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6章
車主含笑頷首。
好人一生平安!感謝淳樸的勞動人民!
荀瀾感激地朝他施了一禮:“多謝郎君!”
回首望去,臨潁縣南門外就這一條大路,所以方才再累兩人都沒敢歇息。現在上了牛車,除非對方有馬匹,否則是追不上的。荀瀾微微鬆了一口氣,望著一起跑路的年少同伴:“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長長的睫毛散落下一片陰影,語氣很淡:“我叫寒玦。”
“寒冷的寒?決斷的決嗎?”
“玉玦的玦字。”寒玦薄唇輕啟,隨即垂下了眼眸,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帶著“丕”字的玉佩。自寒冬活下來,身上帶著一塊據說是母親給的玉玦,這便是姓名的由來了。
貂蟬、甄姬、大小喬……荀瀾不放心地掰著手指數了數,確定寒玦的的確確是路人的名字,不在三國的美人之列。不然這麽有性格有本事的美女,總讓人懷疑以後會發生什麽劇情。
“好名字,你方才也聽到我和荀彧說話了吧,我姓荀,單名一個瀾字,表字安之。”荀瀾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溫和地說:“三點水瀾,是波浪的意思。”
飽含父母期許的名字,希望他活得波瀾壯闊。然後就壯闊到三國時代來了。
“是。”寒玦點頭應道:“我還沒有表字。”
他自小在草原跟著老可汗長大,年方十六,還沒到取表字的年齡。
“倒也不必這麽拘謹……”荀瀾撓撓頭,有些束手無策。
對方身世又坎坷,怕是很難相信一個陌生人的善意,隻得自己話多一點:“對了,你多大了?”
“十六歲了。”
怪不得長這麽高,可能混了胡人血統都長得高一些吧。
“我虛長你兩歲,我們直接名字相稱就行。以後跟我不用客氣,有什麽話就說,好嗎?”
荀瀾這個身體的骨齡就是十八周歲,平白讓他年輕了幾歲。
寒玦淡淡地答應了。
荀瀾則……不知道說什麽了。麵前的這個姑娘太過波瀾不驚,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跟古代十六歲的女孩交流。
女工、刺繡、養蠶,他一竅不通,詢問對方過去的生活又擔心會戳到傷心處,真是難啊!
“小郎君,你們是要到前麵哪個莊子?”趕車的藍衫男子打破了後座的沉默。
荀瀾微微鬆了一口氣,揚聲道:“我們到胡橋村,大哥你呢?”
缺乏常識荀瀾不知道,直到宋人,親密的朋友間才會稱為大哥。
無視了大哥這個略顯奇怪的稱呼,趕車的男子笑道:“胡橋村兒,那地方有點偏啊,我家在山腳下的黃家莊。”
荀瀾看了下係統提供的地圖:“看來咱們之間是隔著一座山啊,勞煩您一會兒把我們放在山腳下。”
趕車的男子善意的提點了一句:“很少有人去胡橋村,你們這過去也沒有人一道,走山路可要小心了。”
荀瀾禮貌地道謝:“我認路的,多謝您提醒。”
“好在那是個小山,若是行程快些,便能在天黑之前翻過去。”
“順著山路走,應該能行吧。”荀瀾有一點底氣不足:“大哥,那山路好走嗎?”
“還行,沒下雨的時候走過一次,不太費事,就是要當心下狼啊野豬之類的。”
“白天遇到的可能性應該小些吧……”
“這個季節,餓狼群不多,小心點便沒事。聽口音,你們不像是胡橋村人啊?”
“對,我是臨潁城的,要去探望一下表兄。”有點擔心對方問到臨潁城的情況露餡,畢竟他對臨潁城算是一竅不通。
荀瀾隨便換了個話題:“對了,想請教下您,這條路怎麽如此平整,難道是傳說中的秦朝留下來的馳道?”
這倒也不是隨便問問,對於馳道,曆史上多有爭論。
大學的曆史課上,荀瀾的老師曾經提到秦始皇所創造的馳道係統,寬闊平整,通達天下,實在是前無古人,獨開生麵。
打個比方,就像是在天下架設了一個木頭為軌道,馬車為動車組的鐵路框架,在全世界達成了獨一無二的高能運輸效率,讓荀瀾十分好奇。
男子笑道:“秦馳道於天下,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豈是我們這鄉村土道能比擬的?”
鄉村土道也很平整了,漢朝的路況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寬五十步,每隔三丈植樹一株?”
不過,修路、植樹,怎麽聽起來很像是先修路後致富,再加植樹綠化啊?
“沒錯,如果有機會走到潁陰,還能看到完整的馳道。”
男子歎了一口氣:“可惜百年前不少馳道被荒廢了,後來朝廷也無力修複,留下來能用的不足十之二三。若是一直留在今日並加以修整拓寬,不過一日,便可由此做馬車飛馳入洛陽了。”
從臨潁到洛陽直線距離有兩百公裏左右。實際上肯定不能直通,那起碼得有兩百五十公裏,這麽算下來,馳道速度果然很快。
“您真是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走過許多地方。”
“不過是多走路,賺點辛苦錢罷了。”
“您是行商?”
“正是。”
荀瀾眼前一亮:“實不相瞞,我薄有家資,也想做一些行商買賣的事情,隻是不知道行情如何。”
“小郎君但問無妨。”
“這……”荀瀾倒也不好問得太直接,見對方牛車上有絹布和一箱子白紙,便問道:“不知現在販紙利薄?”
九年義務教育裏學過,東漢宦官蔡倫改良了造紙術,成就了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他用樹皮、麻頭、敝布、魚網等原料,經過挫、搗、抄、烘等工藝製造的紙,是現代紙的淵源。
但三國演義裏,大多數時候人們用的還是竹簡,奢侈一點的時候,是布帛。蔣幹還暗地裏嗤笑周瑜軍中無紙,著實貧窮。
可見紙張還是很有市場的。荀瀾琢磨著自己的第一桶金,不如就從改良和印刷入手。
“這紙啊,乃是重利,你聽我說……”
強打精神把趕車男子說的要點暗暗記下來,兩人逐漸熟絡起來。正在興頭上,忽然寒玦開口打斷了他們:“有馬蹄聲。”
“啊?”荀瀾撓撓頭:“應該不是找我們的吧,十匹布很貴重麽?”
而且本來就是對方想黑人,難道還有理了?
不過曆來財帛動人心,說不定是想要搶了小雞去進貢給某個達官貴人謀個差事做。
“可能是因為我拿了這個。”寒玦從袖子裏掏出來了一顆杏子大小的水滴狀紅寶石。紅寶石美輪美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為什麽要亂拿別人的東西!”荀瀾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了譴責:“豈不是招惹了大麻煩!”
“因為……”寒玦垂下頭,摸了摸手裏的寶石:“本來就是我的。”
聞言荀瀾一愣:“啊,對不住。”
寒玦神色晦暗不明。
但此時已經能看到後方馬蹄帶來的滾滾塵土,荀瀾顧不得繼續安撫寒玦的情緒。
一股不好的預感突然浮上心頭,荀瀾立刻摘了頭上迎風招展的紫色頭巾,“一會兒再說。”抄起牛車上的布匹,抓著寒玦的手要求:“你快趴下。”
把亂七八糟的布匹堆在寒玦的身上,再自己虛虛坐上去。漢朝寬大的衣袍能夠勉強遮住寒玦露在外麵的肩膀。顧不得整理,荀瀾從係統背囊中掏出麵具。
【其貌不揚的麵具】,行走江湖必備,戴上麵具即可變成一張平凡無奇、讓人無法回想起來的大眾臉。
麵具在現實中是以一根普普通通的靛藍色發帶形象出現的。荀瀾匆忙扒拉了幾下頭發,用發帶紮上一個馬尾。還沒整理完畢,已經看到騎在馬匹上打頭的人了,赫然是要賣寒玦的短小男人。
荀瀾捏了一把冷汗,正要開口拜托趕車的大哥給對方指個錯誤方向,卻想起短小男人聽到過自己的聲音,想必記憶十分深刻。
男人陰冷的視線在他身上掃過,荀瀾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身前的箱子,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緩緩低下頭。
不過就憑這條發帶,真的能讓人認不出來是他麽?
“喂,你們!”男人與荀瀾擦肩而過,縱馬擋道了牛車前麵,居高臨下地問車夫:“看到一個黃毛小子帶著個胡人女郎沒?”
荀瀾暗暗鬆了一口氣,係統出品,質量保證。旋即又緊張了起來,剛才手忙腳亂,忘記叮囑下車夫大哥了。
駕著馬車的藍衫男子摸著胡子,不緊不慢地說:“你說的可是個白麵郎君和披散著頭發的小娘子?”
“沒錯。”
荀瀾屏住了呼吸,已經做好了隨時取出搬磚的準備。
卻聽男子悠悠地道:“他們剛才想搭車,被我拒絕了,應該落在後麵了才對。”
“怕是看到咱們的時候躲在路邊的草叢裏了。”後麵一個大漢縱馬上前說:“這路上沒有馬的糞便,沒有人載他們的話,腳程肯定是落在這兩頭壯牛後頭。”
“走,一路搜回去!”短小男子瞪了一眼車夫,惡狠狠地調轉馬頭。
人影消失在視線後,荀瀾連忙把寒玦從雜物中拉出來。當然,在寒玦抬頭之前,已經將發帶扯了下來放回背囊中。
“你沒事兒吧?有沒有壓壞?”荀瀾關切地問。
寒玦望著他散落著黑發的臉龐片刻,輕聲搖了搖頭:“沒事兒,都不重。”
“這次多虧了大哥,不然被他們抓到,還不知道有多少的麻煩。”荀瀾忙跳下車,鄭重其事地跟車夫行了一禮。
車夫爽朗一笑,也沒追問他們的過節,隻讓他們抓緊牛車的木欄,他要加速趕車了。
到了黃家莊,道別之際荀瀾再次跟車夫道謝:“今日之恩,沒齒難忘,不知大哥如何稱呼,他日必當重報。”
“鄉野村夫,何足掛齒?”車夫揮了揮鞭子,趕著牛遠去了,遙遙地說:“若是他日有緣,帶著你的小雞來村東頭找我喝酒吧。”
“咦?”荀瀾吃驚地抬頭,卻隻能看到對方瀟灑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