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在狗叫什麽?

好似為了驗證他的猜測,下一瞬就聽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還伴隨著少年人略有些急促的喘氣。

“江……江暮陽,可算找到你了!裴師兄回來了!你知不知道?”

江暮陽:“……”

他知道,但沒想到裴錦衣居然回來得這麽快。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讓他再去見裴錦衣,還是有些尷尬。

幹嘛這麽急火火地跑過來通知他?趕著去投胎麽?

說起來也很丟人現眼。

前世的江暮陽缺失了記憶,不知自己身在書中。

在裴錦衣回來的那日,知曉了自己從始至終就是個可憐的替身。

一時難以接受,當眾惱羞成怒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說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的師尊——長胤真人視他為親子,對他疼愛有加。

師尊他老人家生得仙風道骨,冷心冷情,清寒疏遠,無人敢在他麵前放肆。

隻有江暮陽敢,他幼年時甚至可以坐在師尊的膝頭,抓著師尊玉冠垂下的兩根錦帶,調皮地扯來扯去,奶乎乎地喊:“師尊,抱抱,要師尊抱抱。”

師尊也不惱,還會伸出一根手指,親膩地點點小暮陽的鼻尖,毫無任何斥責之意地說:“再要頑皮,師尊可要罰你了。”

還有江暮陽的兩個同門師兄。

大師兄林語聲溫潤如玉,不管對誰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整個人修長得像一根翠綠翠綠的竹子。

對江暮陽可謂是百依百順。

他的二師兄陸晉元,脾氣出了名的差,性情暴躁,極難相處。

本體是一隻漂亮的鳳凰鳥,鳥鳥都愛美,他也是。

誰敢碰一下,非死即殘。

卻仍舊願意拔下金貴的羽毛,隻因為江暮陽說,喜歡二師兄的羽毛,想把羽毛織進衣裳裏。

肯定很好看。

因此,當時的江暮陽怎麽都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會是一個可笑的替身。

明明蒼穹派是他的家,師尊,師兄們是他最親最愛的人。

也是到了後來,江暮陽才漸漸明白,正主就是正主,替身就是替身。

裴錦衣就是人見人愛,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而他江暮陽從始至終,不過就是一個替身,甚至,都沒有資格去決定自己的喜好。

裴錦衣喜歡白色,常年都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袍,而江暮陽就必須也跟他一樣穿白袍。

明明江暮陽更喜歡的是天空的顏色,雨過天晴,湛藍湛藍的。

裴錦衣性格清冷,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古板。

可江暮陽生就一張笑臉,話都未說一句,臉上就先泛起了笑容。

後來也不止一次被師尊,師兄,青梅竹馬,被很多很多人提醒……說仙門弟子,要有仙門弟子的樣子。

不可嬉皮笑臉,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

最初的時候,江暮陽以為大家都是為了他好,後來才明白並不是——隻要他笑了,就不那麽像裴錦衣了。

他們為的,始終都是一個裴錦衣!

江暮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江暮陽,你快些隨我去吧,莫讓宗主,還有……還有,別讓裴師兄等急了!!”

來人是藥廬的入門弟子,名叫張鳴,尋常跟江暮陽也就見麵點個頭。

見江暮陽一改常態,冷著臉一言不發,便忍不住催促道。

整個師門都知道,江暮陽隻是裴錦衣的替身,一直以來都心照不宣地守護著這個秘密。

所有人都以為,裴錦衣不會再回來了。

誰料他偏偏回來了。

上到宗主,下到普通弟子,哪怕就是看守山門的大黃狗,都高興地滿地亂轉,尾巴直搖。

這也意味著,替身應該退下,並且雙手把屬於裴錦衣的一切,都完整歸還。

否則,替身就太不要臉了。

“江暮陽!!你就快些吧,不要讓那麽多人等你一個!”

張鳴滿臉急躁,抬手就要去扯江暮陽的手臂,嘴裏急急地說,“既然裴師兄都回來了,想必有些事也瞞不住你了!你若是識相些,就趕緊隨我去大殿!”

江暮陽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心血**地問:“那我倘若不識相呢?”

張鳴氣得麵紅耳赤,約莫是覺得江暮陽實在忒不要臉了。

從前裴錦衣“死”了,他厚顏無恥地占據著裴錦衣的一切,享受著師門恩寵,倒也罷了。

現如今裴錦衣都回來了,江暮陽居然連直麵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這種人就空有一張和裴師兄有七分像的臉,除此之外,裏子都草包透了。

“那……那就……就休怪我……我……不客氣了!”

江暮陽微微一笑:“像你這樣的狗比,我一隻手能打十個。”

他倒不是吹牛。

從前的江暮陽隻是有些嬌氣,那時還沒有因為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內心扭曲,逐漸變態。

在師尊,師兄們的關愛照顧之下。他的眼裏有光,對生活充滿了熱情。

一門心思奮發圖強,想要努力修行,勵誌要修成整個修真界最厲害的修士,打遍天下無敵手,除惡揚善,以天下蒼生為重,絕不愧對師門,不愧對師尊。

所以修行雖苦,但他非常努力。

即便他的資質並不算好,也算不得聰慧,甚至還很怕疼,但還是為了能得到師尊的讚賞,師兄們的笑臉。

一次次地深入險境,獵殺魔獸,搶奪魔核,天南地北地搜尋靈石,法寶。

常常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一身白衫都被鮮血浸泡透了,他是很怕疼的。

但為了不讓師尊失望,他有為之付出努力,並且事後會笑著說,自己一點都不痛,讓大家不要擔心。

然而,師尊,還有師兄們似乎更在意的是,他把白袍弄髒了。

以及,他一笑,就不像裴錦衣了。

江暮陽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努力,在這些人的眼中,始終不如裴錦衣分毫。

他的一片真心,換來的隻是欺騙,徹頭徹尾的欺騙。

江暮陽想到此處,悄悄地攥緊了拳頭。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懶得同氣到原地亂蹦的寶器計較,深呼口氣,轉身就往大殿行去。

哪知張鳴惱羞成怒,嗬罵了聲:“你算什麽東西?你連裴師兄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竟一掌打了過來。

江暮陽嘴角冷笑,什麽師門情義,什麽正道,什麽破爛門規!

還不是落井下石,從背後偷襲他麽?

一把攥住了張鳴的手腕,在他驚詫到甚至有些驚懼的目光中——哢擦一聲。

江暮陽毫不留情地折了他的手腕,伴隨著張鳴痛徹心扉的慘叫聲。

一腳將他踹飛出去。

“你又算什麽東西?也敢在我麵前狗叫?”

——

江暮陽還未至殿門口,遙遙就見大殿被烏泱泱一群弟子們,裏三層,外三層,包圍地水泄不通。

這些弟子們都是過來看裴錦衣的,其中好些人都跟裴錦衣一起長大。

也有一些近幾年才新入門的弟子,雖然沒見過裴錦衣,但一直以來裴錦衣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可以說,裴錦衣是這些年輕氣盛的弟子們心中的神。

見江暮陽過來了,這些人紛紛散開了一條道,目光如炬地落在了江暮陽身上。

好些人已經能夠預測到,待會兒江暮陽是怎麽毫無形象地大吵大鬧,又是怎麽哭著從大殿衝出來的。

也有不少弟子,已經暗暗搖頭歎惋了。

江暮陽自動忽略掉所有人的目光,十分坦然,也十分平靜地踏入大殿。

果不其然,裏麵也同樣烏泱泱聚集著一堆人。

坐在主位上,身穿紫袍,仙風道骨的尊者,便是蒼穹派宗主,也就是他的師尊,長胤真人。

師尊的表現還算正常,不愧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男人,江暮陽心想,可目光一轉,其他人卻……

眼前是很厚的一堵人牆,幾乎包圍得水泄不通。

江暮陽一眼望過去,隻能看見密密麻麻的人影。

直到長胤真人輕咳了一聲,眾人才依依不舍地散開,露出了最中間的一道修長白影。

生得麵若海棠,氣質清冷似雪山之蓮,高不可攀,又好似天邊冷月。

一襲白衣,背負長劍,從頭到腳明亮幹淨,尤其一雙眼睛,明淨純粹到,好似碧藍色的天空。

此人便是裴錦衣了。

他的兩個好師兄,此刻正一左一右地擁護在裴錦衣的身邊。

林語聲眼眶通紅,淚珠宛如明珠般,不沾粉麵地滾落下來,哽咽著道:“小清,你走了十年,足足十年!普通人一生,不過百年,你這一走,就足足十年過去了!”

江暮陽:“……”怎麽哭得跟死了親爹似的。

而他的二師兄陸晉元,雖然沒哭,但眼中隱隱淚光閃爍,沙啞著聲兒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師尊,還有師兄們,一直在等你回來!”

江暮陽:“……”真真是師門情深。

他現在很牙疼,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裏。

但也沒有讓江暮陽避嫌的機會了。

就同前世一模一樣,裴錦衣抬起臉來,濃黑的眉毛微微一蹙,發出了玉珠碰撞的清脆聲響:“這位是……”

此話一出,江暮陽就更為尷尬了,不僅他尷尬,在場其他人也很尷尬。

場上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江暮陽心裏默默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反正不是第一次經曆了。

“他是……”林語聲好似才看見江暮陽進來,似乎還沒有想好應付他的說辭,說話也有些磕磕絆絆的,“他是……是……”

“他叫江暮陽,是師尊十年前,從外麵帶回來的孩子,師尊已經收他為徒了。”陸晉元從旁道,頓了頓,他的目光頗為複雜地望向了江暮陽,“他同時也是你的替代品。”

裴錦衣:“……”

江暮陽:“……”

他心裏“哇”了一聲。

沒想到二師兄竟然沒有拐彎抹角。

前世也差不多如此的。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安撫住江暮陽。

可陸晉元卻連這個也吝嗇。

隻怕待會兒也同前世一樣,開門見山逼他交出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