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醫院

那天晚上,殺青宴一直喝到很晚,副導演看著脾氣好,沒想到在酒桌上卻是一霸,直把所有人都喝得下了桌,他還麵不改色心不跳。

飯後紀放送周導上了車,周導還一副不放心的樣子:“我明天就把這兩天拍的片段發給陳導,讓他跟你聯係。”

“好,謝謝周導。”紀放微笑著點頭。

目送車子遠去,紀放立刻收了笑容。

鼻子塞得厲害,連帶著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他看著眼前一片模糊的世界,艱難地往裏挪了挪。

手機震動,是小王來了電話。

一散席他就去了停車場,可這會兒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停車場出口處排起了長隊,他被堵在裏麵動彈不得。

紀放說了句不急,抬腳打算回酒店的大堂坐坐,整個人卻突然一晃。

街景像是蒙著一層紗,在眼前輕搖。他站在路邊搖搖晃晃,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人不由自主地向一邊倒去。

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居然在想:“平地摔也太尷尬了吧!”

想要去維持身體的平衡已經太晚,紀放認命地閉上眼睛。

意想中的摔倒和疼痛並未到來,他隻覺得腰間一緊,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了他,小心地讓他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臉頰靠上了柔軟的細羊毛麵料,鼻翼間隱約有股幽微低調的冷香,如雪後鬆林,雅致清新。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那人卻收緊了手臂,在他耳邊低聲道:“紀放?”

那聲音有些熟悉,紀放迷迷糊糊地抬起眼,扭頭去看。

漂亮而淩厲的眉、銳利的雙眼、高挺的鼻梁……

他有些不確定地開口:“沈……沈還?”

“嗯。”那人答道。

聽到這個的回應,紀放心裏突然一鬆,安定下來。

沈還垂眸看他,青年已經又閉上了眼睛,麵上泛著不正常的紅,薄薄的唇因為高燒而變得鮮豔,連呼出的空氣都格外灼熱。

他忍不住收緊了手臂,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能感覺到紀放身體的高熱和微微的顫抖。

“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懷中的人一頓,似乎搖了搖頭,隻是動作太過微弱,讓人覺得那隻是額頭在肩上的輕輕一蹭。

沈還的車已經到了路邊,他摟著人向前走了兩步。

“上車。”他彎腰小心地替他擋著車門框,將人塞進後座裏。

衣角被牽動,一股輕輕的拉扯力道傳來,他垂眸去看,車內昏睡的人仰頭靠在後座上,眼睛依然閉著,一隻手卻拽著他西裝的一角,不肯鬆開。

手背白皙,因為用力,能看到淡淡的青筋突起。

沈還盯著那隻手愣了片刻,低頭上車,坐在紀放身旁。

“去寧馨。”沈還低聲吩咐。

邁巴赫滑出車道,平緩向醫院開去。

大約是發熱的緣故,紀放一直都是一副難受的樣子。秀氣的眉微微蹙著,時不時便要調整一下自己坐姿,好像怎麽坐都不舒服。

十分鍾後,第三次歪向沈還的紀放,垂著腦袋沿著他的手臂下滑,幹脆蜷起了身子,躺在了沈還的腿上。

沈還的身體驀地僵硬起來,原本打算去扶住他的手懸在空中,半天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而那個引發了尷尬的人卻自顧自地翻了個身,鼻尖在他腰腹間蹭了蹭,找了個柔軟舒服的位置窩下來,呼吸漸漸變得綿長。

過了好半晌,沈還才慢慢放鬆了手臂,垂眸去看腿上的人。

街道上的燈影如水般投入車窗,光影在兩人身上不斷流淌。青年閉著眼睛,劉海軟軟搭在眼瞼上,兩頰卻因體內的高熱而發紅。

沈還遲疑半晌,伸手輕輕將他蓋在眉眼上的發梢撫向一旁,那人卻像是察覺了什麽,一翻身抓住了他的手,輕拖過去壓在臉下,滿足地勾起嘴角。

變幻的光影裏,沈還手臂微僵,被靠上來的那一團高熱,燒得耳根通紅。

寧馨私人療養院是沈家的產業,醫療資源在滿足沈家需要後對外開放。

看到沈家太子爺扶著一個雋秀的男人進門,今晚值班的李醫生差點打翻桌上的保溫杯。

簡單檢查後,李醫生安排了護士到急診室來抽血。

襯衫的袖口被卷到手肘以上,紀放細瘦白皙的手臂上能隱約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護士熟練地將紮帶捆上紀放的上臂,伸手拍了拍他的臂彎,將刺血針快速紮進血管。

尖銳的針頭紮破皮膚的一刹那,沈還有點緊張地偏頭看了眼靠在他肩上的紀放,那人卻隻是微微皺了皺眉,唇角抿起,一副忍耐的模樣。

他悄悄舒了口氣,看著深紅的血液流進真空管,又接過護士手中的棉簽,在拔針後替他按住針眼。

血液化驗需要十來分鍾的時間,李醫生看了眼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小心建議道:“沈總,要不,讓您朋友在觀察室睡一下?”

沈還拿起按在紀放臂彎的棉簽,見針眼已經止了血,便伸手把紀放卷起的袖子放了下來,略一點頭。

觀察室就在旁邊,沈還扶起紀放,小心地將人安置在**。

或許是累了,紀放的手終於離開沈還的衣角,乖乖地塞進被子。

沈還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伸手輕輕撫著被紀放捏皺的衣角,心中竟覺得有點空空的。

正怔愣間,外間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伴隨著擔架推動時輪子與地麵的摩擦,不知哪裏的儀器“嘀嘀嘀”地響成一片,鬧哄哄地衝進了急診室。

沈還皺了皺眉,**的人卻陡然翻了個身。

紀放眼睛並未掙開,臉上卻現出痛苦的表情。

他似乎陷入夢魘,手腳揮動幾下便踢了被子,好像想要掙紮著站起來。

沈還連忙起身,雙手按著紀放的肩,在他耳邊輕喊:“紀放,紀放!”

可這時的青年卻充耳不聞,雙臂不斷向上抓撓著,像是想要抓住什麽。

本就發燒得渾身無力,他卻像是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想將身前看不見的東西留下。

可這一切似乎都是徒勞,他的手指抓不住任何實物,臉上現出委屈的神色,眼角也緩緩的滲出淚珠。

沈還伸出一隻手,輕輕捉住紀放的手,那隻手立刻回握過來,委屈變為焦急。

沈還看著他著急的模樣,不知該怎麽幫他。沉吟片刻,他手臂繞過紀放的後頸,稍稍用力,輕輕將他的上半身托起,將人抱在懷裏,輕輕地哄著:“沒事了,沒事了……”

紀放已經掙紮出一身冷汗,初時還在推據,在沈還低沉話音的安慰下,終於慢慢放緩了動作,靠在他懷裏輕輕喘氣。

沈還低頭,想要去擦拭他額頭的汗水,卻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前方。

那雙眼並沒有焦距,眸子裏卻有著深刻的哀傷,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他直直地看著。但沈還覺得,紀放根本就沒看到什麽。他的目光穿越眼前的病房而去,看見的隻是他心裏的某個人或某樣東西。

那雙眼裏水霧漸濃,匯聚成一滴淚緩緩滑下眼角,紀放蹙著眉,喃喃念叨了一句什麽,表情可憐兮兮。

沈還有些遲疑地換了個姿勢,一隻手將人往懷裏抱緊了些,另一隻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小聲道:“沒事了,睡吧”。

李醫生拿著化驗結果回來的時候,沈還還把人緊緊樓在懷裏。

看到他倆的姿勢,醫生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他輕輕咳了一聲:“沈總,結果出來了,血象不高,應該是工作疲勞又著了涼,我先給他開點退燒藥,再吊上一針,很快就沒事了。”

沈還略一點頭,微微轉身,把人放在枕頭上。

紀放像隻受驚的小獸,抓著他的手指不肯放開。

他便讓他抓著,另一隻手一直在他背上輕拍。

藥物注射大約半小時後,紀放終於退了燒,沉沉睡去。

李醫生鬆了一口氣,看了眼一直坐在床邊的沈還,小心開口:“沈總,打上針就沒事了,您要不要到隔壁房間去休息一下?”

沈還默不作聲地看了眼自己依舊被緊緊抓住的手指,搖頭道:“不必了,我就在這裏看著,你去忙吧。”

手機一直在震動,沈還拿出來看了一眼,又是老宅那邊的事。

他看了眼躺著的紀放,青年已經安靜下來,手上掛著點滴眉目乖順的模樣,和早前一膝頂向別人要害的狠辣樣子判若兩人。

第二天一早,紀放醒來的時候,很是迷糊了一會兒才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哪裏。

自殺青宴結束到現在,記憶像是籠上了一層白霧,不甚清晰。

恍惚記得,是沈還把他帶上了車,好像……還夢見了小寧。

他在床頭愣了半晌,為什麽是沈還?

不明白這人為什麽會出現,紀放擺了擺頭,伸手拿起床頭小櫃上的手機。

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小王打來的。

最後一次聯係他應該是在淩晨,小王發消息來說:“紀哥,我才知道你坐沈總的車走了,您記得多喝熱水吃點感冒藥。你放心,你和沈總的事,我不會告訴蔣業的。”

看著這條投名狀一樣的信息,紀放搖了搖頭,一笑了之。

作者有話要說:

沈還:抱抱老婆安慰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