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見麵先喊一聲媽

酒吧裏,迷離的燈光閃爍,男男女女在舞池裏扭動著身軀,摩擦蒸騰出曖昧的熱氣。

周臨坐在外沿的卡座上,雖然沒有同其他人一樣一起下到舞池裏群魔亂舞,但麵對各色人群的敬酒也來者不拒。

手中的酒杯被人碰了一下,發出“咣”的聲響。周臨聞聲抬眼,見鄭櫨不知何時從舞池裏出來,拿了杯酒坐在了他身邊。

鄭櫨是他朋友,也是今天邀請他來這裏的人。

鄭櫨抬手鬆了鬆領口,吐出一口熱氣,然後偏頭問周臨:“小少爺,不一起去玩嗎?”

“不要。”周臨幹脆利落地拒絕了。

他喜歡熱鬧,但不喜歡自己摻和進去。

“出來玩還這麽放不開,多沒意思啊。”鄭櫨繼續勸誘他。

周臨皺眉,聲音冷了幾分:“我不喜歡。”

聽到周臨不高興的聲音,鄭櫨轉過頭,就看見周臨微蹙著眉頭看著他。

明明是不耐的表情,由周臨做出來卻沒有半點惹得人不高興的感覺。

在迷蒙燈光下依舊清透的瞳眸裏含著一點埋怨,麵頰因為酒意被抹上了紅暈,唇也被酒液浸得瑩潤。

在喧鬧的酒吧裏,周臨安靜地坐著,與周圍的迷亂形成了天然的隔閡,側臉的弧度在暗淡光影下反射出一點貝殼似的瑩潤光澤。

他拒絕你,隻會讓人覺得是自己錯了,而不是對方不識好意。

就連和周臨相識已久的鄭櫨看見他這番模樣,都不免心漏跳了一番。

“算了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鄭櫨道。

真要讓周臨下去和那群人一起瘋玩,還不知道是誰占誰便宜。

“嗡”的一聲,周臨放在褲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摸出來摁開屏幕,昏暗環境下驟然亮起的光刺得他雙眼一眯,眼尾滲出一點淚水來。

是班級群裏發來的消息。

[帶班:@全體成員,今天導員要查寢,請各位已報道的同學安心待在寢室。]

周臨:“!!!”

見到這條消息,周臨雙眼猛地瞪大,連被醉意浸透的腦子都一下子了幾分。

沒記錯的話,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吧?

為什麽剛開學就要查寢啊!大學原來這麽多事兒的嗎?

鄭櫨在下麵跳累了,於是上來休息順便陪著金貴的周小少爺。沒想到他剛在對方身邊坐下沒一會兒,就看見周臨站了起來,那架勢竟是要離開。

“誒誒!”鄭櫨連忙拽住他的袖子:“不是吧,我不就勸你幾句,你不想去就不去,咋還要走人呢。”

“沒。”周臨把手機屏幕亮到鄭櫨麵前:“導員要查寢,我現在得回去。”

鄭櫨喝的也不少,眯眼看清了周臨手機上的消息後,滿不在意地揮揮手:“不過是查寢罷了,怕什麽,來咱繼續喝。”

“我和你又不一樣。”周臨麵無表情地把手機揣回兜裏。

鄭櫨比他大一歲,目前在上大二,經過一年的曆練,早已變成了一個在規則的邊緣反複試探的老油條。

但周臨才剛上大學,今天是他報道的第一天。雖然周臨不保證自己以後會不會也變成鄭櫨那樣,但在目前,在剛踏入一個新的環境時,他還是不想去貿然挑戰規則的。

見此,鄭櫨便沒有繼續攔住周臨,而是拿過對方的手機,給周家的司機打了個電話,叫他過來接周臨。

不找人來接他,鄭櫨擔心喝多了的周臨直接醉倒在路邊。

“回去後給我發個消息報平安啊。”鄭櫨對周臨道。

周臨比了個OK的手勢。

司機接到周臨後一路開到了學校門口,要進校門時,被道閘杆攔了一下。但那杆子還沒等完全落下,就又升了回去。

見此,司機一腳油門直接開進了學校裏。

崗亭裏,年輕保安見此皺眉,他回頭看著阻攔了自己動作的老保安,說道:“未經登記的車輛不能隨意進出學校。”

老保安抽了一口煙,然後對他解釋道:“那是周家的車。”

年輕保安一愣:“……周家?是那個周家嗎?”

在A市,周家指的隻有一家,那就是A市首富周宏輝。周宏輝旗下有以億聯集團為首的數十家公司,是目前互聯網行業的領軍人物。因為抓住了機遇站在風口,周宏輝一躍成為A市的商業龍頭,周家也成功躋身頂豪之流。

老保安點了點頭。

他彈了一下煙灰:“周家為了自家小少爺能進A大,可是給學校捐了一棟樓。”

入學都能破格錄取,至於開車進學校這點小事,就更不可能攔住對方了。

年輕的保安轉頭看了眼揚長而去的豪車的車屁股,目光裏流露出了一點羨慕。

上車後周臨也沒閑著,不停地刷著群裏的消息,關注同學在群裏匯報說導員查到了哪個寢。

最新的消息是208,而周臨住在305,還算是來得及。

因為知道周臨著急,這一路車的速度就沒慢下來過,等在宿舍樓下停下來的時候,被醉酒和暈車雙重夾擊的周臨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

“少爺,你還好嗎?”司機扶著周臨下了車。

周臨皺眉咽下湧到喉間的反胃感,然後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他酒量不差,但今天喝的格外多,因為這是鄭櫨為了慶祝他上大學特意組的局,他不好推脫。

離開了那個喧鬧的環境,夜晚的冷風一吹,周臨的頭頓時疼了起來。他掃了眼手機屏幕,見群裏說輔導員快要去三樓了,立馬又強打起精神跑進宿舍樓裏。

進樓裏了就好,哪怕是在走廊撞上了導員,也可以說他剛剛是去衛生間了。周臨想。

周臨邁開長腿,一步跨過好幾蹬,經過二樓時他特意轉頭看了眼走廊,卻發現過道內安靜無比,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應該是已經到三樓了吧。周臨猜測。

可等他到了三樓,走廊依舊安靜無聲。

但周臨的腦子此刻已經想不了那麽多了,他在走廊裏跌跌撞撞,摸索著找到了自己的寢室後,發現門沒關嚴,就徑直推開了。

“我回來了——”

一推開門,一股混合著劣質香精的洗滌劑味道就闖入周臨的鼻端,好巧不巧還是周臨最討厭的橙子味。

周臨毫無防備地吸進去一大口,在樓下勉強被壓抑的反胃感再也忍不住了,周臨臉部肌肉抽搐了幾下,猛地一彎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聽見聲音,原本在寢室窗台前站著的一個人回過身,然後就把周臨吐在地上的動作看了個正著。

何寒看見眼前的一幕,眼前一黑。

他剛剛收拾完的屋子,剛拖完的鋥亮的瓷磚地麵上,一下子又被汙漬蓋住了。

何寒渾身散發出低氣壓,但周臨對此無知無覺。

嘔吐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就沒辦法輕易結束,周臨吐了一會兒便腿軟地坐在了地上,然後接著吐,眼角還掛著因嘔吐導致的短暫窒息逼出來的淚水。

何寒見髒汙的麵積越來越大,額角頓時一抽一抽的疼起來。

動作快過思緒,何寒大跨步走到周臨身邊,彎下身子就要拎著對方的衣領把他扔進衛生間。沒想到這時對方恰好抬起頭,一雙濕漉漉的,琥珀色的眸子就驟然闖進他眼裏。

何寒的動作遲疑了一瞬。

模糊的視線裏,周臨看見一雙長腿朝自己走過來,他仰起頭,透過被浸濕的眼睫,隱約看見一個人停在他麵前。

對方身上散發著寒氣,但周臨因為醉酒感知力下降,絲毫沒有被壓迫的感覺。他用力眨了眨眼,擠掉一點淚珠掉下來,視野重新變得清晰,麵前人的相貌就清楚地印在了他眼底。

眉很濃很長,眼尾微微翹起,瞳仁極深,此刻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是一個沒見過的男人,但卻莫名帶給了周臨一絲熟悉的感覺。

殘留的一點理智告訴他他不認識這個人,但內心卻難以抑製地對眼前這人產生出一點親近感和依賴感。

就好像,無論他做什麽,對方都會無條件包容他一樣。

誰會這樣對待他呢……

周臨的腦子暈了起來。

離得近了,何寒就聞到了一股酒氣從對方身上傳來。心知自己這是遇到醉鬼了,何寒清醒了過來,繼續自己的動作,修長的五指勾住了這人的衣領。

但他沒想到這個醉鬼忽然激動起來,膝蓋往前蹭了幾下,然後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情真意切地大喊了一聲:“媽!”

聲音之大,透過沒關嚴的寢室門,在走廊裏不斷回響。

不知道哪個寢室打開了門,一個很欠的聲音應和了一聲:“誒!”

何寒臉一黑,立馬伸手甩上了門。

他重新低下頭,見那個抱住他大腿的麻煩家夥竟然已經睡著了。

何寒眉頭抽了抽,最終認命地把這人拎起來,扔到了對床的空床板上,然後拿出了清掃工具重新開始收拾地麵。

如果他沒猜錯,這醉鬼應該是他的室友之一。

他到校後就注意到一個床位下擺著一堆行李,但等了一天卻都沒有人收拾,沒想到床位的主人竟然深更半夜才回來,還帶著一身酒氣。

忙碌了半天,何寒終於把寢室重新清掃幹淨,然後重新洗了個澡打算上床睡覺。

路過新室友的床鋪時,何寒轉頭瞥了他一眼,見新室友側著臉,紅唇微張,打出輕微的鼾聲來。

何寒目光下滑,落到了新室友身上穿的那件上衣上。

即使他不怎麽了解奢侈品,也知道這是某個大牌出的當季新品。

雖然並不認識他,單憑對方的穿著打扮,何寒也能猜出來這位室友家裏恐怕非富即貴。

何寒冷哼了一聲,從唇裏輕輕吐出一個詞:“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