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搬家(三合一)

雲逸酒店是S市最大的宴會酒店, 今晚這裏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宴會廳中,壽星陳嵩臨正在接受大家的祝賀。

宴會是自助的形式, 陳嵩臨身邊賀壽的人不斷, 幾個同行湊在一起聊天:

“最近市政打算做老城的翻新改造, 老陳你那塊地要升值了吧?”

另一人插言:“那也要看開發商是哪一家,畢竟老陳那塊地在手裏放了那麽久, 肯定要找個好東家呀。”

陳老笑著應和:“是啊是啊, 我們也在努力找下家。”

他嘴上回應著,心中卻在犯嘀咕。

沈氏的沈老爺子對他那塊地很有興趣, 上次他親自去沈家送的請柬, 沈老爺子還說會讓小兒子過來,這會兒宴會都要開了,沈氏大概不會來人了吧。

可惜了, 大女兒千裏迢迢從M國趕回來給他賀壽, 他原本還想讓她和沈家那個小兒子處一處, 看看能否對上眼。

心中正在遺憾, 宴會廳門前突然一陣**。

他身邊的同行驚訝出聲:“陳老你好大麵子,居然請得動君懿總裁?”

陳嵩臨抬頭一看, 趕忙向門口走去。

沈還今晚一身珠灰色高定西裝, 暗色翠榴石袖扣顯出低調的奢華, 正帶著沈寰走進宴會廳。

在場的都是S市商業精英, 見到這尊大佛到來, 錯愕幾秒之後,紛紛上前來打招呼。

“陳老!”沈還向壽星微微頷首, 讓身邊的助理送上壽禮, “壽比南山。”

陳嵩臨早就心花怒放, 笑道:“沈總客氣了,人來了就好,快,裏麵請!”

十多分鍾後,終於結束了生意場上的寒暄,陳嵩臨帶著沈還走向餐台旁穿一個穿淺綠色禮服的女孩,介紹道:

“這是我女兒小彤,陳曼彤。大學在M國讀的,後來一直留在那邊發展,但是近期有回國的打算。小彤,來見見沈總。”

陳曼彤今年二十有九,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隻是她性格獨立,又長年在M國發展,時間一長,便耽誤了下來。

她中午剛到,時差還沒調回來,此刻略感疲憊,正準備找點吃的提提神,卻見她父親領著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男人身材高大,麵容雋秀,是難得一見的風流相貌。

她抬眸對著沈還溫婉一笑:“沈總好。”

沈還隻是略一點頭,伸手指了指餐台上的一盤墨西哥酸辣冷盤蝦。

陳曼彤眼前一亮,接過沈還遞來的小餐盤,俯身去取餐。

見兩人一見麵就這麽和諧,陳嵩臨打了個哈哈,趕緊回避到一邊。

幾個同行又擁了過來:“好你個老陳,什麽時候攀上了沈氏?我說呢,你那塊地放在手上那麽久,原來是栽得梧桐樹,等著引沈氏這隻鳳凰歸呢!”

也有人小聲酸著:“怕是這一番合作下來,老陳還要添個好女婿!”

陳嵩臨心裏止不住地得意,口裏卻謙遜道:“哪裏哪裏,八字還沒一撇呢。”

陳曼彤取了酸辣蝦,一口下去精神振奮不少,她瞥了沈還一眼:“不愧是沈師弟,這麽多年了都還記得我喜歡這一口。”

沈還垂眸:“師姐當年……”

陳曼彤忙阻止他說下去:“行了行了,不就是包圓了整個宴會的酸辣蝦麽,怎麽每次都提?”

她又吃了一口蝦,偏頭問他:“你是來相親的?”

“嗯。”沈還應聲。

“呿,”陳曼彤一臉不屑,“我還不知道你?肯定是你家老爺子給你安排了,你就過來敷衍一下,幸虧是我,要是別家的小姐,今晚怕是要水漫金山。”

沈還無語,半晌後無奈道:“如果不是師姐,我不會來。”

“行行行,我知道。”陳曼彤又吃了口蝦,“我就是命苦,在M國辛辛苦苦幫你打理個人產業,回國了見一下合夥人還搞得跟情報人員接頭似的。”

她橫了眼沈還:“我說,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脫離沈家出來單幹?”

沈還不語,對上她的目光。

“OK,懂了,”陳曼彤認命地歎氣,“時機未到,我繼續努力。”

說完她挽上沈還的胳膊:“走,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我一宿沒睡,這高跟鞋穿得我累死了。”

兩人一同穿過宴會廳,路過香檳台的時候,陳曼彤偏頭看了一眼:“喲,這不是你那侄兒嘛。你也真是節約時間,今晚一起來相親?”

沈還轉頭看過去,見兩人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點了下頭。

兩人取了餐點酒水,在窗邊的座位坐下,低聲聊了聊在M國的生意,陳曼彤突然眉頭一皺。

她盯著手機半晌,又把手機送到沈還眼下:“這個,要不要找人處理一下?我倒沒什麽,你這邊有沒有什麽紅顏藍顏知己,看到了怕是要找你發脾氣。”

說著她頭疼起來:“現在媒體怎麽這樣,這才剛見麵就說得跟我們要結婚一樣,唉,也說不定是我家這邊有心人放出去的消息。”

微博配圖裏,兩人氛圍和諧姿態親密,下麵的配字和祝福無一不暗示兩人好事將近。

沈還突然感覺心中重重一跳。

沒等他分辨出這是為了什麽,放在桌麵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紀放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分不清這是種什麽情緒,隻覺得心裏七上八下的,他輕吸一口氣,接起了電話。

“沈總,”電話那頭,紀放的聲音似乎有點沙啞,“我考慮了一下,接受你的提議。”

沈還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紀放說的是搬家的事,隻是這個時間……

他下意識地去看腕表:晚上九點半。

沈還皺眉:“紀放,出什麽事了?”

電話那頭,紀放微微一怔。

他看了眼窗外深沉的夜色,自嘲地笑了笑,他剛才一時激憤撥了這個電話出去,這渣男倒是細心,竟然能看出他的破綻來。

紀放輕輕吸了一口氣,放輕了聲音,故作遲疑地頓了一下才說:“沒事……就是……”

電話那頭聲音略微遲疑:“需要我過去麽?”

紀放在心裏冷笑一聲,真體貼啊,人在宴會上,卻搞得像是隨時能來照顧人似的,演得這麽細心和體貼,怪不得小寧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他不由得心中好勝心起,你說要來?我就偏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來。

紀放輕輕歎了口氣:“不用了沈總,我收拾收拾,等會兒……哦不,明天自己去觀瀾苑就好。”

“好,你先收拾。”沈還回答。

果然……

紀放露出嘲弄的笑,給個台階就下,不過是嘴上體貼而已。

可接下來,就聽見沈還補上一句,“我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到你那兒。”

等掛斷了電話,紀放才意識到,沈還大概是真的要連夜過來幫他搬家。

未婚妻就在身邊,他居然能溜出來,難道是沒有感情的豪門聯姻?

多讓人感動啊,這麽重要的人說放棄就放棄,如果是紀寧,分手多少次都能回心轉意吧!

紀放環顧著自家的小屋,視線在紀寧的房門上停留良久。

我不是紀寧,但我可以陪你好好演一場。

酒會上,沈還立刻又撥了個電話出去:“李銘,通知公關部撤微博撤關鍵字,讓司機到酒店門口接我。師姐……”

陳曼彤在他接電話的時候便看出了端倪,衝他笑了笑:“行,知道了。”

兩人一同起身,陳曼彤眼波流轉:“到底是誰能讓你這麽緊張,我好好奇啊!師弟,什麽時候帶我見見?”

沈還此刻卻已經大步向陳嵩臨走去。

待陳曼彤把沈還送到宴會廳門口再轉回,陳嵩臨忙拉著女兒:“聊得不好嗎?他怎麽這麽早就走了?”

陳曼彤趴在老爸肩上:“爸,就沈家那一大家子,您真的舍得讓女兒嫁過去吃苦?”

陳嵩臨有點尷尬:“還不是你媽……再說了,沈還本人還是不錯的嘛。”

陳曼彤笑著給老爸捏了捏肩膀:“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不操心這個了,啊?”

紀放隨意收拾了個中號的行李箱,帶上幾件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拎著箱子下了樓。

他懶得在家裏製造什麽不安全的假象,費時費力還容易留破綻,幹脆直接來到百花巷口,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坐在行李箱上等著。

老城區的背街小巷裏安靜寂寥,連路過的人都少。

紀放孤零零地坐在街邊,低頭看向手機。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網絡上關於沈還的消息,包括那條微博,已經被刪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他試著換了個關鍵詞去搜,卻依然一無所獲,突然耳旁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幾個一看就是小混混的青年,不知在哪裏喝多了酒,正腳步歪斜地向這邊走來。

他們很快發現了獨自坐著的紀放,一個人停下步子笑道:“喲,這是誰啊,離家出走嗎?”

紀放沒有抬頭,依舊劃動著手機。

“喂,跟你說話呢聽見沒?”另一個人不客氣地吼著。

“嘖,美人啊!”為首的小混混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色眯眯地瞅了過來,“一個人坐著多無聊啊,跟哥哥走,哥帶你去喝酒好不好?”

紀放慢悠悠地從行李箱上下來,拉起箱子便打算離開。那醉鬼卻不依不饒,又攔了上來。

本就帶著氣,紀放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看向醉醺醺的青年:“讓開。”

聲音不大,卻威懾力十足,小混混聞言一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怎麽就讓他有點膽寒呢?

他這一退,身邊的人卻不依了,立刻起哄道:“杆子哥,上啊,這小美人有什麽好怕的?”

或許是酒壯慫人膽,那位杆子哥被大家這麽一哄,居然一下子支棱起來了,伸手便要去摸紀放的下頜,被他一偏頭躲開。

杆子哥不由得著了惱,腳步虛浮地上前一步,就要去抱住紀放。

紀放眉頭一皺。

今天心情本就不好,還遇上這麽幾個胡攪蠻纏的玩意兒。

他遊魚般側移一步,一低頭已脫出了小混混手臂的範圍,從後側對著他的腿彎狠狠一踹。

“啊——”痛呼聲響徹小巷,杆子哥雙手撐地,雙腿發著抖卻怎麽也站不起來。

“媽的,還是個紮手的。”剛才起哄的一個胖子大叫一聲,突破人群,掄起拳頭狠狠朝紀放砸過來。

下一秒,他碩大的拳頭被正麵握住,手臂同時被狠狠往下一拉,胖子被拉得向前傾倒,卻撞上了紀放上頂的膝蓋,正中腹部。

骨肉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周圍幾個本要衝上來的青年都被鎮在了當地。

被狠狠頂了一膝蓋,胖子連連吸氣,可還沒等他喘過氣來,紀放已經一腳踹在他腰邊,胖子肥肉一抖,趴地上連聲嗆咳,再也爬起不來。

紀放哢吧一聲捏響手指關節,衝著剩下的人說:“來啊!”

周圍的人遲疑一瞬,就在這時,雪亮的車燈突然掃過巷口,黑色的邁巴赫迅速駛向幾人,刹停在街邊。

-

呿,來得還真是時候。

紀放一挑眉:“都這麽不經打,來,叫聲爺爺今天就放過你們”。

果然,人群中有個黃毛被他這話激怒,一邊飆著國罵,一邊衝了過來。

原以為紀放會像對付前麵兩人一樣,直接去擋住他,黃毛鉚足了力氣揮舞著手臂,誰知道紀放突然露出個吃驚的表情來,連連後退。

他這一下招式用老,根本刹不住車,跟著紀放朝前衝了兩步,一拳捶在了牆上。

臥槽,他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可眼下餘光一瞟,紀放似乎要提膝,他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擋,長長的指甲不經意間掃過紀放下頜。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紀放卻沒有反擊,反倒身體一軟,像是脫了力一般靠在了牆上。

黃毛:???怎麽回事?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一直鐵鉗般的手已經狠狠捏住了他的手腕,身體被猛地拽開。

“紀放!”

沈還的聲音響起,男人在車燈的映照下身影高大,壓迫感十足。

不知道為什麽,紀放的精神陡然鬆懈了下來,剛才幾個小時的煩躁與憤怒突然化為了委屈,他鼻頭一酸,已紅了眼圈。

黑暗裏傳來了腳步聲。

訓練有素的黑衣保鏢圍了過來,黃毛的手還沒揮起來,已經被人扭住了雙臂。

另外幾個醉鬼目瞪口呆地看著黃毛被拿下,正拔腿要逃,卻已被黑衣保鏢們甕中捉鱉,止不住地咒罵起來。

沈還隻一皺眉,黑衣人們立刻呼喝幾聲,迅速推著這幫人離開巷口,咒罵聲漸漸往派出所的方向去了。

“你沒事吧。”沈還攬著紀放,偏頭垂眸去看他。

路燈下的青年有些微微出神,平日裏貓兒般靈動的雙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眼角卻微微發紅,似有淚痕。

待看清紀放下頜上的兩道血痕,沈還的眸子猛地緊縮起來。

“你受傷了。”他一拉紀放手臂,“我們去醫院。”

“不用。”紀放此刻已整理好了情緒,他站直身朝自己的行李箱走去,俯身抽出拉杆的時候,另一隻手悄悄拂過眼角。

“紀放。”沈還此刻已跟了過來,伸手接過他手裏的行李。

紀放轉身背對他,垂眸道:“這麽點小傷,沒關係的。”

那聲音微啞,帶著和剛才電話中相同的一絲頹意。

沈還沉默了一瞬,卻沒再說什麽,隻是向車子的方向略略示意,柔聲道:“那走吧,去我家。”

坐上邁巴赫的後座,紀放沉默地看向窗外。

車窗微弱的反光裏,依然是那張熟悉的麵孔。

剛才看到沈還的那一刻,那一瞬間的感情衝擊讓他覺得十分陌生,也十分驚異。

仿佛他在一開始就盼著這個人能從天而降,幫他解決難題。

拖泥帶水!他在心中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似乎有所察覺,玻璃反光中,沈還朝他看了過來。

紀放立刻轉頭,對上他的目光。

“沈總,”紀放的目光掠過沈還一身的高定和袖口的翠榴石,故意問道,“您今晚有應酬吧,這麽早就退席可以嗎?”

沈還一直盯著他的眼角和傷痕,見他現在情緒轉好,略略放了心,答道:“沒什麽,一個前輩的壽宴,賀禮送到了便可。”

紀放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之前我逛微博,他們說你……”

沈還麵上表情未變,連聲音都穩定如常:“壽星的女兒是我大學時的師姐,不過是熟人見麵聊了幾句。我已經讓公關部處理了。”

紀放:??真是這樣?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心中重重壓著的大石似乎被掀了開來,他壓著嘴角附和道:“這樣啊,現在的無良媒體太多了。”

沈還垂眸:“嗯,你——”

你是不是生氣了?

紀放卻已經再次將注意力轉向窗外,沒能看見沈還眼中一閃而逝的遺憾。

車子不久便到了觀瀾苑,停在沈還隔壁的別墅前。

奶糖聽到了車的動靜,立刻從寵物專用的小門裏奔了出來,見到來人竟然是紀放,更是歡天喜地,忙不迭地往他身上撲。

紀放暫時放下思緒,蹲下身摟住奶糖,任它在自己身前撒歡。

等奶糖終於平靜了一點,沈還已經開了自家的大門,示意他們進去。

“不是在隔壁?”紀放看了眼一旁的另一棟別墅,房子黑壓壓的,沒一點人氣。

“沈總,”他轉向沈還,“你不是說那裏是項目組的辦公地?”

他眼中帶著疑惑和探究:“其他的人呢?該不會,項目組目前還隻有我這麽一個顧問?”

在紀放看不到的地方,沈還的手指搓動一下,他鎮定開口:“項目組已經成立了,但人員從各部門抽調需要時間,他們也要整理資料和行李,很快就會來報到的。今晚你先住我這邊。”

紀放思忖片刻,垂下睫毛,弱聲道:“好。”

他在這裏已經是熟門熟路,很快,紀放便在客房安頓下來。

去洗了個澡出來,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看著躺在他床腳的拉布拉多,忍不住逗它:“今晚應該帶上你的,我們奶糖打架一定很威風。”

話音未落,房門被敲響兩聲,沈還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我。”

紀放甩了甩半濕的頭發,起身開門。

沈還已經換了一身家居服,手裏拎著個醫藥箱站在門口,目光凝在紀放的下頜上。

原本這點小傷,紀放根本看不上,此刻看這情形,他一低頭,眼眶似乎又紅了。

“你……”沈還上前一步,有些無措地按了一下他的肩,“我給你上藥。”

紀放順著他的力道坐在**,微微抬頭,仰起下頜。

客臥裏壁燈昏黃,紀放纖長的睫毛眼下投下陰影,眼尾卻微紅,有細小的閃光。

他看著一動不動的沈還幾秒,眨了一下眼道:“沈總?”

沈還這才從他臉上收回目光,低頭打開醫藥箱,翻出一包棉簽和一瓶碘伏。

輕輕將蘸滿碘伏的棉棒從瓶中拿出,他屏住呼吸,靠近紀放的下頜。

沐浴露的鬆木清香被紀放的體溫蒸發,幽幽縈繞在他鼻端。

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沐浴露,紀放身上的卻似乎格外香一些,似乎還帶著些許的甜。

他捏著棉棒輕輕挨上紀放的臉頰,緩緩拂過那兩道紅痕。

“嘶——”紀放輕輕吸了口氣,脖頸因突然地緊張現出清晰優美的線條。

沈還的手一頓:“對不起。”

“沒事,”紀放嘴角輕輕抿了一下,輕聲道:“你……吹吹就好。”

“吹……”沈還依然愣著,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那天在機場,紀放向他手背吹氣的情形。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氣流卻卡在喉間,眼中現出幾分無措。

或許是他停得時間太久,紀放稍稍挪動了一下,小巧的喉結微微上下起伏。

那塊吻痕般的胎記便輕輕顫動。

沈還猛地偏過頭,喘了一口氣,這才又深深吸氣,一邊給紀放再塗了一層碘伏,一邊輕輕吹了兩下。

“好了。”他快速收起棉棒站起身來,“傷口不會留疤的。”

他把棉棒捏進手心裏,將藥水瓶匆忙收進醫藥箱,低聲道:“那群小混混都抓起來了,你別怕,我……”

他看了眼趴在一旁滿眼好奇的拉布拉多:“今晚讓奶糖陪你睡。”

沒等紀放開口說什麽,他已經收拾好了醫藥箱,起身走到客房門前。

匆匆丟下一句“晚安”,沈還關上了房門。

紀放:“……”

“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摟住奶糖的脖子。拉布拉多立刻輕輕“嗷”了一聲,拿大腦袋和他蹭蹭。

“哈哈哈,你的主人好可愛。”他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忙把臉埋進它柔軟的皮毛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止住笑,勾著的嘴角慢慢平直。

“唉,這樣一個人,卻是要‘報複’的對象,真是……可惜呢。”

紀放歎了口氣,拍了拍奶糖的腦瓜:“還是隻有你最好。”

走出客房的沈還,緩緩走到藥櫃旁,打開抽屜,把那個小巧的醫藥箱放了進去。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發呆,已不知在藥櫃旁站了多久。

紀放房間的門縫下,光線早已消失。沈還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仔細關好門,然後撥通了李銘的電話。

“A36項目組的人員什麽時候能到齊?”

李銘那邊大概是快睡了,手機裏傳來穿著拖鞋快步走路的聲音,不一會兒他開始匯報:“組長楊超已經交接完畢,打算把今年的年假休掉再過去,六個組員裏,有兩個已經沒什麽事了隨時可以上崗。”

沈還沉吟片刻:“楊超的年假還有幾天?”

李銘:“他今年還沒休過。”

沈還:“讓楊超和那兩個組員明天就到觀瀾苑來報到,楊超的未休年假,給五倍工資,月末加到績效獎裏。項目進展讓他直接跟我對接。”

李銘:“……”

第二天清晨紀放醒來的時候,盯著簡約的天花板線條看了半晌,才想起來自己搬家了。

窗外的陣陣鳥鳴代替了百花巷早間女人罵孩子哭的喧鬧,顯得異常安寧。

紀放赤腳踩在床邊柔軟的土耳其絲光地毯上,撩開淺淡的素色窗簾,剛好看見沈還帶著奶糖晨跑回來。

沈還不似往日的規整嚴肅,穿了一身白色運動衣,左手腕上戴著灰色護腕,拉布拉多的牽引繩扣在他腰間的運動腰帶上。

奶糖很興奮,到了別墅附近就興奮地仰著頭,朝著紀放窗子的方向汪汪叫了兩聲,卻被主人拍了腦袋。

大門傳來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紀放放下窗簾。

昨天折騰到半夜,他又有點認床,直到夜裏三點多才睡著,這會兒最多睡了三個小時,依舊一身疲憊。

他撐著眼皮堅持了幾秒,終於還是認命地閉上,蓋上薄被,再次去和周公約會了。

等徹底從睡夢中醒來,已經快到八點。他洗漱完畢來到樓下,餐廳裏已經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桌上擺著早餐,男人剛把香噴噴的煎雞蛋放進嘴裏,一眼瞧見紀放,忙使勁嚼了幾下咽下肚去。

紀放點頭:“您是……項目組的?”

“對,我叫楊超,是項目組的組長。”楊超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襯衫,“你就是紀顧問吧。”

紀放朝著他微笑:“我叫紀放,楊哥,您叫我名字就好。”

楊超抓抓腦袋:“那我叫你小紀吧,你早飯吃了沒?”

正說著,沈還已從二樓臥室下來了。

他換上了一套深灰色西裝,一副馬上要出門上班的樣子。

“沈總!”楊超看見沈還,立刻站起身來,嘴角還帶著未擦淨的草莓果醬。

沈還的目光從樓梯口的紀放身上掠過,再掃過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早餐和傻站著的楊超,表情頓了片刻,抬手脫下西服外套搭在沙發背上,進了廚房。

很快,廚房裏響起燃氣灶點火和冰箱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楊超驚訝地看了眼廚房的門,又回頭看看自己麵前的一片狼藉,刷地一下冒出了冷汗。

他看了眼邁著輕快步伐走向廚房的紀放,悄悄拿出手機給同事發了個消息:

Super Y:我完了。

梧桐樹:怎麽了楊哥?

Super Y:我好像犯了大錯,你說,我會不會因為左腳先踏進辦公室而被沈總開除?

梧桐樹:你幹什麽了楊哥?

Super Y:別提了,提就是後悔。

梧桐樹:不說算了,不過你確定你明天會來辦公室?你不是已經進項目組了麽?

他正著急著,廚房門口的紀放已經笑眯眯地從沈還手中接過新的早餐,輕聲問道:“沈總項目組的員工福利這麽好啊?我有點後悔了。”

沈還抬眼看他。

紀放失笑:“能和老板當鄰居還有美味早餐,我應該早點搬來才對。”

楊超眼看著紀放在他麵前放下餐盤,還對他使了個安撫的眼色。

而他的冰山老板,也一點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楊超心裏狠狠鬆了一口氣。

這個顧問真厲害,一下子就把老板被哄好了,不會被開除了,阿彌陀佛!

早飯後,兩人去了隔壁的別墅。

這棟別墅跟沈還那棟布局幾乎一模一樣,隻是裝修更活潑溫馨,內裏幹幹淨淨,顯然常有人打掃。

紀放招呼著楊超上二樓,“楊哥,您住主臥吧。”

“不不不,”楊超連忙搖頭,“我們寫代碼的,幹起活來生活沒什麽規律,什麽時候睡覺都不一定,還上上下下的多麻煩,我住樓下隨便哪間就好。”

中午是楊超點餐,紀放看了眼包裝帶上S市著名餐廳的logo,遲疑道:“楊哥,您這也太破費了。”

楊超忙正了臉色:“咱們第一次見麵,我還是領導,當然要請你吃頓好的。”

半個小時後,在辦公室裏一邊吃午飯一邊批文件的沈還收到了楊超發來的午餐照。

看著在照片中的燦爛笑臉,他嘴角微彎,發了個紅包過去。

下午的時候,一群工人上門,客廳被改裝成了一個大網咖,一張100寸的大屏幕顯示器被掛在了電視牆上,客廳中間是好幾張電腦桌拚成的巨大台麵,靠牆一溜鋪著地毯,散放著不少蒲團。楊超招呼著兩個新來的組員把帶來的設備裝配起來。他自己則叫了紀放坐在餐廳。

“小紀啊,項目的事情,我們聊聊?”

紀放點點頭。楊超拿出筆記本,一邊和紀放聊短視頻的事,一邊在電腦裏做著筆記。

快要結束的時候,楊超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來,沒等點火,又像是突然想起來點什麽,問道:“我們因為經常熬夜都會抽煙,你不介意吧?”

紀放搖頭:“沒事,你們不用顧慮我,我都可以。”

雖說得到了紀放的首肯,楊超到底還是忍住了煙癮,一直等到紀放上了樓,才把煙點燃。

點煙之前,他打開了廚房的抽油煙機,然後給沈還發了個詢問的信息。

一個小時後,別墅的樓上樓下,都裝上了醫用級別的智能新風係統。

-

後來報到的兩個組員一個叫周桐,一個叫林琦,都是二十多點的小年輕,對紀放十分好奇。

都是同齡人,紀放也沒有架子,一下午的時間裏三人便混熟了些,到了吃晚餐的時候,兩人儼然已把他當作了好友。

“紀哥,等會吃完晚飯,一起打遊戲好麽?”

紀放慢慢咽下一口湯:“打遊戲?我手殘,你們帶不動。”

“沒事,我們玩最簡單的!”

飯後周桐和林琦直接搬出了他們私自夾帶的遊戲機,連上客廳裏100寸的大屏幕。

兩人禁不住感歎:“好爽!”

可真到玩起遊戲來,滿屋子都是他們的驚叫聲:

“紀哥,左邊左邊!啊!”

“右邊右邊!小心!哎呀!”

半個小時下來,林琦滿眼無奈地看著紀放:“哥,這次我信了,超級瑪麗第一關都過不去的,真的沒誰了。”

周桐卻不死心:“沒事,咱們可以玩體感遊戲!賽車還是跑酷,哥你來選!”

聽見跑酷,紀放眼前一亮:“有極限遊戲嗎?”

周桐熟練地挑出一堆碟片:“滑雪、走鋼絲、衝浪……好幾張呢,紀哥,你是不是很喜歡極限運動啊?”

紀放搖頭:“不算喜歡吧,就是過段時間要上一個極限綜藝,我想先體驗體驗。”

剛玩了一小會兒,突然門鈴聲響。

一直在旁邊整理資料的楊超起身過去開門。

門一開,奶糖立刻嗷嗷叫著跑了進來,親熱地衝到紀放懷裏。

接著,沈還的腳步聲傳來。

“沈,沈總!”兩個小年輕一臉慌亂,拿著公家的設備打遊戲,還被總裁當場抓到,這……會不會被當場開除?

周桐一轉身:“我去趟廁所!”

林琦愣了一下,小聲叫道:“我跟你一起。”

兩個人像是有了閃現技能一般,瞬間消失無蹤。

等沈還走進客廳,連楊超也不見了蹤影。

紀放站在大屏幕前露出無奈的神色,剛才和周桐一起滑雪的角色已經滾下了雪山,壯烈犧牲。

沈還走到他身邊,看了眼大屏幕:“奶糖晚上要出去跑一會兒,你去嗎?”

紀放揮手退出遊戲:“好,正好散個步消消食。”

這會兒正是晚飯時分,小區裏隱隱飄**著飯菜的香味,家家戶戶透出溫暖溫馨的燈光。

奶糖在前麵奔跑嬉戲,兩人便在綠道上慢慢走著。

“你喜歡極限遊戲?”沈還問道。

“也不算吧,”紀放把手交叉墊在腦後,“馬上要接一個極限挑戰的綜藝,所以想先看看是什麽感覺。”

沈還偏頭看他:“可是你……”

“嗯,知道的。”紀放看著在前方奔跑的奶糖,“就是因為那天感覺太糟糕,所以我想先用遊戲體驗一下,比較安全。”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人沿著綠道又回到了別墅前。

“你等我一下。”紀放說著,快步進了項目組的別墅。

不到一分鍾,他又跑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小餐盒,清亮的眸子裏笑意盈盈。

“你別怪他們,員工見了老板哪有不怵的?”他把一個小小的餐盒遞過來,“今天他們都對我很好,我還有點羨慕沈氏的企業文化呢。”

“嗯,我知道。”沈還伸手接過餐盒,“這是……”

“下午茶的點心,”紀放指著盒子,“項目組的福利太好了,不請老板吃點東西回饋一下,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所以……”

紀放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我打算拿公司福利來賄賂老板,讓他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沈還手指在餐盒邊緣輕輕摩挲幾下,“謝謝。”

似乎再沒了話題,兩人又沉默了下來,奶糖依舊不知疲倦,在兩人腳下繞來繞去,又去扒紀放的腿。

紀放彎腰摸了摸奶糖,“我回去啦,你們也早點休息!”

沈還“嗯”了一聲,默默看著他進了隔壁的別墅,這才打開自家的密碼門,走了進去。

屋裏沒有開燈,隻有一點淺淡的月光,從客廳的窗戶裏灑進室內。

沈還輕輕靠著門,打開了手中的小餐盒。

一股甜膩的香味傳了過來。

他盯著餐盒良久,終於伸手拿起其中一塊餅幹,咬了一口。

蜂蜜和黃油的甜香在口腔中爆炸開來,咽下的卻似乎是一股熱流。

沈還抱著餐盒,細細咀嚼了很久,才走進書房,把那個小小的餐盒放在案頭。

第二天一早,紀放剛打開微信,就見置頂聯係人沈還的旁邊,掛著一個紅紅的1。

點開對話框,竟然是個PDF文件。

手機屏幕太小,紀放隨手點了遠程打印,正準備切出對話框,卻被發件時間吸引了注意。

3:40?怎麽這麽晚?

原本打算今早和沈還一起去晨跑,可現在看來,估計他是起不了床了。

紀放想了想,輕手輕腳下了樓,打算自己把奶糖放出來遛一遛。

誰知剛到樓下,隔壁的門就開了,沈還一身運動裝,正帶著奶糖出門。

紀放:“???這人不睡覺,要當神仙的嗎?”

“沈總!”他快步走到沈還麵前,就著敞開的房門,把他推進了屋子裏。

“你才睡了幾個小時又去晨跑,心髒受得了嗎?”

沒等沈還回答,他已經把人拽上了二樓,直接推到**。

沈還張了張口。

紀放扯過一邊的薄被:“不許說話,睡覺!”

沈還閉著口,看了眼床邊跟著他們上來的奶糖。

“狗我去遛,你閉上眼睛!”

看到**的人乖乖聽話,他這才一拉奶糖,氣衝衝地道:“我們走!”

房門發出輕柔的“哢噠”一聲,門外是紀放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不知是不是真的太過缺乏睡眠,心髒正撲通撲通,跳得慌張失措。

沈還躺在**,一直到聽見大門關上的響動,才勉強闔上眼睛。

早飯過後,紀放便在客廳裏找了個蒲團,靠坐在房間一角,仔仔細細地將那份報告研讀了一遍。

周桐昨晚也熬了夜,快中午了才起床,看見紀放坐在角落裏用功,忙湊過來:“紀哥,老板罰你了?”

“嗯?”紀放疑惑地抬頭,“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們昨晚用公司設備打遊戲啊!”周桐十分內疚地看著紀放,“沈總以前規定過,犯錯的員工要學習並默寫員工守則。這麽厚一遝,不是員工守則麽?”

紀放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突然間門鈴響了起來。

周桐跟隻兔子似的竄了過去。

不一會兒,他有點吃力地抱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紀哥,你的快遞。”

“我的?”紀放眨了眨眼,“我沒買東西啊。”

他拿過桌上的一把裁紙刀,切開了紙箱的膠條,房間裏的另外三個人都聚了過來。

紙箱剛一打開,林琦就大大地“哇”了一聲:“最新款的體感遊戲機,臥槽,還是上個月才發售的超級豪華限量版……配套兼容的VR設備和遊戲板,啊啊啊,簡直是夢幻組合!”

“還有這些,天啊,幾乎是市麵上所有的極限遊戲……紀哥,這得好幾萬吧?你……好有錢!”

紀放歎氣:“真不是我買的。”

“噢喲,這裏有訂單,”周桐撿起箱底的一張清單,糾正道,“不是好幾萬,是十好幾萬,買家信息寫著……嗯……William Shen,這名字好熟啊!”

林琦也點了點頭:“是啊,這是誰的英文名來著?”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紀放偏頭想了想,從楊超昨天整理的資料裏翻出一張打印紙。

“是不是這個?”他指向一張申請單影印件上模糊的手寫簽名。

周桐和林琦探頭看了一眼,同時石化在了當場。

“他們怎麽了?”紀放問了幾句兩人都沒有反應,隻好求助於坐在一旁的楊超。

楊超撓了撓短發,指著那張影印件,弱弱地開口,“這個……是咱們總裁的簽名。”

作者有話要說:

沈還:終於把老婆拐來了,需要什麽,買買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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