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去的路上寧秋硯回了好幾次頭,確認那群混混沒有跟在他的身後。
地下廣場是他上班的必經之路,這晚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不知道要不要打電話告訴警方,或者盡量與同事一起下班。
到家後,手機上多了一封郵件。
看完這封郵件,寧秋硯迅速打開窗戶朝樓下看去。
他們家的這棟居民樓很老了。
和那個年代霧桐市大部分居民區一樣,這裏也種了許多法國梧桐。樓間距很寬,中央被雪水浸得濕漉漉的水泥地麵上停滿了車。
淩晨,一片寂靜,連小區的流浪貓也不見蹤影。
也沒有人站在他家樓下。
寧秋硯關好窗戶,將冷風隔絕,重新看了一遍郵件內容。
Lu23121873:[為了你的安全,請不要再去N°上班。]
郵件發送時間是他到家一分鍾前,就像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一樣,清晰明了地提出了要求。
寧秋硯神色緊繃,盤腿坐在沙發上快速打字:[今晚在廣場上的那些人是你們的人嗎?]
打完這行字,寧秋硯眼睛緊緊盯著屏幕,心跳得有些快。
難怪那麽巧,會在那種時候出現幾個行人。
不早也不晚,就在他被混混纏上的時候。
可是他足足等了兩分鍾,這個聯係他的郵件賬號也沒有再發任何信息過來。
猜測對方應該是不會回複了,寧秋硯他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傻,也產生了一種不舒服的不適應感。
他的四周仿佛有一雙眼睛。
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是安全還是身處危險。
那是一雙幽黑的眼睛,瞳孔映著若有似無的深紅,眼尾微微上挑,自高處俯視於下方,俯視於他。
仿佛被一種密不透風的情緒包裹了。
寧秋硯一陣陣的心悸。
他著魔似的,不可抑止地去回想關珩的臉,回想關珩淡色的嘴唇和鬆鬆握著玻璃杯的手指。
身體如被火燎到。
連胸口都在發燙。
寧秋硯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埋著頭。
片刻後,等大部分思緒都回歸如常,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得停止大腦這樣的發瘋。
他想。
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
那封郵件裏講話的語氣很客氣,要求並不堅決。
寧秋硯認為那隻是一個建議。
而且,他也不能確認那晚出現在廣場上的人就是渡島的人,至少他接下來照常去N°上班,再沒收到過渡島的郵件。
他沒再見過那行人,也再沒見過那一群混混。
有時候寧秋硯行走在夜晚僻靜的小道上,在原地駐足回望,身後也隻是空****的路。
天氣越來越冷。
淩晨的地下廣場人越來越少,連賣唱的歌手也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N°客人變少,打烊的時間也變得很早。
大多數晚上,寧秋硯都窩在家裏,尋找適合他做、也允許每周耽誤幾天的兼職。
結果不盡人意。
半個月後渡島送來了第二批食材與食譜,寧秋硯更加用不著出門。
此後生活中一切歸於平息。
他再沒收到來自於渡島的半點消息。
白天變短,夜晚變長。
這個冬天來得很遲,又過於漫長。
距離第二次去渡島的日子還有一個星期時,蘇見洲給他打來電話。
“你不要再去獻血了。”
蘇見洲的語氣算得上嚴肅,寧秋硯還是頭一回聽見他這樣說話。
並且第一句話就是說獻血的事。
“怎麽了?”寧秋硯不明所以。
作為一個血袋,他非常有血袋的自覺,這大半個月他都按照淩醫生給出的食譜吃飯,營養品也吃了不少。
他的身體狀況比起獻血前還好了一些,臉色也好了不少。
獻血對他來說似乎不怎麽有影響。
蘇見洲似乎在僻靜處,講話有一點回音。
“我有一個同學在市法醫部門上班。”他說,“前幾天收了兩具被害人屍體。”
被害人?
寧秋硯愣了下:“我這幾天沒注意新聞。”
蘇見洲有點急:“不是你看沒看新聞的問題……你知道嗎,因為被害人的情況過於離奇,這件事新聞根本不讓報。”
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對寧秋硯說:“死者是一男一女,男性頭頸幾乎完全分離,頭沒掉全賴頸部剩了一側皮膚還有粘連,女性脖頸也有皮開肉綻的傷口,初步判斷是人的牙齒所致,兩人都是死於大量失血。”
蘇見洲說警方已經提取了傷口可能殘留的唾液進行DNA篩查,但因為死狀過於恐怖離奇,不允許公開報道。
也正是因為作案手段太過於殘忍,警察法醫也是人,內部私底下免不了談論這件事。
寧秋硯遲疑道:“這件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我不知道,可能沒有關係,我沒看見被害人的照片。”蘇見洲說,“但是,這兩個被害人,之前都在醫院有過獻血行為。”
這消息聳人聽聞,寧秋硯有一絲害怕。
蘇見洲知道他害怕了,又說:“我不是要嚇你,或者說關珩他們要對你做什麽。要不然你來我家住幾天,哪裏都別去了,等這件事過去再說。”
蘇見洲挺忙的,又叮囑了幾句,就匆忙掛了電話。
寧秋硯手摸到自己的脖頸,想起了那兩個小小的傷口。
他前幾天在鏡子裏麵照過,那兩個傷口已經完全好了,和他手掌的傷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本來已經忘了這件事。
這時又被他想了起來。
他重新登錄了那天去過的“未解之謎”論壇。
可能是論壇活躍用戶太少的緣故,寧秋硯發布的帖子竟然被頂到了首頁,已經有了一百多條回複。
他點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己拍攝的照片和問題描述。
光線下他的脖子顯得很白,那兩個小洞也拍得很清晰。
有人說他的照片是P的,很快就有人通過技術驗證並反駁了這一點。大家眾說紛紜,說什麽的都有,大概和寧秋硯在搜索引擎中查到的差不多。
但很快,就有人給出了不可思議的意見。
23L:[我覺得……是不是被吸血鬼咬了。]
這一層樓中樓回複很多。
論壇無人打理,UI設計的審美古早,看起來很是費眼睛。
寧秋硯一一點開看了。
[對哦,真的好像!話說你們應該都看過吸血鬼電影?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嗬嗬,吸血鬼,德古拉嗎?]
[會不會是讓蝙蝠蟄了啊?樓主在哪個城市,看看家裏有沒有蝙蝠或者蛇之類的東西,建議去看看醫生,別感染了。]
[樓上,蝙蝠?你認真的?]
[其實我聽說吸血鬼和蝙蝠本來都是一樣的東西。]
[吸血鬼真的存在?為什麽還不出來毀滅世界?]
[這裏是未解之謎,不是恐怖文學,很明顯傷口是樓主自己拿東西戳出來的,嘩眾取寵引人回複而已。]
[+1,這論壇多久沒出現過有趣的帖子了,樓主還是個新注冊的號。]
這樓漸漸歪了,後麵的回複也大多是從技術性方麵討論寧秋硯的傷口究竟是怎麽得到的。
寧秋硯從論壇退出來,重新回到搜索引擎。
這一次,他輸入了三個字:吸血鬼。
搜索結果跳了出來。
寧秋硯的眼皮也隨之一跳。
吸血鬼,英語:Vampire,超自然生物。傳說靠吸食人血為生,是死後從墳墓裏爬出來的生物,怕光、沒有體溫,沒有心跳,四肢僵硬長有獠牙,麵貌與死者無異,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此條下方有一些影視作品的鏈接,寧秋硯或多或少看過一些,就沒點開。
再下方緊接著就是一些詞條圖片。
除去影視資料,大部分圖片中的吸血鬼都是眼下烏青皮膚蒼白,有的麵孔暴露著血管痕跡,有的背上長了蝙蝠的翅膀,指甲長而卷曲,但無一例外都是猙獰的。
這些圖片往往都鮮血淋漓,伴隨著人類的絕望掙紮,陰森恐怖。
那些咬痕血肉模糊,極少數能看到清晰的齒痕。
一路看下來,除了皮膚蒼白、怕光這兩條與關珩能扯得上關係,其它都不沾邊。
或者說,對僅僅正式見過關珩一麵的寧秋硯來說,除了這兩條他根本沒有任何依據可以進行判斷。
關珩的皮膚蒼白,是有血液病。
關珩的家裏白天都拉上窗簾,是生活習慣?
寧秋硯不知道。
至少他接觸過的康伯、淩醫生等人,都出現在白天,並且都有正常的體溫。
可是,他脖子上的痕跡和手上消失的傷口又是怎麽回事呢?
渡島太過神秘了。
就像關珩。
寧秋硯一無所知。
蘇見洲提出的問題,才是他目前需要考慮的事。過了一天,蘇見洲打電話來,霧桐市出現了第三具有類似情況的屍體。
隔天一早,蘇見洲就開車來接走了寧秋硯。
霧氣彌漫。
晚上又下了雪。
整座城市都是潮濕而陰冷的。
坐在車上,被玻璃窗外的天光刺痛雙眼的那一刻,寧秋硯突然覺得他在網上查詢的那些資料太不現實了。
這才是真正的現實世界。
他給渡島的人發了郵件,在郵件裏說明了霧桐市發生的事和自己暫時不能去渡島的說明,並在最後補充,如果關先生有需要,他願意配合在本地采血。
實際上,暫停去往渡島的計劃,寧秋硯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做的那些夢,他對關珩產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都讓他感到沉迷而羞恥。
想停止,它們卻變本加厲。
他無所適從。
要命的是——
星期五早上,寧秋硯接到了關珩親自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