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指相扣扣的是真心
在呼嘯的風聲中, 一道聲音穿過冰冷空氣。
宋雲回沒有任何察覺，戴著雙重圍巾鑽進車裏。
扶著車門的秦書轉頭。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他看到一個人正好從車裏出來, 頭發有些淩亂, 風塵仆仆。
那個人直直看向這邊。
剛才叫宋雲回名字的應該就是這個人。
兩個人對上視線。
秦書對上對方洶湧著情緒的眼睛, 沒有絲毫退縮閃躲，帶著一貫的沉穩冷靜。
已經舒舒服服窩進車裏的宋雲回抬眼看他, “怎麽了嗎？”
秦書關上車門, 之後坐進駕駛座，說, “沒什麽。”
停在校門外的車開始緩慢移動, 之後離開。
雪地裏就隻剩下來往零星幾個人和停在路邊的車。
司機跟著下車，寒風吹著不自覺抖了下，之後出聲：“鍾總？”
他不懂, 都到這裏了, 明明都看到人了已經, 結果在這個時候停下了腳步。
他不懂, 但是不敢多問，隻能問下一步該做什麽。
鍾許手指握緊了車門邊框, 低頭看著被踩上了灰色腳印的雪地。
他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要懦弱。
他想和宋雲回見麵, 想要認真道歉,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身邊已經有了其他人的對方。
即使時間短暫, 對麵兩人的交流不算多, 但仍然可以察覺出有什麽不一樣。
就剛才的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事。
他在想要是追上去, 他又該說什麽, 又會被告知什麽。
他可能會知道不想知道的事, 可能會發現兩人的關係不一樣。
他也想象不出宋雲回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樣子，不知道事情要是發生了該怎麽處理。
至少他現在還沒想好該怎樣處理現在的狀況。
司機看向站在一邊的人，心裏悄悄驚訝。
鍾總這是……退縮了？
還是說害怕了？
沒想到之前向來是一往無前的人居然還有這種時候。
司機在一邊默默驚訝，還帶著一種微妙的吃瓜的心情安靜在一邊站著。
“……”
但領導者就是領導者，腦子清晰又轉得快。片刻的安靜後，鍾許在沉默中把事情從頭到尾重新疏通了一遍。
他呼出一口氣。
這次沒有貿然見麵是正確的。
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實際上並沒有，現在也不是正確的時機，他還有之前忽略的事情沒有查清楚。
對麵的人並不是他以為的簡單老實的朋友。
就這樣站在車外出手機，他打了一個電話。
“……先密切注意，不要做這麽多餘的事情，另外查一下秦書，仔細一點。”
平靜的外表之下，是不斷敲擊著放在口袋裏的東西的手指。
***
溫暖的車內，宋雲回舒服眯起眼睛，秦書也沒提起剛才的事，專心開車。
窗戶阻擋了外邊的風聲，宋雲回靠在椅子上看著兩邊向後退去的風景，之後聽到秦書出了聲。
他說：“你往後看。”
宋雲回於是回頭。
車後座有小桌子，桌上沒有雜物，隻有一束淡藍紙張包裝的花束。
很大一束，占了滿滿的位置，小桌子已經沒有空餘的地方。
或許也不能叫做花束，上麵的不是花，像是針織的小恐龍，綠色的，大白牙和頭上的角都有，某種程度上的很還原。
眼睛微微睜大，宋雲回問：“給我的？”
秦書“嗯”了聲。
在旁邊動來動去動了半天，宋雲回終於從圍巾的束縛裏掙脫出來，側身抱過花。
滿滿的一大束，他手不算小，拿在手裏甚至有種握不住的感覺。
小恐龍看上去都是精心做的，每一個都很好看。
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個小恐龍，宋雲回轉頭看向秦書，到現在還是很驚訝，問：“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是各種意義上的驚訝。
在他印象中，旁邊這個男人很居家且樸素，不像是會準備這種小驚喜的人。
秦書眼睛絲毫沒往他這邊飄，就隻看著路和後視鏡，說：“沒過多久，覺得你應該會喜歡所以訂了。”
語氣聽上去一如既往的冷靜，還是那個秦小書。
隻是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青筋隱隱突出。
宋雲回自己的手機還在兜裏經過層層保護，秦書的手機就在一邊，他於是順手借了對方的手機，對著小恐龍花束進行幾連拍。
秦書的手機設了密碼，在他之前借手機看小漫畫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了他，他記得住，但是很長，每次鎖屏之後都需要重新輸半天，最後秦書幹脆直接把他的指紋錄進了手機。
錄了指紋解鎖之後速度瞬間變快，就比如說現在。
對著小恐龍使勁拍，他拍完之後眉眼微沉，氣息下沉，用一種特殊又做作的姿勢慢慢放回手機。
這個人總是時不時就開演，放手機還放出了一種長劍回鞘的感覺，秦書開著車，嘴角微揚。
放回了自己的長劍，宋雲回轉頭問秦書：
“今天去哪裏？”
秦書瞥了他一眼，問：“想回高中看看嗎？”
宋雲回稍稍睜眼，“進得去？”
盡管對高中印象不多，但是之前隻進不出難進難出的規矩到現在還記著。
秦書說：“我之前問過，隻要登了記就可以進去。”
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汽車導航換了一個目的地，之後慢慢接近。
學校離A大很遠，和秦書聊了一會兒天，宋雲回想要打開小遊戲，最後還是不得不從兜裏掏出手機，結果發現電量已經耗盡忘了充，關機關得很幹脆。
準備找充電器的時候他又發現這輛車不是之前經常開的車，沒有和他手機匹配的充電頭。
於是最後擔任重任的還是秦書的手機。
手機很給力，玩小遊戲的時候很流暢不卡頓。
車上偶爾有說話聲和小遊戲的聲音，直到後來太久沒有操作，手機自動鎖屏，小遊戲的聲音不知不覺消失。
宋雲回睡著了。
他一隻手揣著暖手寶，另一隻手伸出來拿著手機，整個腦袋像埋進了圍巾一樣。
車輛重新從郊區駛入了市區，在車流滾滾的大馬路上慢慢跑著，最後緩緩地停在了學校周圍。
解開安全帶側過頭，秦書看到旁邊的宋雲回還在睡。
之前一直以來的堅持調理似乎已經有點成效，雖然作息還是沒能完全改過來，但是對方的臉不再像之前一樣總是很蒼白，即使到了現在這種很冷的時候，他的臉色仍然還算紅潤，之前熬夜熬出的黑眼圈已經慢慢淡去，睡得很香。
停下打開車門的手，秦書最終在座位上安穩坐下。
或許已經過了有一陣，也可能並沒有多久，旁邊人動了動，支楞了一下，他於是開始慢慢解開安全帶。
宋雲回睡醒了。
他睡醒就開始東摸西摸，大概是在摸自己的手機，腦袋後動作一步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手機已經沒電，手上還握著秦書的手機。
他一邊揉眼睛，一邊把圍巾還給秦書讓他自己戴上，之後問：
“到了嗎？”
秦書點頭，一邊把圍巾戴上一邊說：“剛到。”
宋雲回打了個嗬欠。
兩人一起下了車。
宋雲回下車之後就開始看著周圍的景象。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這裏像是沒怎麽變，仍然看上去有些熟悉，熟悉中又透著陌生。
他正瞅著，秦書走到了他身邊，頭上先是一涼，再是瞬間而起的溫暖。
棒球帽不保暖，秦書給他換了一個毛絨帽子，看帽簷應該是純黑的。
溫暖加倍。
兩個人一起往校門走。
畢業生回校的借口向來很好用，保安還在看著手機裏的電視劇，把表單遞到兩人麵前讓他們自己填，眼睛更多的是顧著自己的電視。
把所有信息都填好，再把表單重新還給保安看了一眼，兩人成功混進了學校。
學校很大，隻教學樓就有六棟，這些年應該是翻新了一遍，看上去比印象裏要氣派了不少。
從校門進來後就可以看到第一棟教學樓，白色的牆體，整齊的玻璃窗和窗戶下麵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的空調外機上麵堆了一堆雪。
宋雲回記得這棟教學樓，要是他的記憶沒有出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學校的時候就是進的這棟樓。
已經在不斷淡去的記憶好像又重新開始慢慢回來。
隔著窗戶，他們仍然可以看到教室裏麵的景象。
和他印象裏的一整塊黑板和木質的書桌不同，現在教室裏已經重新刷了漆，單塊黑板換成了可以滑動的多麵黑板，桌子也換成了膠質的看上去更科學的書桌。
很多都和以前不一樣，但是在種種的不相似中，好像又有什麽相同點。
高中的記憶是模糊的，但並不是絕對模糊，他記得偶爾從身邊經過的人群，記得上課在前麵打手勢的同學，記得體育課從空中劃過的籃球，但他記不得他的同桌，記不得課間的時候自己和同學聊了什麽，記得放學過後去過的街巷，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去那裏，又是和什麽人一起去的。
在這種時候回到學校有另外一種不同的感覺。
宋雲回用秦書的手機給他們拍了不少照片。
與其說是在玩，不如說是在回憶，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想起更多的事情。
秦書總是很配合他。
一起拍完了一張合照，他看著宋雲回眼神移開，又跑去拍路上的小花小草，就站在一邊等著他。
宋雲回拍完小花小草就自動歸隊。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著，接連路過了幾個教學樓。
直到走到最靠近食堂的那個教學樓旁邊，聽到了裏麵隱隱傳來的讀書聲和講課的聲音時，他們這才發現學校裏還有學生在上課。
現在學生們的寒假普遍都還沒有結束，大學已經放假很久，他們以為這裏應該也沒有人才對。
這裏不僅有人，看樣子還已經有了很久，大概是高三的學生，在過年後就已經回來開始為高考做準備。
這個時候的學生對除學習之外所有事情都充滿了興趣，窗外有兩個人路過都會盯著看半天。
沒想影響學生學習，兩人加快速度，離開了他們的視線範圍。
兩人最後去的是操場。
冬天冷清學校裏的操場一個人也沒有，一眼望去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操場裏積了很多雪，宋雲回跑過去再蹲下來，之後轉頭看向秦書。
秦書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操場上的風吹過，厚實的圍巾沒有被吹動，到是頭發微微動起來，一如既往的安靜穩重。
明明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背景，眼前的畫麵和記憶裏模糊的畫麵奇異地重合了起來。
“……”
隨手捏了兩個小雪人，宋雲回站起來小跑著到了對方身邊。
他笑了下，說今天已經玩夠了，可以回家了。
秦書低頭問他：“已經玩夠了嗎？”
宋雲回說：“夠了。”
於是今天的行程就這樣宣告結束，兩人一起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他們換了另外一條路走，這條路上宋雲回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一直拍照。
兩人回到校門口保安室登記離開。
等到兩人離開的時候保安還在看電視，並且看上去很投入，快速確認了他們填的信息後就放兩人離開，像是怕多耽誤一秒。
保安想要速戰速決，宋雲回在聽到了保安外放的熟悉的電視聲音後同樣很配合地沉默著速戰速決 。
出了校門後，在熟悉的景象裏，多了一堆不屬於這裏的人。
是很熟悉的人，看上去目標明確。
對宋雲回來說這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但是秦書清楚，這是今天發生的第二次在校門被堵的事。
這一次的人他記得，也知道這個人遠比第一次人要難纏很多。
是宋雲揚，他看著就像是剛從公司裏趕過來，裏麵還穿著鐵灰色的西裝，還打著領帶，隻是在外麵套了件大衣。
他的身邊是陳伯，再後麵是助理和保鏢，風格很顯然的冷硬。
宋雲揚向前走出一步，看向看上去穿得暖洋洋的宋雲回，視線掃過對方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樣消瘦的臉頰和帶著還未消散的笑意的眼睛，之後開口說：
“雲回，我來接你回去。”
陳伯在旁邊跟著喊了一聲“二少爺”。
宋雲回眼睛裏的笑意淺淡了。
宋雲揚說：“現在情況有些複雜，你現在先跟著我回去，之後無論是要演戲還是要怎樣我都支持。”
鍾許這次錯過了先機，那他們就必須要趕在對方之前把宋雲回帶走。如果對方率先成功，那麽就和之前鍾許說的一樣，他們宋家恐怕再也要不回宋雲回。
宋雲回淡淡抬眼看向他。
是冷淡的，像是看一個陌生人的表情。
第一次看到對方的這種眼神，宋雲揚心裏一顫，但是呼吸不亂表情如常，說：
“從小到大隻有我和爸會真心對你，現在除了我們，你一個人……”
他或許也是亂了的，已經開始口不擇言。
但是他的話並沒能夠說完。
原本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秦書垂眼，握上了宋雲回的手，之後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