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是我們家最好看的。

就在幾天前——

喬墨無意間手滑,把想要發到微信文件傳輸助手中的視頻,發去了被自己置頂的家人群中。

如果視頻有名字,可以是《狂吃魚幹的小黑》。

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無法撤回了。

他看了眼時間,小力咬著下唇,希望自己沒有打擾到大家工作。

半個小時過去,喬墨的忐忑漸漸化為烏有。

人數為“4”的群裏,沒有一個人接話。

目前,他的父母在國外出差,哥哥在國內打理總公司。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唯獨喬墨無所事事。

喬墨之前詢問過陳淩,有沒有什麽事是他可以幫得上忙的。

陳淩擺擺手,對小兒子幾乎是到了溺愛的程度:“你這個年紀好好玩就行,公司的事枯燥,我們和你哥會處理。你寒假不是去實習過幾天嗎?我看你每天上班都像是被打蔫了的糯米餅。”

可愛是可愛,就是看著軟趴趴的,沒什麽精神。

陳淩認為喬墨對此不感興趣,便道:“等你畢業了,想幹什麽都行,不一定要被綁在喬盛。”

這些話,喬墨的父親喬司行也讚同。

包括喬嶼。

畢竟大家都見識過喬墨變成糯米餅後,在公司有多沒勁兒。

-

昏昏欲睡的午後,貓咪正在小憩。

喬墨抱著筆記本電腦操作,屏幕中是一款他玩了大半年的遊戲。他做完了今天的任務,百無聊賴地躺在地毯上,對著一個微信頭像出神。

他對這個頭像的備注,之前是“師父”,現在是“硯池學長”。

喬墨落寞地用指腹點開了它,看到這一個月裏,自己斷斷續續發的那些消息,有長有短,有帶表情的,也有不帶表情的。

例如他試圖用貓咪搭話——

[學長,我最近養了一隻貓,叫小黑,它超級可愛。]

[小黑的視頻看了嗎?]

[它最近不太聽話,總是對著窗戶叫,還不讓我靠近,脾氣暴躁。我問了寵物醫生,他說可能是**了。]

無果。

他開始說遊戲——

[新開的副本好難,我跟了幾次開荒團,都沒通關。]

[如果你在的話,一定全通過了。]

…………

最近的一條是昨天半夜發的。

[學長,我想了好久,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不合適,是我以前做了什麽嗎?]

這麽多條消息,沒有一條是被回複過的。

但喬墨能夠一直給這個微信發消息,那就證明硯池並沒有刪除他。

喬墨放下手機,傷心地用手背擦掉眼角若有若無的水汽。

身旁手機很突然地振動起來,喬墨以為是硯池回複自己了,飛速拿起。待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喬嶼的私聊消息。

喬嶼:[養貓了?]

喬嶼素來話不多,平日裏更不愛在群裏說話,免得陳淩囉唆他對喬墨態度冷淡。

喬墨:[路邊撿的,叫小黑。]

喬嶼:[喜歡貓?]

喬墨老實回答:[喜歡。]

喬嶼對弟弟很有耐心,不似平常在公司那般嚴肅,他問:[喜歡什麽樣的?]

喬墨:[啊?]

喬嶼:[我讓秘書去貓舍給你挑一隻。]

喬墨急忙拒絕:[屋子裏有一隻貓就夠了。]

喬嶼誤以為是房子小的緣故,道:[爸媽嫌你的公寓太小,讓人在C大附近的小區選了幾套不錯的,等你生日之前去挑。]

喬墨嚇了一跳,他連這套都還沒住熱呢。

[現在住的就很好了!我很喜歡,不用給我換了,我習慣住小房子。]

喬嶼沒回。

喬墨知道他們都忙,懂事地不想浪費時間,直白道:[哥,其實你們已經對我很好很好了。]

一分鍾後。

喬嶼發來語音,他大概是在走路,身側有風擦過他的西裝。

他的聲音沉穩耐聽,理智客觀:“爸媽挑的小區離我住的地方近,我也能方便來看你,媽會放心些。”

下一條。

“他們是想盡力彌補你,我建議你不必事事拒絕,這會讓他們感到傷心。”

喬墨登時啞然,滿腹言語都被“彌補”兩個字堵住,變成一股酸水翻湧,叫他鼻尖跟著發酸。

家人對他越好,他越是覺得自己無法回報。

他默默抿唇,心裏頭壓著一層雲霧,悶悶沉沉地撥不開。

晚上九點多,喬墨才陸續組織了一段禮貌的話語。

[哥,我會和爸媽一起去挑房子,但貓是真的不用送我了。小黑最近很敏感,脾氣也暴躁,一口貓糧都不願意吃。我擔心家裏來了別的小貓後,它會直接把自己餓死。]

發過去後,聊天界麵沒什麽動靜。

喬墨猜想喬嶼估計是在加班,他也早就習慣了家人忙碌於工作的生活,並沒等待喬嶼的回複。

他剛打算鎖屏手機,一條未讀消息就跳了出來。

喬嶼:[你可以試試XX牌的魚子醬拌貓糧,它一定會吃。]

緊接著,又是兩條。

喬嶼:[我在工作呢。你看見就行,不用回複。]

喬嶼:[忙,千萬別回。]

這語氣,根本不是喬嶼。

喬墨疑惑地看兩遍,是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謹遵哥哥的話,乖巧地沒再做打擾,小心翼翼地保持了點距離感。

因為嚴格算起來,喬墨和喬嶼才相認了沒幾年時間。這期間,兩人見麵甚少,溝通不足。所以,就算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對彼此也並不算特別了解。

-

這一切歸根於喬墨在不到三歲時,由於保姆的疏忽,他被人**抱走了。

待喬家把他找回來時,他已經十六歲了。

多年的分別,讓喬墨對家人備感陌生。

再加上喬墨在養父母家這些年,心理上出了點問題。那會兒,他連同旁人正常說話都做不到,被迫休學一年了。

當年,在喬墨被養父母買走後不久,他們就懷上了自己的小孩。礙於他們早前花錢費力地給喬墨上了戶口,便也不好隨意丟棄。

喬墨注定成了“家”中多餘的人。

即便他沒受到虐待和苛刻,那種多年被“家人”刻意冷落、孤立、無視、當作累贅的處境,漸漸地使他封閉起自我。

是陳淩放下所有工作,無微不至地照顧他,陪他做心理治療,才將他恢複到如今的模樣。

那段時間裏,喬墨無法去高中上學,陳淩就請了各門課的家教,一對一教學。她更是全程陪同,偶爾還會親自輔導。

陳淩是個異常聰明的人,本身也是名牌大學畢業。若說夫妻倆在事業上誰主誰輔,那一定是陳淩為主,喬司行為輔。

她成功地將喬墨倒數的成績提了上去,讓他考入了人才濟濟的C大。

拿到通知書那天,陳淩讓保姆做了一桌子好菜,開了兩瓶紅酒慶祝。

她喝醉了,舉著酒杯在別墅裏愉悅轉圈。

喬司行跟在後邊勸她少喝點。

她滿嘴酒氣,神采飛揚地笑道:“司行,我今天,真的真的太開心了!”話罷,她指著一張沙發,麵孔一沉,厲聲道,“喬嶼,你個不孝子!”

喬嶼喊道:“媽,那是沙發。”

陳淩一腳踩在沙發上,狠狠道:“不孝子!”

喬嶼口吻淡定地問:“我又幹什麽了?”

陳淩捂臉假哭:“你小時候說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媽媽!你現在嘴巴縫了線嗚嗚嗚……”

“……”

陳淩甩開喬司行,衝到喬嶼麵前控訴:“你還把我生日蛋糕上的‘27’換成了‘47’!27是我的幸運數字,你個逆子!我讓你要腳踏實地,但你的誠實是拿來對付我的嗎……”

她酒品很差,喝醉後基本不講道理。

陳淩一個踉蹌。

正在吃飯的喬墨趕緊放下筷子,起身扶住了她:“媽媽,少喝一點。”

喬墨聲音輕輕的,耳後微紅,看上去異常可愛,看得陳淩心頭打戰。

她眼眶一熱,回身抱住了喬墨,這回是真的哭了:“寶貝。”她費勁地抹掉眼淚,對喬墨保證,“放心,不害怕了。媽媽陪你一起去上大學,以後……以後公司的破事兒,我都不管了!”

喬墨搖搖頭,笨拙地撫著陳淩的肩膀,懂事道:“我想自己去上學。”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按喬墨這個情況,他們不確定他是否能獨自去大學,接觸那麽多陌生人。

再者……喬墨往前因為性格問題,被校園霸淩過。

這是當年喬墨休學的主要原因。

喬墨看出了他們的顧慮,躊躇道:“這裏沒有人認識我,不會有人再欺負我。”他紅著臉頰,耳朵要燒起來,他的雙手捏緊在一處,十分努力道,“媽媽,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我覺得……我應該是沒問題了。”

喬墨明白,陳淩是個很好的母親,可比起這些,她更適合在她多年拚殺出來的事業中閃閃發光。

喬墨不想將真心愛護自己的人拘住,他時常覺得自己才是虧欠家人的那一個。

自從他回來後,喬家的每一個人都待他很好,好到了像是在保護一件易碎品那般小心。

這並非喬墨所想要的。

隻不過,喬墨依舊不擅交流,或是說恐懼與他人過多交談。他的情況雖有好轉,但也沒到能和不熟悉的人,麵對麵健談交友的程度。

他傻傻地期盼道:“我也不住校,隻是去上個課,應該沒什麽人想和我說話吧。”

喬司行一聽,直截了當地打破了喬墨的天方夜譚,如實說:“你是我們家最好看的,避不開。”

陳淩舉雙手讚同。

這時,夫妻倆突然想到了什麽,看向了一旁的大兒子。

喬嶼拿著咖啡的手一頓,有種不好的預感。

陳淩挽住喬墨的手臂,湊到他耳邊悄聲:“你看看你哥。”

喬墨茫然,聽話地看過去。

她指明了,說:“冷漠高傲,目中無人,目空一切。這種狀態最不容易臉紅尷尬,也不容易被人黏著,因為他沒有良心。”

陳淩唉聲歎氣:“要不你勉為其難學學他吧。”

喬嶼:“?”

次日,喬嶼買了一個蛋糕,上麵寫著“祝陳女士27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