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父子

按捺了看好戲的衝動,玄槿謹遵一個影衛該有的操守,安慰了洛雲朝一句,“殿下……節哀。”確實,這安慰顯得蒼白無力了些,但,他也無能為力了。

他家主子從前太不做人了,對他屬實算不上好,他的忠心也不過建立在對方謹守諾言的基礎上。但是最多就能奉獻忠心了。所以雖然這事過於氣人了些,他也實在沒辦法感同身受,不落井下石嘲笑一番就算是不錯了。

當初娶太子妃的時候,他就勸過,尚書府並非最佳選擇,那女子……他也打聽過,是個表裏不一的。勸殿下最好婉拒了陛下賜婚。因為這是關係到洛雲朝一輩子的事,那時候他可是掙紮了許久才決定不裝聾作啞,把利弊告知的。

可那時他白操心了。

太子殿下滿心想著自己父皇給他指了一門有實權的嶽家,隻覺濃濃父愛感天動地,正感恩戴德呢,何況秦家次女名冠京都,貌美又才情過人,是京中無數名門公子求娶的對象。哪裏聽得進玄槿一番直言。

認定了玄槿是怕這名門貴女進了府,容不下他這“爬床”的影衛,刻意詆毀,怒意一起,狠狠將玄槿折騰了一番以作懲戒,又關了他幾日不給吃喝,詆毀未來主母這事才算過去。

這不,過去眼瞎造的孽,現在都到了償還的時候了,洛雲朝打落牙齒和血吞,裝作發現不了玄槿這安慰中的敷衍態度,反正隻要他裝作不知道,玄槿就肯定是關心他的!他就把計劃同玄槿分享就行了!

“孤暫時不想見那水性楊花的女人,但還不能就此翻臉,所以稍後太醫來的時候,孤還得裝暈,你看著打打掩護,別叫太醫發現端倪告到父皇那兒去!”洛雲朝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繼續著方才的話題,態度和語氣也都恢複與往日一般無二,打消了玄槿地疑慮。

主子有所吩咐,玄槿自然無不應是,至於太子殿下要怎麽處置太子妃以及怎樣同陛下那裏回話,他是不操心的,左右多操心也討不了好,不如什麽都不管,這是他這幾年,應該說是上輩子最後那幾年悟出的真理。他這輩子決定貫徹始終。

沒有了太子妃那個口蜜腹劍的女人拖累,想必太子殿下未來的路也會更好走一些,上輩子後來那些曲折應該也不會再遇上,等到他順利承繼帝位,自己便可以死遁了,想想未來還是很美好的!

沉默頷首之後,玄槿便扶著洛雲朝躺下,這一會兒功夫,殿下又躺又坐,還屈尊降貴給自己包紮了傷口,也挺耗費體力的吧。

玄槿最在意的便是洛雲朝的身體,畢竟他同洛雲朝之間的契約是,一輩子忠於主上,絕不違抗主上任何命令。

隻要洛雲朝一日遵守約定不將他和驚羽的身份說出去,他便一日要奉洛雲朝為主。

照理說他應該更期盼洛雲朝早登極樂,可皇家影衛,生隨死殉,他一個人對抗不了整個皇家製度,所以……他希望主子他長命百歲!

尚不知玄槿真實想法的洛雲朝,隻十分享受著玄槿難得的殷勤,從他扶著自己躺下是那小心珍視的動作中,洛雲朝分明感受到了這其中難以掩飾的在意。

果然吧,相伴這麽多年的情分做不得假,玄槿隻是因為多年來被自己錯待而性子沉默了些,一看見自己“虛弱地不能自理”時,玄槿還是心疼他的!洛雲朝無比慶幸自己當時做了正確的決定:裝柔弱博取同情!

瞧瞧這效果,立竿見影!

玄槿這般在意自己,他也得做些什麽回報一二才是啊,可不能再像上輩子那般一味索取,他是想要玄槿同他成為一生的伴侶的,若是還如從前那般一味享受玄槿的付出,玄槿最後心灰意冷了,他可沒地方哭去!

回應,一定要又回應,哪怕玄槿隻是對他釋放出了一分善意,他也得十分地還回去,長此以往,玄槿便會明白他的一片真心了!這是他在失去玄槿之後的三年,又處於遊魂狀態的那一年裏,無數次回望他和玄槿的點滴中總結出來的,蒼天見憐,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可不就是因為聽見了他曾日夜潛心的禱告!

雖說出了點小問題,大方向總是不變的!

裝著十分虛弱地躺下時,便是靈機一動,“這幾日孤要裝的像一些,虛弱到難以下榻那種程度才行,可萬不能再叫孤飲你的血!”洛雲朝十分嚴肅地對玄槿道。

借著這個機會,他得“斷血”!哪有人把心愛人的血當養料呢!那是畜生才能幹出來的事!他絕不這樣,這些時日先以裝病為借口斷了,也免得玄槿對自己忽然改變了習慣產生懷疑。往後,那便要靠他自己發揮魅力,叫玄槿一步步落入自己網中才行了,路漫漫兮,但是洛雲朝動力十足,一個活生生的玄槿在他眼前,便是他每日睜眼時最大的驚喜了!

二人說了這麽一會兒話的功夫,太醫已經是急匆匆趕來了。

“殿下怎會暈倒?今日上朝時不是還好好的?”來的是一直給洛雲朝看診的方太醫,院正的得意弟子。對洛雲朝的“病情”再清楚不過,體征弱,但不至於到好端端就暈過去的地步。

玄槿謹記洛雲朝的吩咐,要打掩護,便將“太子妃動了胎氣,殿下愛妻心切,一時緊張茬了氣”的理由說了,有理有據,那方太醫再結合太子殿下虛浮卻無甚大礙的脈象一看,便對玄槿的說辭信了十成十。

故作凝重地多探了會脈,才撚著胡須道:“殿下素來體弱,眼下又受了刺,激,一下子肝氣鬱結,才會暈倒,稍後我開了方子,你喂給殿下。”因著屋內隻有玄槿一人,太醫隻好對著玄槿這個不是侍從的影衛交代道。末了又囑咐一句,“往常開給殿下養身子的方子也要照用。”言罷便起身告辭了。

當今太子體弱,院正大人都斷言活不過三十,這在整個大洛無人不知,隻是這種情況下,陛下仍數十年如一日地下令用最好地藥給殿下養身子,每隔三五日便由院正地親傳弟子請一次脈。更是有傳聞說約莫十年前,陛下令天下名醫會診數月,才得一良方,耗費萬千珍稀藥材,但可溫養太子殿下虛弱的身子,雖不能治愈也不能延長壽命,但可教他少些生病。聽起來不太劃算的樣子,但陛下想也不想便打開了國庫,內裏各種珍貴藥材叫那些醫者隨意取用!

凡此種種,不得不叫人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誰說天家無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