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宅
沈家規矩森嚴，晚飯時間，沈老爺子沈宏業端坐桌首，和主母宋茹絮遙遙相對。餐桌的左右兩邊則是老大、老二各一家人。
沈還踏入餐廳的時候，其他的人都已在桌邊就座。
見他進門，長子沈世斌立刻陰陽怪氣起來：“沈大總裁終於回來啦？這麽大一家子人都在等你，還真是有麵子啊！”
沈還沒說話，隻冷冷看了他一眼，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沈世斌被他看得發惱，正想發作，桌首的沈老爺子輕咳一聲：“好了，都到齊了，上菜吧。”
沈世斌又瞪了沈還一眼，悻悻收回眼神。
一桌人心思各異，沉默著吃飯。
不久，沈老爺子放下碗筷，桌上的人立刻也跟著放了下來。
早就等在一旁的傭人熟練地走到桌前，頃刻間，桌麵已收拾得幹幹淨淨。
沈宏業眼神掃過眾人，經過小兒子時微微一頓。
“沈還，聽說老大遞交的投資申請被你打回來了？”
沈世斌一聽這話立刻激動了，他狠狠瞪了沈還一眼，轉頭對著沈宏業叫了聲“爸”，快五十的老臉上露出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這個項目，我真的考察了很久！”他一臉的義正詞嚴，“這樣高收益低風險的項目現在多難找，陳家早就投了幾千萬進去，現在已經回本了。我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跟人談好，偏偏……”
他又回頭瞪了沈還一眼：“老三一句話不說就給我打回來了！”
沈宏業看向沈還：“有這回事嗎？”
沈還抬眼：“有，但是——”
他話未說完，沈宏業已經開了口：“不就是個幾千萬的小項目嗎？犯得著你們兄弟兩個吵吵嚷嚷的？你明天直接成立個項目組，撥個幾千萬來給世斌練練手。”
他轉向在一旁竊喜的沈世斌：“這可是正式的投資項目，立了項就要好好工作，可不能像之前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知道嗎？”
沈世斌得意地瞥了沈還一眼，嘴裏奉承著：“那是當然，我就知道爸對我最好了。”
“行，那就這樣。”老爺子點了點頭，轉向二媳婦衛琳。
“那件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衛琳有點緊張地抬頭：“都辦好了，他家收了錢，保證了不會再糾纏。”
老爺子滿意地頷首。
沈寰左右看看母親和爺爺，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們做了什麽？小寧……你們去找小寧了？是你們逼他離開我？！”
看著老媽臉上心虛的表情，他眼眶通紅，哐地一聲站起身，大叫了出來：“你們太過分了！”
“坐下！”沈老爺子怒聲嗬斥，“對著長輩大吼大叫，我是這麽教你的嗎？”
沈寰站在餐桌旁渾身發抖，過了好半晌，才在老爺子愈發嚴厲的目光下低了頭，不甘不願地坐了下來。
“小寰，你還是太年輕，太容易被外頭的人騙了。”沈老爺子放緩了語氣，“你以為他們是喜歡你？他們是喜歡你的錢！你看，不過區區幾百萬就讓他拋下你走了，你還有什麽好說？”
坐在一旁的衛琳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沒敢抬頭。
“咱們這樣的世家，還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這話你以後會明白的。”
沈老爺子停下了話頭，用下巴點了點沈還：“你跟我到書房來。”
書房裏，沈老爺子抿了一口剛沏好的正山小種：“公司現在是什麽狀況？”
雖然知道父親在公司裏眼線眾多，不可能不知道公司的各種情況，沈還依舊一板一眼，有問必答。
半小時後，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行，公司的事先這樣。小寰那邊，你也多去勸勸，你倆從小到大關係都不錯，他也聽你的話。至於他的親事……”
沈宏業放下茶杯：“船運吳家的二小姐一向對小寰感覺不錯，前幾天她家人找到我，說想讓他倆見見，你安排一下。”
沈還抬頭：“……”
他還沒開口，老爺子已經一揮手：“不多說了，先這麽定下來。”
已經無話可說，沈還起身準備告辭，沈宏業卻從寫字台的抽屜裏拿出一張請柬來：“基建陳家下個月有個宴會，你替我過去一下。”
他抬頭，看著沈還接過請柬，和顏悅色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特意幫你看過，陳家的大小姐單純善良，性子也溫柔，很適合你。到時候你倆見見。”
沈還沒有說話，拿著帖子退出書房。
門外，他母親宋茹絮正點著一支煙，靠在牆邊等他出來。
宋茹絮今年剛過五十，但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見兒子出來，立刻朝他揚了揚手機。
沈還掏出手機，劃開轉賬界麵。
“昨天在世貿看上了件鴿血石五件套，也就四百來萬的樣子。”
她看著手機裏五百萬到賬的通知，這才吐了口煙圈：“你爸跟你說什麽呢？”
不等沈還回答，她一眼看見了兒子手裏的請柬：“怎麽，要你去相親？”
宋茹絮抽過沈還手裏的請柬看了眼，當即沉下臉來：“基建陳家？資產還沒有沈家一半大，家裏還有個小兒子，這大小姐嫁過來能給多少嫁妝？小門小戶的，難不成娶個媳婦還要花錢幫襯她那一家子？”
她一彈煙灰，刷地拉開了書房的門。
很快，裏麵便傳來了宋茹絮的吵鬧聲。
沈還站在門口，垂眸對著那張請柬，表情慢慢變得冷硬。
這就是他所謂的親人……
不過一家子吸血鬼罷了。
沈還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大步離開了老宅。
出了老宅，沈還找出侄子的電話，撥了過去。
二十分鍾後，緋夜酒吧的2號VIP包房中，沈寰抬起頭來，看見他小叔站在門前。
他露出個頹然的笑來：“小叔，你別勸我，我不會回去的。”
沈還站在門口，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向走廊裏打了個招呼。
料想中的黑衣人並未出現，沈還接過服務生送來的酒和杯子，進入包廂。
沈寰眼睜睜看著小叔在他身邊坐下，姿態優雅地夾了一粒冰塊，又倒入半杯純麥威士忌。
酒杯被碰響後半晌，沈寰這才從“我叔和我喝酒了”的震撼中清醒過來，驚訝道：“你也會喝酒啊？”
他叔拿看白癡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老爺子讓你去相親，是船王吳家的二小姐。”
“啊？”沈寰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他叔說了什麽，一臉的不可置信，“相親？”
“哐”地一聲，沈還猛然起身的動作碰翻了桌上的酒杯，小幾上一片狼藉。
怒火燒上了眼睛，他低吼著：“爺爺他明知道我喜歡的是小寧，居然叫我去相親？”
沈還沒有回答，端著酒杯靠上椅背，默默地看著他。
“這真是……可笑，”沈寰艱難道，“爺爺他，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麽？”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沈寰眼眶通紅：“我做錯什麽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小幾上傳來冰塊與杯底清脆的碰撞聲，沈還的聲音幽幽響起：“可能是因為你太沒用了吧？”
“啊？”沈寰被這話刺得一仰，詫異道，“叔，你怎麽都不安慰我一下的。”
沈還卻挑起眉：“我說的有錯？去年掛了三科差點沒能畢業，上半年在自家公司實習，還差點搞黃一個大訂單……”
沈寰：……
他小叔卻沒放過他：“你除了相親還有別的價值嗎？”
沈寰沉默良久：“如果我很優秀，爺爺就會放過我嗎？”
沈還的手指在西裝口袋外摩挲了一下，沒有回答。
不過沈寰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他重新給自己灌了半杯酒，這才艱難地發出聲音：“小叔，我不想去相親……我喜歡的是小寧，隻喜歡他一個！”
沈還緩緩開口：“他不是收了錢……”
“不可能的！”沈寰立刻道，“小寧不會這麽對我！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也許，也許是爺爺逼他……”
他眸子裏閃著光：“我跟小寧交往的時候，都沒告訴過他我的家境。之前送他的禮物，稍微貴一點的他都不肯收，說要我省著花別浪費。出去玩的時候他花的錢比我花得還多，還經常給我帶好吃的……”
沈還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冰塊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語調卻十分冷酷：“小寰，父親如果打定了主意讓你相親，你是逃不掉的。”
沈寰一噎，臉色立刻灰暗了下去。
“但是，”沈還慢條斯理地補充了一句，“相親不代表要結婚，也許……可以是暫時獲得自由的手段。”
沈寰茫然地抬起頭，好不容易理解了他小叔的話，眼前陡然一亮，耳朵都支棱了起來。
“叔，”他挪到沈還身邊，“您的意思是，如果我答應去相親，就能騙過老爺子，去找小寧？”
沈還微微蹙眉，似是不習慣他的靠近：“你跟那個小寧，現在還有聯係？他人在哪裏？”
沈寰臉上露出苦笑來：“分手那會兒他給我發過信息，說是要去E國讀書。叔，隻要我能過去，就一定能找到他！”
沈還垂眸片刻：“公司有一項和E國合作的新能源項目，近期正在籌備考察組。”
“真的？”沈寰興奮起來，“我明白了，我這就打申請去E國考察。”
他激動地抓住沈還的衣袖一直搖：“小叔你會幫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沈還瞥了他一眼，等他訕訕地鬆了手才道：“第一，考察組名額有限，如果你什麽都不做就加入，任誰都能想到你這是要從家裏逃出去，老爺子隨時可以把你抓回來。”
沈寰點頭：“我明白，加入考察組需要什麽條件？我一定努力去達到。”
沈還不太信任地看著他：“這個可以容後細說，先要確定的是，這樣做很冒險。不論你這次有沒有找到他，一旦被父親發現你的意圖，以他老人家的性格，你以後在婚姻上不可能有任何自由。”
他抬起頭來，銳利的目光投向侄兒：“你確定，這個‘小寧’，真值得你賭上一輩子？”
沈寰興奮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低頭沉思良久。
待他再抬起頭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小叔，我知道我以前很混，戀愛談了一個又一個，從來沒有定性。人生也沒有目標，學業、工作都一塌糊塗，但那是因為我沒有碰到小寧……”
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憶，沈寰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來，“小寧他太好了，每當我看見他的時候，都會覺得，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小叔，隻有他能給我奮鬥的目標。有了他，這個世界再怎麽操蛋，我都願意和他一起撐下去。”
沈還靠在沙發背上，酒杯停在唇邊。
他的這個侄子比他小不了幾歲，在自己的記憶裏，還從未見過他流露出這樣強烈真摯的感情。
他提到了幸運，沈還冷笑。
他從來都不知道，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有任何幸運而言。
突然間，一雙漂亮的眼睛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心跳加速的同時，他又有了些猶豫。
像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得到幸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和下章之間的斷章做了一點點調整，不影響閱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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