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4章

荀瀾歎了口氣:漢代禮儀交際這塊,他是苦手啊。雖然每次到關鍵時刻,硬著頭皮也能上……

但大早上的,困意連天的情況下完全不想苦思冥想,他轉頭就問寒玦:“這種情況要如何不失禮貌地換個地點、換個時間見麵?”

寒玦用幾個銅錢打發走了夥計,關上門擋住對方熱切探究的視線,不急不慢地說:“曹操隻是個校尉,讓其等上片刻比較好。”

荀瀾下意識地反駁說:“那怎麽行?曹操可是西園八校尉啊。”

西園八校尉是漢靈帝一手建立起來的,專門用來製衡外戚的。

他們的權力比普通校尉要大很多,都是在洛陽風頭正勁的人物,連洛陽的百姓都能一一叫出來他們的大名。

寒玦淡淡地說:“蹇碩死後,西園八校尉就土崩瓦解了。”

“對哦,我居然忘記這一茬了……”

荀瀾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己真是被曹操的曆史光環蒙蔽了雙眼,老覺得對方權勢滔天,還不如土著寒玦看得清楚。

西園八校尉的頂頭上司是大宦官蹇碩,整個西園的兵力都是為了提升蹇碩在軍中的地位招募的。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是漢靈帝劉宏的私心。為了節製大將軍何進,好讓親信宦官扶持小兒子劉協上位。這敵對立場從一開始就定下了,所以隻要劉協活著,何進不會放棄追殺這些宦官。

過了一會兒寒玦才到樓下,對被客棧夥計熱情招待的曹操不卑不亢地說:“使君今日事務繁忙,請閣下暫回吧。”

曹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微微蹙眉。

見對方態度堅決,遂爽朗一笑:“那我明日再來拜見荀使君,煩請轉告拜訪之事。”

言畢,讓仆從遞上一大包禮物,麵上無絲毫惱怒之色,反而誠懇地說:“禮物請代荀使君收下。”

“不必了,”寒玦推拒了禮物,見其麵色微變,頓了頓道:“使君明日午時,會到貴府拜訪。”

曹操喜道:“如此,曹操恭候使君大駕。”

說完,一定要把禮物留下。

在回去的路上,他怎麽也想不起方才道童的樣貌了。

“長得這麽不起眼麽,還是我記性不好了?”

曹操疑惑地皺著眉頭,但遠遠看到袁紹騎著高頭大馬而來,遂將此事拋在腦後,調轉馬頭走了。

寒玦接著沉甸甸的禮物,回頭一看,荀瀾正貼著窗戶往外張望。

一進房間,就聽他迫不及待地說:“曹操,長得也不矮啊,我從樓上看下來,你倆居然沒差太多。”

看起來和一米七差不多,在人群中不算短小的身高了。他真是被演義裏曹操身長七尺,一米六二的描述給騙了。

寒玦難得反駁說:“不會,他靴底都有一指高了。”

荀瀾一臉震驚,漢代就出現了高跟鞋了不成?

他哭笑不得地看了寒玦一眼,果然身高都是男人的痛處:“沒有說你矮的意思,你年紀還小,以後還有得長呢。”寒玦已經一米七五多了,還在快速抽條中,昨天郎中還說他腿肚子疼是在長個子,無須擔心。

寒玦深以為然,他可汗祖父就是身高八尺的大漢,自己從來都沒擔憂過身高的問題。

“不過,他怎麽能找到這裏來呢?”荀瀾帶著疑惑展開了禮物。

竟然是兩匹白底青竹影、帶著金絲線的絲綢,十分的典雅精致。

“好看!”連小包子法正都拍掌稱讚了起來,還上小手摸了摸,點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點評道:“滑滑的,金線亮亮的,法正喜歡。”

荀瀾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那給你做身漂亮衣服。”

“好耶¥#%@%^*&(*%,要穿新衣服~”法正估計穿人販子強行裹上的麻衣十分不習慣,細嫩的肩膀都被粗糲的麻磨紅了。知道自己能得到新的絲綢衣服,雀躍不已,嘴裏也咿咿呀呀地叫著。

人類幼崽真是可愛,就是有時候不知道他在叫嚷什麽外星文字。荀瀾把絲綢推到塌上,交給法正到一邊玩,思忖著:“這應當挺貴重的,曹操出手很大方。”

“我上來的時候,聽客棧裏的夥計說起他的祖父,”寒玦這一路帶著發帶,倒是方便了探聽消息,便將傳聞和荀瀾緩緩說來:“相傳曹騰貲產钜億,家裏傭人雜役上萬,在鄉有良田千畝。”

“這麽有錢?”荀瀾感慨後換了個思路:“曹操嗅覺靈敏,應當已看到我被任命潁川的詔書。他有祖父留下來的人脈,或許是從小黃門那得知了我的蹤跡。”

莫非是發現了什麽?

按道理來說,十常侍賣官已經輕車熟路了才是,詔書上的印璽都是真的。

對方也不會自掘墳墓,透露出篡改了日期的事情。反而會盡力遮掩,偽造他給天子送禮得到賞官的事實,免得被朝臣抓到把柄。

還有,既然這麽有錢,為什麽日後曹操還要去盜墓啊?

荀瀾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這是他習慣出手闊綽,還是有求於我?”

“他不像是無故散財之人。”寒玦說:“我看他衣著並不華麗,今日也未著絲綢,而是穿的普通紅色細布。”

荀瀾疑惑地用指尖點了點下巴:“想見識我的本事不成?”

轉念一想,覺得自己的所有擔憂或許是多餘的。

曹操現在應當是如履薄冰吧。在官場幾經沉浮,空有一身抱負卻不得誌。

畢竟幾年前,曹操還是躊躇滿誌的濟南相,勵精圖治,把濟南國管得井井有條。如今他在京中隻是一小官,雖然蹇碩死後投入了大將軍何進的門下,卻因為養祖父的宦官出身不被待見。

可能他隻是病急亂投醫呢,就像一定要讓知名品評家許劭給他一句評價一樣,結交聲名顯赫的人,提高自己的聲望?

無論在心中如何忖度猜測,曹操還是要見的。如果不見曹操和大耳朵劉備,豈不是白來三國這一遭?

左思右想,直到中午法正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荀瀾暫且放下疑惑,三人一起下樓吃飯。

大廳的夥計們都認得曹操,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曹操家到底多有錢。

“我們這所有人全部加起來不吃不喝,勞作一萬年,也比不得他!你知道嗎,十幾年前,他爹付了一億萬錢,位至太尉!”一個胖乎乎的夥計說得唾液橫飛:“當時都轟動京師了!”

太尉當時可是僅次於大將軍的高官。

眾人驚歎:“這比賣涼州刺史貴多了!”

漢靈帝劉宏公開賣官數十年了,百姓沒什麽不能說這個的禁忌。

他們說起十幾年前有一孟姓富商,傾其家資賄賂張讓,張讓就在天子前說他的好話,拿了一些財物上交給了天子,孟佗就成功當了涼州刺史,成了一整個州的監察官。

“花了一億買官?”荀瀾瞪大了一雙杏眼:“這也太誇張了吧。”

還好他隻花了一個積分的水晶球。而且,比起前麵兩位,一郡太守相當於市長,並不是太尉和刺史這種國家部長級和省部級幹部的紮眼崗位。

他們一下樓來,夥計和客人們探究的視線如同實質,都聚焦了過來。

荀瀾無奈,托曹操的福,他們得換個地兒了。

翌日,曹操熱情地將兩位客人讓進客廳:“鄙人曹操,表字孟德,見過荀使君。”

見前麵一人俊逸不群,穿著一身雅致如新竹的綠白相間道袍,一雙杏仁眼顧盼生姿,一看便知是前幾日轟動京師的神仙道長荀瀾。

他身後跟著一個道童。道童頭發束起,瞧著十分平淡無奇,但其手裏捧著一口鑲嵌著寶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寶劍,吸引了曹操的大半注意。

“荀使君大駕光臨,實在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荀瀾露出了一個不卑不亢的笑容,臉上沒有露出一絲私下裏的失態:“不才蓬萊荀瀾,表字安之。得見孟德,是瀾的榮幸啊。”

心下卻詫異於曹操生得普通,身量短小,不胖不瘦,是屬於扔在人群裏看不出來的那種。

細細看來,他麵相卻帶著一絲凶狠之氣,狹長眼睛、上挑眉,鷹鉤鼻子,嘴唇很薄,給人一種不好相與的感覺。

難怪能夠幾次三番在戰亂中扮作小兵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