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裴清怎麽就不生氣呢?

江暮陽本以為,這樣足夠惡心到裴錦衣了。

畢竟裴錦衣很直,筆直,一直以來也很厭惡斷袖。

一定會把裴錦衣惡心到退後三丈,薄唇緊抿的。

哪知裴錦衣的反應跟江暮陽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僅點頭應了,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糖醋小排,直接喂到了江暮陽的唇邊。

江暮陽:“……”這讓他有點不會了。

他現在有兩個疑惑。

一是,裴清怎麽轉性了?

這真的是裴清嗎?該不會是哪個魔人假扮的吧?

二是,裴清怎麽知道他最喜歡吃糖醋小排?

還第一筷子就給他夾糖醋小排?

江暮陽下意識望向石桌,驚奇地發現,裴清拿回來的吃食,全部都是他喜歡吃的。

像什麽糖醋小排,清炒菜花心,糯米糍粑,還有一大碗香氣撲鼻的玉米排骨湯。

難道……裴錦衣突然得了什麽機緣,會讀心術麽?

江暮陽滿臉狐疑地望向了裴錦衣。

“張嘴。”

裴錦衣麵色如常,語氣也很溫和,沒有半分疏遠,更沒有不耐煩。

江暮陽鬼使神差地張嘴,默默把糖醋小排吃進了嘴裏。

不一會兒就吐出了一根完整的小骨頭。

江暮陽看著這根小骨頭,也不知怎麽的,突然笑著說:“裴清,我用這根骨頭,給你做小口哨玩,好不好?”

裴清深深地凝視著他,薄唇輕輕吐出一字:“好。”

“想得美!”江暮陽話鋒一轉,“大白天的,想什麽美事兒呢?”

裴錦衣就不說話了,默默地又給他夾了一塊糖醋小排。

江暮陽也不客氣,直接張嘴吃下,他一邊叼著排骨,一邊歪風似的坐著。

還把一條左腿翹在了裴錦衣的懷裏。

很明顯能感覺到,裴錦衣渾身都繃緊了,拿筷子的手指骨都誇張地爆了出來,幾乎要把筷子攔腰折斷。

“江師弟,你的腿。”

“啊?我的腿?”江暮陽故作迷茫,含糊不清地說,“我的腿怎麽了呢?斷了嗎?”

“你的腿,好好放。”

江暮陽:“我放得很好啊,怎麽了?你不是說,你是我師兄麽?我以往和其他師兄獨處,就是把腿翹在師兄們懷裏的啊。”

裴錦衣抬眸,濃黑的眉毛緊緊蹙著:“你把腿翹到別的師兄懷裏?!”

“是啊,這怎麽了呢?不可以嗎?哎呀……裴師兄該不會想打我罷?我好害怕的。”

江暮陽“噗”了一聲,不偏不倚的,把小骨頭吐在了裴錦衣的懷裏,他故作驚恐地道:“對不起,對不起,裴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弄幹淨!”

他火速把腿收了回來,又火速從座位上滑蹲在地,兩手作勢去捏小骨頭。

可巧的是,那小骨頭落的位置,是男人最尷尬的部位。

裴錦衣霍然站起身來,身上挾著的冷風,都刮到了江暮陽的臉上,帶著點淡淡的雪鬆味。

江暮陽心裏暗喜,覺得裴清這下得冷著臉衝出洞府,八成晚上都不會回來了。

哪知裴清卻深呼口氣,輕輕撣了撣衣衫上的油滯,好言相勸起來:“江師弟,食不言寢不語。”

江暮陽大感失望,緩緩站起身來,蔫了吧唧地說:“你不也說話了?”

頓了頓,他又抬眸,滿臉疑惑地看著麵前的裴清,突然覺得,這一世的裴清脾氣好好,好有耐心,也好有出息嗬。

這都不生氣,還是裴清嗎?

要是換了前世,裴清早就氣得轉身就走了。

說不準還要嗬斥他不知廉恥,膽大妄為之類的。

“裴清,你生氣了嗎?”

裴錦衣搖了搖頭:“江師弟,你可以好好吃飯麽?”

“我不能,你綁著我,我手腕疼。”

江暮陽想了想,狠了狠心,覺得還是得下點猛藥,否則氣不走裴清。

遂故作搔首弄姿地往桌麵上一趴,江暮陽歪著頭,挑釁地看著他。

“覺得我不聽話,欠管教是吧?裴師兄打我啊,來打啊,別客氣,反正我就是個替身,大家都喜歡你,愛你,尊重你。”

“裴清,你就是正道之光,整個師門的心頭肉。”

“來,使勁打,別客氣,我就喜歡男人這麽打我。”

江暮陽心裏清楚,裴清是肯定不會動他一根手指的,但也肯定會被他氣得麵紅耳赤,轉身就走。

哪知,裴錦衣隻是別開臉去,沉聲道:“你又何苦自輕自賤?”

江暮陽突然沉默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前世最初的時候,明明什麽壞事都沒做,可身邊所有人覺得他低賤。

那時,他明明潔身自好,善良正直,樂於助人,可最後卻淪落成人人喊打的邪門歪道,死得還那樣淒慘。

他那時特別喜歡交朋友,所認識的每一個人,他都真心相待。

覺得大家都是朋友,能幫忙的話,就絕對不會推辭,也從不求任何回報。

可也是到了後來,江暮陽才明白,真正把他當朋友的人,基本上沒有。

那些人都是喜歡他的臉——不,準確來說,喜歡的是裴清的臉。

他們覺得裴清高潔,像頭頂清冷的月亮,卻覺得江暮陽低俗,上不了台麵。

都欺負江暮陽沒有父母,沒有手足兄弟,也沒有朋友,欺負他是一個連父母都嫌棄拋棄的喪門星。

更欺負他至始至終,都隻是裴清的替身。

江暮陽深呼口氣,忽然甜甜地衝著裴清笑:“裴師兄真好,都不舍得動我一根手指,我真是太喜歡裴師兄了。”

裴錦衣:“……”

“倘若裴師兄是個女子就好了,我一定會娶師兄的。”

裴錦衣:“……”

“我還會讓裴師兄給我生幾個大胖小子。”

“……”

江暮陽:“……”

這他媽的,裴清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麽?

這都不生氣??

要知道,裴清雖然生得俊美,猛然一看,美得男女莫辨,但平生最最最厭惡有人開他這種玩笑。

而且還帶有很濃烈的褻玩意味。

這對裴清來說,真正就是侮辱。

可是……裴清不打他,也不生氣。

全程神情都很平靜,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反而顯得江暮陽很無理取鬧,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

很久之後,江暮陽才緩緩起身,木著臉說:“沒意思。”

“確實沒意思。”裴錦衣看了眼旁邊漸漸冷掉的飯菜,又道,“江師弟,你不餓麽?”

“餓。”

現在的氣氛極為詭異,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一個隻負責喂飯,一個隻負責吃飯。

一時間倒是看起來挺平和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江暮陽的心卻越來越慌,總覺得裴錦衣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怎麽著,裴錦衣這是轉性了,現在都這麽出息的,還會喂師弟吃飯?

江暮陽覺得不可思議,實在不可思議。

並且認為,他和裴錦衣之間,一定有個人腦子出了毛病。

然後江暮陽就脫了靴子,從石桌底下撩裴錦衣的腿,然後裴錦衣就強製性地喂他吃花椒。

真是好卑鄙的裴清!

正吃著飯,忽聞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而後就聽見了張鳴氣呼呼的聲音:“江暮陽一定在裏麵!真是不要臉,居然藏裴師兄這裏來了!”

還有一聲怒斥:“孽畜在哪裏!還不趕緊滾出來!”

江暮陽吞幹淨嘴裏的飯菜,這才開口道:“我早就提醒過你了,現在人也已經打上門了,要是不想被我牽連,你最好立馬放……”

他話都沒說完呢,裴錦衣就直接夾了塊糯米糍粑塞進了他的嘴裏。

“你自己先吃,我去去便回。”

裴錦衣放下筷子,隨意整理了一番衣袍,這才轉身出了洞府。

江暮陽愣了愣,騾子一樣自顧自地嚼起了嘴裏的糯米糍粑。

居然還是紅糖餡的,又甜又糯,吃起來很香。

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頭傳來了動靜。

裴錦衣:“弟子見過宋師叔。”

“我一早就聽底下的弟子說你回來了,剛開始還有些難以置信,想不到你真的平安回來了。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錦衣,你能回來,師叔很高興。”

聽聲音是藥廬的長老,一個姓宋的死老頭子。

為人很嚴厲,還特別護短,哪怕就是藥廬弟子的錯,宋長老也不認,反而還要倒打一耙,說什麽一個巴掌拍不響,要錯都有錯。

江暮陽敢做就敢認,他打人的時候,就用傳音海螺偷偷收了聲音。

足夠證明他是正當防衛。

至多也隻能說明,他是手下失了分寸,頂多就是關幾天禁閉,抄幾卷書,靜心思過。

而張鳴可是斷了一隻手腕,沒個三倆月,根本好不了。

這一波不虧。他也準備隨時開口為自己辯解了。

“裴師兄,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大家都很想念裴師兄!”

張鳴一改在江暮陽麵前囂張跋扈的樣子,滿臉委屈地道,“都怪我不好,宗主讓我去傳江暮陽前往大殿,我怕宗主,還有各位師兄等急了,就多催了幾句,結果……”

他的目光落在了胸前掛著的白布上,斷骨已經接上了,用白布纏繞好吊在胸前。

“江暮陽在山中一向嬌縱,但我沒想到,他對同門師兄弟,下手這般毒辣。裴師兄可要小心江暮陽,他一向爭強好勝,隻怕會在心裏記恨著裴師兄!”

“裴師兄,你可要提防著江暮陽,小心他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