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起起來!”王小栗一著急,說話就結巴的特別明顯。

如果冷靜一點,情緒舒緩,他可能就隻是斷句不連貫,不至於一個字或者詞語重複好幾遍。

林之緒看著眼前這泥巴小孩,想起來他這邊由楊景透露給自己的消息,對著王小栗已經從最初的輕微厭煩到了極度厭惡的程度。

林之緒上前一步,他壓根就沒看到自己腳底上踩了什麽,他走過去一把把王小栗從地上拽起來,怒目而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你們家打得什麽主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你要是以為你能夠憑借這個標記得到什麽,那就是癡心妄想!”

王小栗這時候還在關心自己的寵物的生死問題,人被拽起來,腦袋還低著,往下看。

“這會兒知道低著頭不說話了!你……”林之緒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是楊景和沈決意趕了過來,看見這狀況,以為林之緒要和王小栗動手,二話不說就上去趕緊把二人分開。

“幹嘛!別拽我!”林之緒惱火得要死,眼睛直勾勾盯著王小栗,想到自己可能要因為這樣一個意外,跟這樣的人徹底捆綁在一起,林之緒就恨得心底嘔血:“你們把我放開!我倒是要問問他!這一切是不是他計劃好的…唔…”

林之緒的嘴被楊景捂住,身子被沈決意拖拽著往後拉。

“快別說了!林叔叔讓我們看好你呢!你怎麽敢自己偷偷跑出來!一會兒他回來了,咱們仨都不在房間裏,都要遭殃!”

楊景話落,沈決意還對著站在那裏的王小栗輕聲說了聲,抱歉。

王小栗的寵物斷了腿,身子的後半部分也折了。

王小栗把他從泥地裏扣出來,捧在手心裏,帶到了閣樓上。

他把螞蚱身上的泥土清理了,把它折了的身子複原,它還在不斷地掙動。

夜裏,王小栗手心裏握著螞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那小東西就在他手心裏沒了動靜。

到底是養了一年多的寵物,王小栗心情低落地被窩裏掉了兩滴眼淚。

離開那天是個雨天。

王奶奶給王小栗收拾了很多東西,大包小包的,一些破舊的衣服,還有幾筐菜。

林淮誠的車後箱被塞滿了,那些衣服被林淮誠以商量的口吻,拒絕了下來。

王奶奶想到時候王小栗到了城裏想必也是缺不了衣服的,也沒有再繼續強求。

王小栗坐進車裏側,王奶奶在車外打著雨傘跟王小栗喋喋不休地在交代著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王奶奶打著雨傘回去了,王小栗跟他奶奶揮手說了再見。

他偏偏腦袋,從後視鏡裏看到他奶奶往回走的背影,好像在抬起來手臂抹眼淚。

林之緒走到林淮誠的車前,一把拉開車門,正要往上上的時候,看到王小栗在裏麵的身影。

他當即像是一條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對著王小栗喊:“誰讓你上車的!你給我下來!聽到沒有!”

王小栗聞聲,又往裏麵縮了縮。

“我說讓你下來!”林之緒完全無法忍受一樣,上去就想要伸手把他從車上拽下來。

林淮誠這時候走了過來,冷著一張臉,上去就甩了林之緒一個耳光。

“還嫌自己做出來的事不夠現眼!?是不是!?”

皮肉相接的清脆響聲,雨聲都蓋不住,這一巴掌聽著都疼,林淮誠沒收勁。

林之緒的右臉上,浮現出來一個巴掌印,那裏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了起來。

他滿目不可置信,望著他父親,看著林淮誠冷峻的臉色,還有夾雜著失望的眼神,林之緒雙眼瞪著,卻漸漸紅了。

他在那裏抿緊了嘴唇,有幾分不服輸的樣子,卻又到底是年齡稚嫩,不敢再在林淮誠麵前發脾氣。

那是林之緒少年時期少有的狼狽時刻。

他的眼睛跟林淮誠對視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他完全不理解,林淮誠身為自己的父親,怎麽會這樣罔顧他的意願,做出來這樣的決定。

林之緒和林淮誠兩人之間僵持不下的氣氛過於濃烈,雨水劈裏啪啦打落在雨傘上。

最後是沈決意過來把林之緒拽走了。

回城的路上,跟來時的歡快完全不同。

連沈怡歆也是沉默著,時不時透過候車鏡觀察一下林之緒的臉色。

可是,林之緒從上來車就一直低著頭。

沈怡歆看不真切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被雨水打濕的發絲在緩慢的滴水。

這倒是她做主發起來的旅行,倒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林淮誠雖然嘴上沒說,對她的道歉也說過,不管她的事這種話,可是沈怡歆還是能夠明顯地察覺到林淮誠情緒其實是十分不悅的。

車行駛了二十多分鍾,狹窄的空間裏沒有一個人說話,使得這環境顯得更加的壓抑。

最後還是正在開車的沈決意先開了口:“小緒,你也不要太跟林叔較勁,你標記的那位omega,腺體發育不完全,不知道是不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他的腺體情況特殊,現在沒有辦法做標記清洗,標記清洗這項技術還不足夠成熟,他這樣的情況做這個手術會更加危險,說不定還會危及生命。”

沈決意目光落在車前窗,看著雨刷器將玻璃上的雨水刷掉。

“林叔現在在這個位置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次還是半夜趕來的,助理都沒帶,卻還是被一些人聽到了動靜,他本來就計劃在明年競選咱們市的議員,萬一真的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你也不好受吧。”

林之緒沒有想到,這件事後麵的牽扯,聽到沈決意這樣講,有幾分僵硬地抬了抬頭。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裏對上,沈決意又繼續講:“這件事又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那小孩家庭情況你也看到了,在這裏營養不良等到了你家,多養兩年,腺體也不見得不會恢複,到時候標記清洗手術再做也不遲,你就當林叔做善事,家裏多收養一個小孩不就行了。”

沈決意到底是年長他兩歲,又屬於年少老成,性格沉穩的類型,講起這些話來,有理有據,語速平緩,給人一種緩緩道來,又很值得信任的感覺。

林之緒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因為沈決意這番話感到了一些安慰。

可他又想起來那泥巴小孩的樣子,心裏湧起來一陣不甘,冷嗤一聲說道:“就算是做慈善,那憑什麽得是他啊。”

說完,車裏又陷入了一陣沉默,林之緒突然覺得沒勁透了。

他不再僵坐在椅座上,緩緩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林之緒的母親薑盈盈,跟林淮誠年齡大概差了四五歲,家裏做煤礦生意的,自己的親爹沒什麽文化,生意做大了之後在外麵還找了不少,好在她親爹年輕的時候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發際得也比較晚,到底沒能多給她整出來些弟弟妹妹們。

薑盈盈一直被外人稱為沒什麽文化的暴發戶的女兒,在這樣的外界環境影響下,就內心裏特別想找個讀書人。

按理說,林淮誠這樣的人品家世,跟薑盈盈其實都不是一個圈裏的。

可是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在一次商業宴會裏見過一次,薑盈盈就此一見鍾情,一發不可收拾。

每天在家裏纏著他爹,要他爹想辦法給她牽線。

原本以為林淮誠該是瞧不上薑盈盈的,可是沒想到在薑盈盈的各種使人發笑的拙劣追求手段下,林家這邊真的鬆了口。

這件事發生的事時候使得許多人感到震驚,都紛紛議論說,那倆人過不長久,林淮誠怎麽能受得了薑盈盈這樣的女人。

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事,兩人婚後沒多久就生了小孩,竟真的這樣看起來恩愛的生活了十幾載。

薑盈盈最初在林淮誠這邊的圈子裏,一直被“眼高手低,目光淺短,小家子氣,矯情”之類的詞匯包圍。

直到後來林淮誠明確地表露出來他的不滿,甚至在每每提及有關妻子的負麵言論時當眾給對方冷臉後,這樣的議論聲才減弱了。

薑盈盈婚後並沒有工作,一直做全職太太,說是這樣說,其實平時家裏有廚嫂,有幫傭,她很少需要做什麽。

這次剛從國外跟她的姐妹們購物回來,就聽說了她的寶貝兒子出了這樣的事。

王小栗跟著林淮誠進門的時候,薑盈盈看了一眼,立馬就是眼前一黑,一整個要暈倒的模樣,啼哭起來。

王小栗進門的時候還有一些靦腆和緊張,瞧著頭頂上碩大的水晶吊燈,還有白色的真皮沙發,腳下的絨毯,這樣全然陌生又過於明亮的環境,使得他的一切都很無所遁形。

他有點害怕表現得不好,有些局促不安站在林淮誠身後,望著客廳裏那位衣著華麗的盤起來頭發的年輕女人,拳頭在身體兩側握緊了,最後鼓足了勇氣,才小聲叫了一聲:“媽,媽。”

但是在這次初見,王小栗的聲音完全淹沒在薑盈盈顯出來幾分嬌氣的啼哭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