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暗中,一個渾身通透潔白如同雪玉的青年靜靜漂浮在柔和的碎光裏,五官精致絕美,是最上等的藝術品。

他鴉羽般的長睫隨著空間中的微小氣流時不時輕輕顫一顫,薄唇淡紅,麵色如生。

“滴——檢測到宿主可以獲得綁定續命係統的權限,綁定係統成功後,宿主將暫時獲得一年完成任務的生命值。若任務完成,就能獲得本世界五十年生命值,若失敗,就會清空生命值並靈魂永久停留在任務世界。詢問,是否同意綁定?”

冰冷的機械音在安靜的空間中響起。

過了許久,一個柔和的嗓音輕輕說。

“同意。”

一瞬間,有粲然的白光綻放開來,包裹住了那漂浮著的青年,隻是刹那間,那青年的睫羽顫了顫,在消失的最後一刻,緩緩睜開眼——

瞳光,明若晨星。

·

馥鬱的蘇合香氣息湧入鼻翼間,暖暖的,十分好聞。

沈明玉抬起手,細白病弱的指尖輕輕掀起朱紅蓋頭的一角,他在搖動的紅色流蘇下抬眼,細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不遠處,有一座如意玲瓏雕花屏風,旁邊有嫋嫋冉冉的香霧從金色的狻猊香爐中升起,金絲楠木桌上擺著一對龍鳳喜燭,還有紫金酒壺和同色的合巹酒杯。

門簾和四處都掛著紅綢或者華麗的紅色裝飾。

古色古香,極盡奢華。

有個電子音在沈明玉腦海中咳嗽一聲:“宿主,一會殷君衡就要回來了,你最好不要東張西望。”

沈明玉聽著係統的話,回想了片刻剛才他拜堂的場景,不覺有些詫異地淡淡一笑:“太子身體沒有問題麽?我還以為他是病了。”

係統:……

確實,太子殷君衡剛才拜堂的時候都沒親自出麵,是讓影衛代勞的。也難怪什麽都不知道的沈明玉會誤解。

不過想起沈明玉即將麵對的艱巨任務,係統心裏還是有點打鼓,猶豫了一會,它含糊道:“畢竟是皇帝賜婚嘛,沒有感情也可以理解的,日後好好培養嘛。古代盲婚啞嫁都是這樣的!”

沈明玉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反駁係統說的話。

他雖然病,但也不是傻子。

剛剛聽過了係統介紹,沈明玉知道自己是個替嫡長兄出嫁的次子。原本聯姻的對象應該是沈明玉的長兄沈明堂,可沈丞相舍不得長子,就把他這個出身卑微的次子送出去了。

原本猜到太子會不高興,但沒想到會這麽不高興。

不過畢竟做這次任務是換取續命的資格,任務難一點也在沈明玉的心理承受範圍之內。所以他並沒有責怪係統的意思。

係統並不知道是沈明玉的想法,這會它看著沈明玉溫和淡定的側臉,隻以為沈明玉是真的什麽都不懂,倒愈發不知道該怎麽跟沈明玉解釋接下來的劇情了。

誰會想到任務局發係統的時候竟然會把這個SSS級別的任務發給一個病弱新手做啊!

沈明玉做任務的這個世界是一本替身虐文的世界,沈明玉現在扮演的角色是個仙尊的替身。

按照劇情,沈明玉要被把他當成替身的三個變態渣攻狠虐,等渣攻們渡過情劫,能夠同那個高不可攀的真正主角受仙尊並肩而立,沈明玉的任務才算完成。

但,問題就是……沒有人知道到底要怎樣才能讓渣攻們順利渡過情劫。

先前來過任務的宿主,都手段用盡,甚至不少連什麽上吊、割腕,跳崖都用上了,卻根本連第一個攻的情劫都過不了。

哎……

忽然——

“係統,我想問問你,接下來我該怎麽做?你之前說,這是本耽美小說,所以我應該讓太子喜歡我麽?”沈明玉又開了口,語氣平和溫軟。

係統聽著沈明玉耐心柔和的嗓音,莫名噎了一下。

過了一會,它幹笑一聲道:“其實……這個世界的主角有好幾個,不光是太子。至於你的身份,你——”

沈明玉認真聽著,側臉沉靜柔美。

係統看著沈明玉那白皙如瓷卻透著一絲孱弱病氣的精美側顏,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敢把‘你就是個替身’這句話說出來。

話鋒一轉,它隻能含糊道:“你就是個要輔助他們渡過情劫的人,讓他們開心、滿意,順利渡過情劫就好了。”

沈明玉聽完,靜默了一會,最終他在係統緊張的小眼神裏微微笑了笑。

輕聲道:“好,我會盡力的。”

頓了頓,沈明玉還柔聲細語地補充道:“我是個新手,確實很多事情都不懂,多謝係統你願意把這些解釋給我聽。”

係統愧疚陡生。

糾結了片刻,它找個借口離開,轉身就默默扭頭鑽進了數據亂流中,偷偷去找其他的係統小夥伴交流取經了。

雖然它能力不強,但也還是想幫沈明玉做點什麽,不然……沈明玉也太可憐了……

·

太子殷君衡並沒有係統說的那麽快回來。

係統離開後,沈明玉足足從晌午等到了黃昏。

此時正值寒冬臘月,白日裏還好,日頭一落下去,就有寒風細細刮起。沈明玉透過屏風,還能看到廊前隱約有細碎雪片吹來。

沈明玉修長好看的眉頭蹙了蹙,不覺裹緊了身上雖然繁複但並不保暖的織金重工嫁衣,咳嗽了兩聲,喚道:“係統?”

係統沒應聲。

沈明玉等了一會,實在是冷得受不了,隻能慢慢起身,走到門外去。

本來沈明玉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在,或許可以給他燒個地龍,或者有個炭盆也好。

但這會屋外空無一人,冷森得很。

沈明玉隻好關了門,走回來。

但關了門,還是冷,屋內地龍也未燒起,沈明玉隻覺得喉嚨一陣陣發癢,有淡淡的血腥味翻起來。

他估摸著這身體隻怕是呼吸係統不好,而古代肺癆又是絕症,便隻好拉了床簾,蜷著身體靜靜靠在柔軟的被褥上,躺了下去。

本身沈明玉不吃不喝能待到現在也是強撐。一躺下,嗅著馥鬱的蘇合香氣,感受著被褥的溫暖和柔軟,終於還是沒支撐住,竟是就這麽身子一歪,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

戌時三刻,皇城外。

夜幕降臨,城門上的燈籠也掛了起來,映著濕潤的雪地,通紅。

清寒的風攜裹著雪片刮遍整個皇城,路邊有不少穿著大棉衣的侍衛正在拿著大笤帚掃雪,掃出一片寬闊濕潤的大道來。

忽然,一行奔馬自城外而入,都穿著修長貼身的玄色劍袖,黑色披風翻飛,鬥笠下,映出一雙雙鷹隼一般明亮銳利的眸子。

馬蹄在剛剛掃過雪的道路上疾馳而過,踏出一點斑駁的暗痕,直奔皇宮而去,隻攪起一片寒風,讓道旁行人紛紛佇立退避。

漸漸的,一行奔馬漸遠。有膽子大的掃街侍衛悄悄抬頭,隱約看到那行人披風卷起的一點邊角上露出了半幅銀色蒼鷹的圖案。

侍衛神色有些茫然。

那不是……太子府的標誌麽?

太子處理完長生散一案……回來了?

不過突然,侍衛一個激靈,回過味來,然後他便拾起掃帚旁的燈籠,顫巍巍上前,對著那那馬蹄踏出的暗痕照了一照。

暗紅一片,分明就是點點血漬。

侍衛心頭凜然。

太子查完案回來了,那這皇城,要變天了啊……

·

深夜,一行輕騎悄然停在太子府後門外,陸續下馬。

隻是這時,身著玄衣輕甲的影騎們看著後門處掛著的大紅燈籠,不由得麵露茫然之色。

太子府有喜事?怎麽這些日子忙著查案都沒聽主上說過?

有一襲高大頎長的身影從後方走出。

鬥笠摘下,露出一雙湛若寒星的狹長鳳眸。

眾人紛紛垂首,齊聲道:“殿下!”

殷君衡仰起頭,雪片紛紛而下,落在他修挺的鼻梁和淡漠削薄的唇邊,深邃的五官如同刀斧雕琢而成,俊美非凡。

此刻,殷君衡凝視了片刻頭頂那兩隻紅得有些刺眼的燈籠,眯了眯眼,便淡淡道:“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長生散一案辦得極好。齊誌,帶大家去賬房領賞吧。”

一旁一個影騎應聲而出,帶著其他人離開了。

不多時,後門靜靜關上,方才地上被踏亂的一片腳印很快又覆蓋上了一層薄雪。

殷君衡拒絕了迎上來的管家送他的請求,自己撚了一盞防風雪的明礬燈籠,就慢慢順著小路朝西院走去。

路上風雪很大,殷君衡卻走得很慢,神色也很淡漠,甚至有些陰鷙。

事實上,他並不想回來。

也更不想麵對這門被強行賜下的婚事。

無塵仙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是天上的雲,高山的雪,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那些人以為隻是一個長相相似的病秧子,就能讓他另眼相待嗎?

尤其那還是一個為了拉攏沈府,鞏固皇權的傀儡。

更遑論他自己對無塵仙尊其實並無那方麵的綺念。

那些人的惡意揣測隻讓他覺得無比惡心,甚至,動了殺念。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還得忍耐。

冷白的指節緩緩捏緊了燈籠的懸柄,手背上,青筋暴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任由涼風冷雪吹散了自己從骨子裏沸騰而出的一腔殺意,殷君衡才終於走進西院。

窄長的漆皮靴靜靜踏上台階,玄色披風拂過台階一角,濕潤的暗紅沾濕了雪。

燈籠被丟棄到一旁,殷君衡推開屋門的時候,屋內桌上燃著的那兩隻龍鳳紅燭被席卷而入的寒風吹得顫了顫。

殷君衡走到床前時,沈明玉還沉在睡夢中,並不知道這位太子殿下已對他厭惡至極,此刻還露著一雙朱紅色錦靴並攏著斜斜踩在床邊的腳踏上。

殷君衡見到那雙錦靴之後,劍鋒一般的眉不自覺蹙起,他心頭原本壓抑的殺意再度被緩緩引燃。

父皇和沈丞相把他這個身份敏感的太子當做工具不放在眼裏也就罷了,難道此刻連這個沈家次子也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不成?

上前一步,殷君衡冷森著麵孔,抬手“唰”得掀開床簾。

一個穿著繁複嫁衣的削薄身形蜷在床邊一角,蓋頭半罩在臉上,流蘇散散披下,隻露出一截雪白脖頸和半邊纖薄下頜,玲瓏如玉。

殷君衡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伸手扣住沈明玉的肩頭,便將人一把抓了起來。

冷不丁,絲綢做的朱紅蓋頭隨著殷君衡的動作悄然滑落,露出一張容光豔絕的昳麗麵孔。

同無塵仙尊有七分相似,氣質卻迥然不同的一張臉就這麽猝不及防出現在殷君衡麵前。

看到這樣一張臉,殷君衡瞳孔驟然收縮,按在那削薄肩頭的手掌竟是不自覺微微收緊。

緊接著,一雙眼尾緋紅的微餳星眸惺忪睜開,鴉羽長睫顫了顫,眸光略顯茫然,嗓音沙啞中透著柔軟。

他望著殷君衡,喚:“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掉落五十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