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糖果

“行吧, 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陳曼彤輕快道。

電話那頭似乎有女孩的聲音在催,陳曼彤應了一聲:“誒我真的在國貿,今晚步行街有萬聖節的化妝遊行, 你不來玩玩嗎?”

沈還坐在車裏, 回頭看了眼老宅, 自嘲地哼了一聲:“剛從鬼屋出來,就不湊那個熱鬧了。”

陳曼彤聲音一頓, 突然笑了起來:“哎喲師弟,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是挺會講笑話的。哎不多說了, 你……你等等!”

電話那頭的嘈雜一瞬間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才響起陳曼彤遲疑的聲音:“我剛才,好像看到你的小嬌嬌了。”

“什麽小……”沈還皺了眉,這才反應過來陳曼彤說的是紀放, 眉眼立刻柔了三分, “他在那兒有工作?”

“不像是工作, 吃飯來著。”陳曼彤有點猶豫, “我看看,6樓的‘渝記’, 對麵坐的好像是……周家的大少。就前段時間才到S市來, 做珠寶的周家。”

沈還垂眸, 眼前浮現出周家大少的身影。

沈家是S市最大的商業地產商, 周家進入S市, 少不了在沈家的商圈裏開店做生意,他記得當初談合同時見過一麵, 年齡跟他差不多, 似乎也是個挺好看的青年。

手機連著車內藍牙, 這會兒還沒有掛斷,陳曼彤那邊有個女孩笑嘻嘻地說:“周少也挺帥的啊,我看跟沈家的沈還也有的一比,昨天小雅還說要找個機會去跟他偶遇來著,隻可惜今天不湊巧,曼彤姐,下次我們一起?”

那頭陳曼彤又說了些什麽,這才對沈還說:“興許是談工作的事情吧,跟朋友出來吃個飯也正常。行了不多說了,收購的事情過幾天咱們再碰個頭。”

電話掛斷了許久,沈還才回過神來,車已經開上了去城區的路。

直到站在了國貿大廈的門口,他才突然意識到,紀放雖然住在他隔壁,似乎每日早晚都能見到,但作為一個娛樂圈的明星,他的交際範圍並不亞於自己。

甚至於,他們的第二次見麵,就是在一個烏煙瘴氣的酒局上。

他會有無數的工作夥伴、朋友,甚至……追求者。

思及此,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6樓的“渝記”。

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耀眼的青年。

穿著休閑服,帶著棒球帽,帽簷壓得低低的,卻能透過火鍋氤氳的白色霧氣,看到他因愉悅而翹起的嘴角。

他的位置在餐廳最角落的地方,在他身前,高大的周家大少替他隔絕了無數目光,那人殷勤地給他夾了一筷子肥牛,不知說了什麽,紀放立刻笑了起來。

那樣的輕鬆與愉悅,他似乎很少看到。

紀放今天下午很辛苦。

拍賣會持續了很久,拍賣交易的所有手續辦完後,他又被一群粉絲圍著,又是簽名又是合照,等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傍晚七點。

正想著要不要給楊超他們打電話給他留點晚飯,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站在他身邊的拍賣行老板忙介紹道:“這是周氏珠寶的周總,今天的珠寶藏品就是他們提供的。”

周少身材高大,眉目幹淨清爽,笑容爽朗,握手時手心溫暖幹燥,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類型。

“今天真是辛苦紀先生了,”周文卿微笑著,“我都不知道,自家的這批貨能賣出這麽高的價格,差點就要後悔沒把全部家當都拿來拍賣了。說到底還是紀先生的號召力強。”

紀放溫溫一笑:“過獎了,還是貴公司的貨好,買家做慈善的心善。”

本以為對方隻是來打個招呼,沒想到周少卻道:“今天大家辛苦,晚上一起吃個飯?火鍋可以嗎?”

工作人員們自然開心,紀放猶豫了一下,周少便道:“紀先生不必擔心,國貿那家‘渝記’是我家親戚的店,我已經跟他們交代了,吃飯的時候,不會讓粉絲來騷擾您。”

看對方如此上心,倒也不好多推脫,紀放點頭答應。

“其實做什麽都不容易,”周文卿給紀放夾了一筷子肥牛,“雖說不像小生意那麽容易受到影響,但一大家子人哪兒有全都和你齊心的,多多少少有些掣肘。”

他抬頭去看紀放:“這次的拍賣會,我是和家裏長輩下了軍令狀的,若是效果不好,就得乖乖地收拾鋪蓋回家鄉去。”

溫文爾雅的眼中放出光來:“紀先生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紀放見他說得有趣,立刻笑了起來:“周少說笑了,我不過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他口裏應酬著,心裏卻盤算起周文卿剛才的那番話來,說起來還真是這樣,看沈還那一家子,哪一個是乖乖聽話的?但看他那個媽和大哥一家就夠嗆了,也不知道他天天是不是也在煩這個。

這頓飯其實吃得很開心,周文卿是個十分細心的人,不僅做好了全部的安保工作,涮肉下菜也全都是他動手,紀放幾乎隻需要坐在那兒動筷子便夠了。

他不由得笑道:“周先生實在是太客氣周到了。”

“客氣?”周文卿涮肉的手一頓,立刻明白過來,“紀先生真會說話,我家有幾個弟弟妹妹,照顧他們習慣了,不過他們都隻會嫌我囉嗦。”

飯後周文卿要送紀放回家被他婉拒,還頗有些依依不舍道:“要不紀先生給我留個聯係方式,到家後給我報個平安?”

和國貿一樣,觀瀾苑也搞起了萬聖節前夜的活動。

小朋友們穿著奇裝異服,一會兒挎著小籃子在各樓棟間跑來跑去,玩著“不給糖就搗蛋”的遊戲,一會兒又聚集在一起比一比誰拿到的糖果點心多,好不熱鬧。

紀放回到觀瀾苑的時候已經夜幕低垂,下車沒多久便接到了周文卿的電話,他有些失笑地接了起來,可還沒說兩句,對方突然“誒”了一聲,不說話了。

紀放疑惑地抬頭,便見周文卿正站在前方的燈光裏,耳邊還貼著手機。

“早知道你住這裏,我就堅持送你回來了。”那人重又對著手機說道。

“我也沒想到。”紀放坦然說,“以前怎麽沒在小區裏看見過周總?”

“我也是剛搬來,暫住在朋友家。”

紀放點點頭,兩人順著林蔭道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AB兩區交界的地方。

“好啦,我要拐彎了。”周文卿伸出手來,“今天和紀先生的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後還能有更多的合作。”

紀放伸手和他輕輕握了一下:“多謝周總了。”

就在這時,黑暗裏突然竄出來幾輛滑板車,小朋友們比著速度蹬地蹬得飛快。

周文卿原本要放開的手突然又緊了緊,把紀放往自己身邊拉過來,另一隻手扶上他的肩膀,一個熊孩子從紀放身後呼嘯而過。

紀放踉蹌了一步,身周籠罩起清爽的柑橘氣息。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瞬間他想的居然是:還是鬆木味道好聞些。

肩膀上的手一觸即分,周文卿十分守禮地退了半步,說了聲“小心”,這才真正告別走了。

紀放還沒轉過身來,那一群孩子又嘩啦嘩啦地飛馳回來,從他背後經過。

就在這一片喧鬧聲中,他好像聽到了一聲低低的“紀放”。

他有些不確定,畢竟這個小區裏他認識的人並不多。

紀放緩緩轉身。

今天晚上下過一點小雨,淅淅瀝瀝了一兩個小時後便停了,這會兒地麵還有點濕,沾了水珠的綠葉在燈光的映照下微微閃著光。

沈還就站在一棵香樟樹旁,依舊是一身規整的正裝,頭發卻是潤濕的。

紀放在變幻的光亮中看著他,那人眼裏似乎翻滾著什麽,似乎隱隱帶著點怒意。

紀放突然有點心虛起來。

“你怎麽在這裏?”他脫口問道。

我為什麽在這裏?

沈還自己也想知道。

明明在世貿看了一眼便轉身走了,回到小區後卻不願回家,就在進小區的這個必經的路口停了下來,從小雨淅瀝坐到了滿園喧嘩。

在黑暗裏他想了很多。

他想過自己現在的處境,要和沈家掙個魚死網破並不容易,也許會牽連紀放。

他想過周少其實不錯,合作之前他做過背景調查,的確是個溫柔細心的人,也許讓他去照顧紀放才是對的。

他想過像紀放這樣的人,天生就應該站在舞台上,比花更豔比太陽還要明亮,不必牽涉到沈家那些黑暗、腐朽的事情中去……

他甚至都想好了,讓陳曼彤拿著自己的資產去支持紀放,自己再跟沈家耗上十年二十年,總有把這個龐然大物掀翻的一天。

但是在看到紀放的那一刻,看到燈火迷離下有人輕輕擁著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後悔了。

憑什麽要他放棄這一切,把眼前的美好推給別人?

從未有過的酸意將他淹沒,在還沒有想明白自己的情緒時,他已經開口喚了人。

紀放似乎有些吃驚,卻立刻笑了笑,向他走來。

看著燈光中的精致青年,沈還心中的情緒翻騰更甚,心跳聲甚至蓋過了孩子們的喧鬧。

他模糊聽見他問:“你怎麽在這裏?”

他迷迷糊糊地答:“見你沒回來,我就在這兒等一等。”

紀放噗呲一聲笑了,走近了他,伸手去拉他的衣角:“我今晚要是不回來呢?”

自從那日在船上看到沈還的眼神,他和沈還相處時便多添了些小動作,沈還的衣服料子大都比較挺括,衣角揉起來特別有成就感,他便經常伸手去拉。

沈還低頭看見那幾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在他衣角上折騰,悶悶道:“你昨天答應了的。”

紀放愣了一愣,這才想起來昨天早上兩人去晨跑時,他問過沈還小時候玩沒玩過“不給糖就搗蛋”的遊戲,結果得到的回答是“沒有”,搞得紀放噎了半天,準備好的玩笑都沒法開,最後隻好訕訕地說了一句:“那明天我給你帶糖回來。”

沒想到他居然當真了。

更讓人心虛的是,他根本就忘了這件事,現在口袋裏空空如也,連餐廳吃飯送的薄荷糖都沒有一塊。

紀放在心裏做了個鬼臉:“這遊戲得回家玩,我們先回去。”

他打算回到別墅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回趟房間,隨便在哪裏搜兩顆糖出來應付了事,可一到了別墅門口,兩人便聽到一陣各具特色的嗷叫聲。

沈還和紀放都不在的時候,奶糖的寵物專用小門是鎖著的,這會兒早過了奶糖的散步時間,狗狗沒人玩便趴在了窗邊癡癡望著,正在別墅前跑來跑去的孩子們發現了它的存在,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各自拿著點心糖果,隔著玻璃就各種逗。

奶糖早饞得發慌,這會兒好吃的一大堆,隻能看不能吃,悲傷得對天長嘯。

這種野狼似的對月嗷叫極具感染力,不一會兒,半個小區的小朋友都化身小狼人,對著剛剛露出點星光的天空叫了起來。

奶糖連叫聲都蓋不住這些娃們,更委屈了。

沈還剛一開門它就撲了出來,在紀放麵前嗷嗷叫了兩聲,豎起身子就要抱抱。

旁邊一個膽子大的孩子看見紀放手下奶糖聽話的樣子,小心走到他跟前問:“哥哥,我能摸摸狗狗嗎?”

紀放一偏頭,從後麵捉住了奶糖的兩隻前爪,半立起來小聲道:“不給糖就搗蛋。”

小孩哈哈笑了一聲,從兜裏掏出一把糖果來:“我有糖!”

“行,兩顆一模,小蛋糕一個就行。”紀放直接開了價。

那孩子立刻在紀放手心裏放了兩顆糖,怯生生地伸手出去,在奶糖脖子上摸了一下。

“嗷?”奶糖衝著他叫了一聲。

“它說什麽?”那孩子問紀放。

紀放忍著笑翻譯:“它說他喜歡你,可以多摸幾下。”

奶糖因為顏色好看,長得也乖巧,每次跟著沈還、紀放出去晨跑都會有人回頭去看,孩子們平日裏早就心癢不已,又有點害怕。

這會兒看見那孩子給了糖,伸手在奶糖身上使勁搓了幾下,狗狗都不咬人,個個膽子都大了起來。

一眨眼的功夫,小孩子們便圍了上來,吵著要摸奶糖。

沈還站在房間的窗前,看著外麵這一片奇景。

也不知紀放說了什麽,那幫熊孩子突然都跑到了他麵前,排成了整整齊齊一條長隊,一個一個地給糖摸狗,紀放幹脆坐在了屋簷下的台階上坐收漁利,不時還指導那些孩子,摸摸這裏,揉揉那裏。

等外麵終於消停了,紀放捧著一大把糖果點心進了門,往沈還身上一放:“喏,給你帶的糖果。”

明明就是出賣奶糖換來的,卻像是他特意給人帶的一般。

隔壁的宅男們今天放假,一起去了國貿湊熱鬧,A2別墅裏靜悄悄的。

紀放懶得回去,就留在沈還這裏陪奶糖玩。

沈還依舊進了書房,調出M國生意方麵的文件來看。

隻是看著看著,又想起了沈宏業今天的話。

紀放這邊,首先要加強安保,經紀公司的收購也要加緊,早點肅清他身邊的環境,也會消滅不少安全隱患。

還有和沈家的對抗,老一輩人裏,從誰下手效率會比較高……

正出著神,眼前突然有什麽晃動兩下,就對上了紀放笑吟吟的臉。

“今天是怎麽了?這麽入神?”紀放看著他,“而且還皺著眉頭,生意上有困難?”

“嗯。”沈還應了一聲,心想如果說是沈氏,那困難可大了,而且會越來越多。

紀放晚上看到他的時候就發現他情緒不高,剛才在門口一通操作,一是順勢而為,二也是想讓沈還開心一點。

但這才過了多大會兒,這人眉頭又皺了起來,紀放想了想,又去扯他衣角。

“沈哥哥,你明天上不上班?”

沈還抬頭,他一向沒什麽周末的概念,這會兒說起來,倒是真的不知道第二天是周幾。

紀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我們明天出去玩好不好?”

極富少年感的臉龐上一片真誠,眼睛裏的神情卻分明是:“快答應我,要不然我就走了。”

沈還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仿佛突然間,那些難以抉擇的事情都可以拋在腦後,有什麽能比讓這個青年高興更值得做的事情呢?

他低頭想了想,修長手指輕輕敲著書桌的桌麵:“他們說今晚國貿有萬聖節遊行,要去嗎?”

紀放一聽就樂了:“沈哥,你以前萬聖節前夜出去過嗎?”

沈還有點懵:“沒有,怎麽?”

紀放拿出手機,調出城市地圖,一條條紅色的道路觸目驚心。

“如果咱們這會兒出發,”紀放湊過來,指著觀瀾苑門口鮮紅的道路,“估計等到了國貿,遊行都已經結束了,然後我們可以和那些參加了活動的人一起回來,大概天亮了能到家。”

為了讓沈還看清手機屏幕,紀放直接趴在了他的椅背上。兩人幾乎是頭挨著頭,發梢都糾纏在一起。

青年的臉上散發著微微的熱氣,一縷調皮的發絲從後方落到前麵,蹭在他頰邊,帶來一絲癢意。

沈還偏過頭,抬手幫他把那縷頭發向後撥了撥,輕聲道:“我有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看放崽空手套白狼,還能安撫老公,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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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平安夜快樂,平平安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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