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絨找遍了醫院、電梯、公交和她回來時的所有路。
像個傻子一樣問路過的每個人,有沒有看到一條掛著戒指的項鏈。
誰都沒見過,哪兒都沒有。
淩晨一點,她逆著寒風回到ZM廣場,沿著整條長街奔回了麵試的大樓。
這點鍾大樓早就沒人了,黑燈瞎火大門緊閉,沈絨根本進不去。
深黑的夜裏,萬籟俱靜,隻有她狂奔之後的喘息聲格外清晰。
她沒有麵試官們的微信,隻能發郵件給通知她麵試的那個郵箱,巴望著對方能回複她。
一整天的奔波,讓沈絨筋疲力盡。
她站在麵試大樓下的路燈旁,看著蒼茫的天際,不知道什麽時候雪又下得這麽大。
額頭上出了一層的汗早就凍涼了,臉被吹得發痛。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戴任何保暖物件,甚至連手套都沒戴,就這樣在深冬極寒的大街上跑了近兩個小時。
手指和腳趾凍得發麻,她沿著空****的街道來來回回地走,沒有立刻離開。
萬一劇組回我郵件了呢,萬一對方能過來幫我開門,讓我進去找戒指呢?
她不想錯過,不想走。
她有種預感,要是錯過了今夜,戒指可能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圍巾已經丟了,如果戒指再丟了的話……
手機被她握在手中,始終沒有震動,沒有任何信息進來。
她一次次地將手機屏幕解鎖,一遍遍地確定手機有沒有壞,有沒有欠費停機,有沒有任何異常導致她無法收到別人的回複。
一小時、兩小時……
直到頭頂落滿了雪,她依舊像被全世界隔離。
沒人理會她。
剛才的狂奔和四處找尋耗盡了沈絨最後的力氣,她到底是累了。
走到麵試大樓五百米外的24小時咖啡店裏,點了杯熱乎乎的可可,沈絨坐到角落裏,發現耳朵又癢又疼。
她被凍傷了。
店員小姐送熱可可來時,似乎認出了她,很興奮地問她是不是沈絨。
沈絨強行撐起一點體麵的笑容,點了點頭。
“加油哦沈小姐。”店員小姐明亮的眼睛裏藏著笑,“我和我的朋友們都等著你的新劇呢!”
“加油”。
這是個聽到都讓她從骨頭縫裏泛出疲憊的詞。
看來今晚不會有人聯係她了。
戒指……可能真的找不回來了吧。
就像她和盛明盞,早就走到了盡頭。
她不該時不時想起曾經,不該因為對方有了新的生活而心生嫉妒。
沈絨看著眼前熱可可上方升起的一絲絲熱氣兒,沉重的眼皮在拚命往下掉。
原來再難過的思緒,都抵不過生理上透支殆盡的疲累。
在被困倦牢牢捕獲的那一刻,墜入黑色夢境的一瞬間,沈絨還在想,為什麽以前盛明盞總是能把她弄沒了的東西找回來。
為什麽我自己卻找不到。
去哪兒了……
“哪兒去了?”
初中生沈絨摔斷的那隻手還吊在胸前,另一隻手已經在書包裏掏了好半天。
沈絨抬起頭,“我譜子怎麽不見了?不會是昨晚打印之後忘了放進書包裏了吧?”
沒帶譜子,晚上聲樂課肯定又要被老師訓一頓。
叫司機孔叔叔幫忙送一趟吧。
沈絨把她偷偷帶到學校的手機拿了出來,給孔叔叔打電話。
好巧不巧,孔叔叔說他去幫沈黛接人去了,估計要晚上才能回來,這會兒在百公裏之外呢。
“嘖,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沈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垂頭喪氣。
同班同學全去上體育課了,她因為斷了一隻手暫時屬於殘障人士,擁有了半個學期的體育課“豁免權”,一個人在教室裏自習。
頂著鬼哭狼嚎的北風回去拿一趟,會不會被吹得支離破碎?
還是幹脆連聲樂課一起翹了,回去美美地吃一頓巧克力蛋糕?
就在沈絨陷入自我糾結的時候,身邊的窗戶玻璃被敲響。
沈絨扭頭一看,盛明盞站在窗外。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沈絨站起身來,將窗戶打開。
初三教室在一樓,而她教室在六樓,完全不順路,沒有路過的可能。
“你打印的樂譜忘記拿了。”
盛明盞將樂譜塞了進來。
沈絨拿過樂譜,的確是今天晚上上課要用到的。
“謝了。”
沈絨真沒想過盛明盞還有這用處。
“晚上沈黛又不回來,孔叔叔也在外地,我上完聲樂課大概九點到家,今晚宵夜估計又隻有咱們倆,你想吃什麽?”
盛明盞見沈絨上半身傾向她,對著她甜甜一笑。
陽光正好落在沈絨的臉龐上,原本白瓷似的肌膚被陽光照出了清透的質感,吹彈可破。細小的絨毛柔軟可愛,右眼下那兩顆垂直的小痣,像一行細細的淚珠,非常特別。
沈絨眉眼間帶著稚氣,但更多的是日漸明晰的美。
如同一顆馬上就要成熟的小櫻桃。
盛明盞記得她倆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麵。
三、四歲的沈絨成天拉著她的衣角可可愛愛地喊她“姐姐”,躺在她肚子上睡覺的時候還要握住她的手指。
那時候的沈絨就是顆晶瑩剔透的小包子,可愛得讓人都不舍得對她大聲說話。
而現在的沈絨,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人會懷疑沈絨就是個美人胚,小少女正等待著歲月的雕琢,讓她成長讓她豐滿,讓她光芒四射地綻放。
“怎麽了。”沈絨見盛明盞有些愣神,笑道,“決定個宵夜這麽困難啊?”
盛明盞就要開口的時候,有兩位沈絨的同班同學嘻嘻哈哈地一起上樓梯,在看到盛明盞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容不見,立即被惶恐取代。
“不用,我不吃宵夜。”盛明盞習慣性低下頭,說,“我走了。”
“哎,你……”
沈絨都沒來得及叫住她,見她一陣風般消失。
盛明盞走了,兩位同學進教室,又好奇又有點害怕地問沈絨。
“你,你認識那個初三轉校生?”
“盛明盞?認識啊。”
沈絨見她倆這副模樣,想起上次她問她媽盛明盞為什麽轉學時,她媽長長地歎了一聲後,沒有正麵回答她。
“你怎麽會認識那種人啊,沈絨,你膽子可真大。”其中一個女生搓著胳膊說,“那個姓盛的
身上背著條人命你不知道嗎?”
人命?
這兩個字很難不讓沈絨想起盛明盞脖子上的傷口,以及她隨身攜帶的刀。
靠……
沈絨後背有些發涼。
這能是真的嗎?
放學的時候,沈絨獨自走到頂樓,避開老師的耳目給沈黛打電話。
“沈黛女士,您比我想的厲害多了。”
沈絨一邊說一邊觀察周圍,像個正在和暗樁接頭的地下黨員。
“以前我隻覺得您揍老暴揍得狠,現在才知道手段比我想得還多。不是,您花了多少錢,背著條人命都保得下來?”
對麵的沈黛沉默了片刻後,懵圈道:“什麽人命?”
“老沈家的背景比我想象的還硬啊,以後我是不是可以為所欲為了?”
沈黛被女兒說得一頭霧水。
“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明白。”
沈絨這便將她聽到的關於盛明盞的八卦給沈黛交待了。
沈黛聽完後,都不知道氣該往七竅中的哪個竅出來合適。
恨不得順著信號過來,給這倒黴女兒的腦袋上爆個大栗子。
“少聽那些亂七八糟的,你以為拍警匪片呢,還背條人命!”
沈絨差點脫口而出“那她為什麽帶把刀”。
幸好腦子轉得夠快,給壓了回來。
“怎麽,你們學校都這樣傳你明盞姐姐的事兒了嗎?”
沈黛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生氣。
“可不,都快傳成□□千金了。”
“……”
沈黛也不知道她這伶牙俐齒的女兒話中到底有幾分真。
“你別信。你明盞姐姐的事兒吧,挺複雜的。反正她不是個壞孩子,這點你媽還是可以跟你保證的。不然我也不敢將她往家裏領。”
那天沈黛依舊沒說清楚盛明盞複雜的身世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說要去忙,匆匆掛斷了電話。
沈絨也不知道沈黛到底是真忙,還是又在回避。
十三歲的年紀,正是對世界充滿好奇的時候。
特別這“奇”還落在突然和她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年齡相仿的女孩身上。
一
邊想著盛明盞,一邊從頂樓下來。
同班的秦允白著一張臉快步而過,險些撞上沈絨。
幸好沈絨運動神經發達,身子輕巧地一偏,躲過了。
秦允連說了三個“對不起”卻沒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更遠的地方,似乎在警惕什麽。
跟隻出籠的兔子似的,一溜煙跑到拐角,光速下樓。
沈絨護著自己的斷臂,“著急忙慌的,怎麽回事啊。”
秦允坐在沈絨的斜對麵,算是沈絨比較親近的同學。
沈絨一向沒什麽朋友,自從一年前聽到她某位“好友”私下跟別人說“沈絨有錢,當她朋友有吃有喝”之後,她就更不想費勁交朋友了。
誰知道這些人表麵一套,背地裏又是什麽嘴臉。
但秦允不一樣。
沈絨早就發現這孩子傻乎乎的一根筋。
誰當值日生都可以讓她來替,她從來沒怨言。
雖然呆了點,可沈絨對她不用有防備心,算是個能說上幾句真話的同學。
前段時間沈絨就發現秦允上課老走神,被老師逮了好幾次。
學習成績下滑,嘴角還有一塊結痂。
沈絨問過她,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沈絨就沒好再追問了。
沈絨走了兩步,正覺得有些奇怪,迎麵走過來兩男一女初三生,嘴裏說著“別給她跑了”,從沈絨身邊一閃而過。
沈絨怔了一下,沉著雙眸回頭。
見那三人跟在秦允身後,一同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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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一聲,空****的車棚入口,鐵門被人粗暴地合上,隨即被一根粗鏈條鎖死。
秦允一退再退,直到身後是牆,無路可退。
“跑,再跑啊。”
兩男一女圍了上來,領頭的男生起碼一米八五,說話間帶著火氣,將一輛無人認領的破自行車一腳踹飛。
“你他媽還能跑哪兒去!”
巨響聲中,秦允嚇得一抖。
這處車棚早就廢棄了,秦允上次就是藏在這兒逃過一劫。本來這回也想如法炮製,沒想到這三人早就料到了。
“不會以為相同的套路還能行得通吧?”
“
累死老子了。過來!”
秦允哪敢過去,反而縮到了角落裏。
“你、你們要幹什麽……我真的沒有錢了!最後一百塊上周也給你們了啊!”
“誰說你沒錢了,我看那塊手表起碼八千塊吧。”
“喲,還是浪琴的。”
秦允立即將手表捂住,把手藏了起來。
“這,這不可以,這是我外婆留給我的,是她唯一的遺物……”
秦允還沒說完話,一米八五一巴掌打在她的耳朵上。
耳鳴聲“嘶”地摩擦著她的耳膜,秦允一下子被打懵了。
身後的女生罵道:“誰他媽的聽你廢話,快點拿出來。是你自己剝還是我們幫你剝?”
另一個男生拿出手機,打開攝像模式,歪著嘴笑道:“隻剝手表也太沒勁了。”
那男生手機的補光燈故意晃在秦允的眼前,讓她什麽都看不清。
自然也沒看見身後鐵門上方,有個黑影悄聲無息又利落地翻了進來。
這鐵門兩米多高,雖然是鏤空的有著力點,可一般人要想躍進來並不是件易事。
除非,有沈絨這種多年練舞的功底。
當她翻門而入,就近拉過來一輛自行車時,聽見動靜的三個人已經回頭,詫異地看著她。
沈絨本來想直接拎起自行車,將這幾個小流氓砸個頭破血流。
可惜她低估了自行車的重量,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氣。
沈絨沒能將車舉起來,反而讓還沒長好骨頭的斷臂一陣劇痛。
在眾人的注視下,沈絨被自行車的重量墜彎了腰,尷尬一頓。
秦允:“……”
尖峰時刻哪有猶豫的時間,沈絨當機立斷,直接將拎到半空的車橫甩出去,正中一米八五的腰。
一米八五完完全全承受了一整輛廢鐵被甩起來時喪心病狂的動能。
他抱著自行車“嗷”了一嗓子,不受控地往側後方倒。
身後一男一女還沒來得及上來耀武揚威,直接被他偉岸的身軀壓了個一塌糊塗。
一片慘叫聲中,秦允還在發愣。
“還不跑!”沈絨上來直接給了她屁股一腳,將她踹得原地起飛。
兩人在黑暗中慌不擇路,火速往車棚連著的老樓走廊衝進去。
這棟樓沈絨知道,是以前的高中部。
高中部蓋新樓之後這兒便荒廢了。學校似乎想要將它改建成實驗樓,還找過沈黛,問她願不願意投資。
此刻早已入夜,老樓裏黑燈瞎火什麽都看不見,她倆都對這兒環境完全不熟悉。
沈絨壓著秦允的腦袋,趕著她蹲到了通向二樓的樓梯下方夾角處。
這兒堆著些滿是灰塵的清潔用品,算是一個不易察覺的死角。
幸運的話,或許能躲過一劫。
秦允狂奔之後喘得厲害,極度安靜的環境裏她的氣息很容易暴露位置。
沈絨直接用手捂住她的嘴。
捂的這一下,秦允的喘息聲是沒了,她自個兒差點疼得叫喚。
從翻門進來到掄車,再到這兒,極度緊張之下沉絨都忘了自己斷了一隻胳膊的事兒了。
隻想著絕對不能讓秦允這傻孩子被流氓欺負。
一心想著行俠仗義的沈絨沒發現,她掛在胸前嗬護了好幾周的胳膊,已經完全從吊帶裏脫了出來。
遠處的腳步聲逼近,秦允嚇得身子繃直,沈絨一把拽住她,將她護在懷裏,控製著她的動作。
要是因為害怕突然蹬到什麽發出聲音的話,那可就全完了。
在這裏被那三個人堵住,其中還有倆男的,後果不堪設想。
大冬天的,秦允緊張的汗水匯聚在沈絨的手上。
“媽的,太黑了,根本看不見。”
“跑哪兒去了?”
“上前麵看看。”
三人一合計,噔噔蹬地往另一個方向去。
沈絨依舊抱著瑟縮的秦允,等到腳步聲真的遠了,她才稍微鬆了口氣。
“你在這兒等我。”沈絨用極小的聲音在秦允耳邊道,“我出去看看……”
沈絨剛想起身,突然麵前多了一團黑影,將她嚇了一大跳。
手機燈光打在沈絨和秦允臉上,讓她們本能地轉開臉。
那黑影笑了起來,“藏這兒呢?”
是一米八五!
原來這夥人根本沒走,一米八五故意說
那番話,用另外兩人走遠的腳步聲將沈絨騙出來。
“多管閑事是吧?”
沈絨的衣領被粗暴地拉拽,一米八五直接將她扯起來,抬起手就要給一耳光。
沈絨已經準備好了咬緊牙關忍這一下,之後立即頂他要害、戳他眼睛或者砍他喉嚨。
甭管力量懸不懸殊,沈絨都是絕對不能吃虧的性子。
今天她就算是挨了巴掌再斷一隻手,也要撕下對方一層皮。
不過她想象中的激鬥場麵並沒有發生。
一米八五這一耳光根本沒落下來,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嚇著了,渾身一抖說了句“臥槽”之後,手機掉在地上,動作也凝固了。
落在地上的手機背朝天,一束光往上射。
在突兀的光亮中,沈絨看見了盛明盞那雙冰冷的眼,出現在一米八五身後。
以及盛明盞手裏頂在對方後背心上的刀。
“放開她。”
盛明盞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冷意。
一米八五鬆開了沈絨的同時,似乎聽出了盛明盞的聲音,想到了某些恐怖的傳聞。
“你他媽的不會是……”
“欺負我妹?”盛明盞往前一步,眼神更狠,“我不介意再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