什麽連種子都要搶？
——誰知道呢，現在有消息傳回，人家山海星的星球主活得好好的。
……
寧不易一目十行地瀏覽星網上跟賀家有關的消息。慶雲星的駐軍並不多，雖然留下了賀家的飛船，但仍舊有一批人駕駛著機甲逃逸。可不管怎麽說，賀家的力量被削減了不少。
“他們現在沒有異能了嗎？”寧不易轉向了華琢玉，不難想象，這些都是阿琢的手筆。
“沒有了。”華琢玉的眸光幽沉深邃。雖然神話禁區解決了，可暗汙染濃度並沒有降為零。賀潮失去了“淨化”之後，賀家的人想要在浩瀚深邃的星空中落腳，恐怕會很艱難。而且大夏的官方已經逮捕了一批賀家的人，他們的嘴巴未必牢靠。
“賀家會跑去哪裏？”寧不易又問。她有些擔心對方往山海星過來，雖然說如今的山海星有了應對危險的能力，但她不需要用麻煩來衡量山海星的力量。
“不知道，大夏官方會解決的。”華琢玉聳了聳肩，她湊到了寧不易的跟前，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使得她大半落在光腦上的注意力盡數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來。“我現在失業了。”華琢玉的語調輕鬆。
“但是你躺著就能收錢。”寧不易挑眉道。星廷解散了，不代表經營的產業全部消失了。在一部分捐贈之後，曾經的審判者們進行了合理的分割。僅僅一個星光號平台，每年的紅利都足夠華琢玉過上滋潤的退休生活。
“這不一樣。”華琢玉搖頭，她直勾勾地凝視著寧不易，慢吞吞地開口。
“有嗎？”寧不易將光腦扔到了一邊，微微仰起頭對上了華琢玉專注的視線。
華琢玉笑道：“我想為你做點什麽。”
“你做得已經夠多的了。”寧不易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旋即盯著華琢玉，“那就從照顧孵化室的‘蛋’們開始吧。”如今的基地走上了正軌，沒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寧不易憂心。植物的種子已經散向了大夏、獸星，綠化值正在緩慢地提升。在這基地中，唯有孕育著“失落的文明種族”的蛋，才能勾起寧不易的興趣。
“我感覺他們快要孵化了。”寧不易道。
“蛋”其實一種生命保護殼，等到周圍達成了孕育生命的條件後，那“保護殼”會自動裂開。寧不易不知道從“蛋”中走出來的會是幼崽，還是已經成熟的“大人”。
“行。”華琢玉滿口應下了這件差事。
寧不易口中的“快”是在半個月後。安靜的孵化室中響起了一連串的喀嚓聲，那流動著瑩白色光芒的蛋殼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每一顆蛋都擁有自己長達“兩米”的床位，足夠破“蛋”而出的生物容身。
華琢玉坐在了孵化室中，她抱著雙臂翹著腿，眼神中閃爍著濃鬱的興味。她在古籍中見過這些物種，可在影像消亡的種族中，不同的書上的圖案是截然不同的。在過去，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能夠一次又一次地見證奇跡的誕生。
破開蛋殼的先是一小團的能量，接著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好似一眨眼便已經走過了數十年。孵化的種族躺在了**，意識並沒有蘇醒。不過一旁的顯示屏上躍動著極為強烈的生命信號。
聽到腳步聲的時候，華琢玉回頭看了一眼。
“天使、惡魔、精靈……這些都是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物種。”寧不易望著孵化室感慨了一聲。
華琢玉問道：“到時候怎麽安置？”
寧不易沉默了片刻，誠懇而又坦然：“我沒想到。”不同的種族需要的生活環境是不一樣的。可他們並非是龐大的族群，隻餘下了稀少的個體。如果讓他們自行去尋找家園——恐怕最後都逃不開滅絕的命運。“暫時隻能留在山海星了。”寧不易道。在將“蛋”帶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將他們登記成了山海星的居民——以便於未來掌控。畢竟這些消亡的種族聽起來就跟“溫順”無緣。
就在寧不易與華琢玉對話的時候，“咚”一聲大響，那用星際強化材料鑄造成的孵化外罩出現了一道裂痕。孵化室中最先蘇醒的是一隻頭角猙獰、披著堅硬鱗片的巨獸，雖然擁有著“巨龍”之名，可是與獸星的龍族有著很大的不同，他的四肢強悍，背上還長著一對骨刺崚嶒的翅膀。兩米的床對於成長的巨龍來說，還是有些狹窄。
“小心。”華琢玉將寧不易擋在了身後。
“沒事。”寧不易搖了搖頭，她眯著眼道，“他們可以出來活動。”在山海圖鑒的介紹中，巨龍這一種族最喜歡的打架，他們的家園就是在搏殺中被摧毀的。不過如今的“幸運兒”們被抹去了“信仰”，遺留的理智占了上風。不過怕這些“新夥伴”多餘的精力給基地造成了損失，寧不易還是將由大半獸族組建成的護衛軍喊到了孵化室外，任由他們戰個痛快。
接下來的幾天，基地中始終回**著一連串的咆哮和怒吼之聲。
寧不易沒在管那群孵化的家夥。她坐在了客廳中，抱著一隻冰藍色的，宛如一隻果凍般的史萊姆，在跟帝國的夏桑進行對話。畢竟這些都是過去消亡的種族，跟人類有著本質的不同，大夏的政府有權知道這件事情。
“我隻有一個條件，他們不能是第二個蟲族。”夏桑的神情嚴肅。
寧不易點頭，她笑了笑：“這些種族想要複蘇恐怕得漫長的年歲。到了那時候，他們已經融入了現有的文明之中了。”這些消亡的種族膜拜真神，有自己的信仰，不過如今的神庭早已經被摧毀，神祇已然是過去式。複蘇者兼傳承者們，他們也將為“柴米油鹽醬醋茶”憂心，而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神戰。
基地中的開拓者對這些傳說中的種族接受良好。
畢竟他們已經見證了植物複蘇、獸族蘇醒以及星廷解散這樣值得銘記史冊的大事件了。
倒是以小鳳啾為首的毛茸茸幼崽們，對這些種族懷有敵意。這會兒衝進了屋中的小鳳啾看到寧不易懷中的史萊姆後，立刻就炸毛了。那雙豆豆眼盯著負心的寧不易，像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在小鳳啾之後，貓貓部落的幼崽也衝了進來，她跟裝委屈的小鳳啾不同，直接朝著寧不易進行了一個衝鋒。
寧不易見狀忙鬆開了史萊姆，抱住了落在懷中的毛茸茸，一通搓揉後，看著她軟成了一灘貓餅，才眨著眼朝著修剪花枝的華琢玉輕笑：“熱鬧了很多。”
“隻是熱鬧來得不是時候。”華琢玉委婉道。
“嗯？”寧不易轉向華琢玉。
華琢玉站起身，一手撈起了史萊姆，一手捏住了小貓咪，將她們從屋裏丟了出去。
“啾啾！”小鳳啾見狀立馬就抖了起來，喜滋滋地看著華琢玉。
然而華琢玉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繼小貓咪、史萊姆後，小鳳啾同樣被送出了房間。
華琢玉抱著雙臂，睨了寧不易一眼：“以後要禁止她們進來。”
寧不易眨眼：“你跟她們計較什麽？”
“不是計較。”華琢玉哼笑了一聲，“是嫉妒。”她走向了寧不易，在她的身側落座，微微偏頭凝視著燈光下如瑩玉般的側臉，又道，“神話禁區解決後，懸在心間的大石落下了吧？我們可以談一談其他的事情。”
華琢玉的眼神好似桃花春水，流轉間深情而又撩人。寧不易的心跳不可遏製地加快，她舒了一口氣，有些輕飄飄地問道：“比如？”
華琢玉笑道：“風花雪月？”華琢玉的婉轉隻在片刻，緊接著她又說道，“你還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
“有嘛？”寧不易的語氣先軟和了下來。
華琢玉認真點頭，她的手落在了寧不易的肩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她半跪在沙發上與寧不易麵對麵，學著她那猶疑不定的語氣道：“‘似乎來得太快’，你當時是這麽回答的。現在呢，你還覺得快嗎？”
寧不易搖頭。
華琢玉並不滿足於此，她的渴求每分每秒都在上漲，如那起伏的潮水。她抬手，輕輕地摩挲著寧不易的唇，認真道：“我想聽你說出來。”
寧不易婉轉地詢問過、回應過，但是從來沒有直白地表達過愛意。在說出“愛”這個字的時候，她總有種莫名的緊張和羞怯。她的麵色緋紅如雲，在怦然心動的時候開口：“我愛你。”滿腔的熱情，需要用最直白的言語去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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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星。
這是一顆位於死星群中的建設星，隻不過沒有人願意越過那些死星群進入這麽個資源匱乏之地，除了那群在黑海中四處流竄的星盜。
“父親，是在這裏嗎？”艦橋中，賀潮的麵上多了幾分疲憊。賀家並沒有申請到厄爾庇斯試劑，當初的他自恃淨化之力，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然而他的“自大”讓他們一行人吃盡了的苦頭。原本在慶雲星的時候就折損了一批人、消耗了一批武器，等到了黑海星之後，更是落魄淒慘。至少有分之一的人難以抵抗暗汙染，最後被拋棄在星空中。
“是，據那些星盜團團長所言，此地有‘惡魔幻影’留下的遺產。”賀家的家主賀行雲點點頭，眼神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如果惡魔幻影星盜團還在這裏駐紮，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冒險的。可現在那些礙事的人都被抓捕了。要是能夠繼承“惡魔幻影”的遺產，或許賀家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到底是什麽東西？”賀潮擰眉。雖然黑海星是一顆建設星，可它位於死星群中，這給賀潮帶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星盜團是星際的劫掠者，自然是大比財富。”賀行雲笑了笑，又道，“或許還會有研究筆記。”在眾多星盜團中，隻有“惡魔幻影”研究的精神汙染技能最特殊。大夏的人將這些技術當作是“禁忌”，可星盜們沒有這麽一說。他們為了達成目的，向來是不擇手段的。
“是真的嗎？”臨到最後時刻，賀潮升起了幾分疑竇。當初文明聯盟鏟除惡魔幻影星盜團，從他們的手中得到了大批的財富和資料，為什麽他們不知道“遺產”這件事情呢？
“其實就算惡魔幻影星盜團的成員也未必知道。”賀行雲拍了拍賀潮的肩膀，“是盧克在一次醉後吐露的消息，還有影像。”賀行雲並沒有跟賀潮說詳情，隻需要讓他知道底下有“遺產”就已經足夠了。
黑海星的地表都是黑色的沙石，過去的建築物早已經在風雨中被剝蝕，隻餘下了斷壁殘垣。這裏不屬於開發之地，自然少有這個紀元文明的建築物。腳踏實地的時候，賀潮眼角跳動著，仍舊有幾分不安，可他沒有退路，隻能夠跟著父親、家族的人一起往前走。
他們在廢墟之中找到了一口井。
“惡魔幻影在這裏有個基地，藏在了地下。他們的一些駐地被清剿，隻剩下這個了。”賀行雲一邊領著人往前走，一邊介紹道。
賀潮沒有接腔，他跟隨在賀行雲的身後，沿著階梯往下走，打量著這個基地。冰冷空寂的廊道中隻有腳步聲，大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了基地中央——一個巨大的防護罩下，蜷縮著一隻看不出形貌的詭異怪物，它的麵上戴著半張黃金麵具，整具身軀都隨著呼吸起伏。
“這是什麽？”賀潮古怪地叫了一聲，望著那鮮紅色的血肉和鼓動的血管，頭皮發麻。
賀行雲的神情有些奇怪，他叫停了靠近防護罩的人，而是道：“先四周看看，有沒有相關的資料。這裏應該是惡魔幻影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