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既定的宿命是躲不過的。

秦渝池出現的那刻,林殊有些絕望。

他不去參加那場酒會,並不能將命運的指針撥轉,改變宿命。

邊星瀾注定與陶芓湉糾葛。

而他也不可幸免,注定會與秦渝池相遇。

林殊將視線轉向右側,往邊星瀾那邊看。

陶芓湉對這種環境非常陌生,小臉白著,而邊星瀾摟著他,手搭在肩上輕拍安撫。

察覺到林殊的視線,邊星瀾同他對視一眼,又心虛地躲開目光,像是做了虧心事。

果然,沒有邊星瀾的授意,秦渝池不可能來這裏。

林殊不清楚秦渝池到來的原因,反正理由不可能關於他。

《氧氣》唱到尾聲,音律在秦渝池進門的那刻停止。

林殊裝作毫不在意,淡漠地偏過頭,看向前方的男歌手。

“喲,我們公司的大影帝來啦!”邊星瀾聲音裏的笑意誇張。

“邊總。”

秦渝池淡笑著朝其他人頷首,無聲問好,高傲卻又不輕慢,相當得體。

邊星瀾和林殊中間隔著一段距離,正好夠一人入座,秦渝池走到兩人中間,正正坐在林殊右側。

秦渝池穿著黑色的長風衣,風衣上的狼紋刺繡皆為手工所作,是最頂級的蘇繡。

秦渝池的身型比林殊大上一圈,他坐在兩人間實在有些擠了,左臂不自覺抵在林殊胳膊上。

不過是隔著衣服相碰,林殊都忍受不了,腦子裏警鈴大作,心髒突突地跳。

林殊抿緊唇,不動聲色往旁邊躲,抬手摟住身側的男孩。

“你叫什麽名字?”林殊湊到那男孩耳邊輕聲問。

男孩剛進聖心會所,還有些青澀,他差點往外躲開,好在及時忍住了,“林總叫我曉柏就好。”

林殊收緊手臂,將曉柏摟得更緊,“從現在起,你靠在我懷裏,盡量表現得親近些。”

第一次收到這種要求,曉柏緊張得半個身子都在抖,卻又不敢反抗。

“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林殊解釋道,“隻要你今晚表現好了,聖心每月給你多少薪資,我雙倍支付。”

話音剛落,秦渝池就開了口,“林先生。”

林殊快速朝曉柏使個眼色。

曉柏會意,將頭靠在林殊肩上,半個身子倚在他懷裏,像朵軟弱無骨的菟絲花。

林殊沒理會秦渝池的搭話,冷漠地睨他一眼,又收回視線,湊近曉柏假裝親昵地耳語。

林殊就算背過身,秦渝池的目光仍不可忽視,灼熱得快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秦渝池在看他,等他的回應。

但他卻裝作不知道,連往回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心慌得發緊。

好在陳祁及時開口,笑意盈盈問:“秦先生,您想聽什麽歌,就讓他唱給您聽。”

秦渝池這才收回視線,“《氧氣》,你會唱嗎?”

比起剛才,秦渝池的聲音更冷,藏著些許慍氣。

男歌手驚訝於兩人竟會點同一首歌,一時之間反應遲鈍,沒有及時答話。

秦渝池以為他不會唱,“你不會唱也沒有關係......”

“我會的,我隻是有些驚訝,”男歌手訕笑著解釋,“方才林總點過這首歌,我沒想到秦哥竟然也愛聽《氧氣》,真的好巧。”

“是嗎?原來林先生也愛聽這首歌。”秦渝池的聲壓很低,像是冷冬裏的意式濃縮那樣醇厚,苦澀卻又令人上癮。

心跳莫名加快,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林殊收緊手指,緊緊捏著曉柏的肩,好似隻有這樣,他才能讓心頭的慌亂消去一些。

紈絝子弟,中年老總,小明星和歌手。

任誰看,這都本該是場荒**的聚會,現在卻因為林殊,氣氛變得無比尷尬。

陳祁本來準備了好些成人遊戲。

聽說林殊喜歡漂亮男孩,他還叫了幾個長得雌雄莫辨的男生候著。

哪知自秦渝池到來後,任誰向林殊搭話,他都不屑回答,隻摟著身邊的男孩耳鬢廝磨。

林殊坐在最中間,臉色沉著,火氣好似格外重。

其他人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閑聊,不敢大聲嬉笑著逗弄服務生。

就這樣,一場成人聚會,硬生生變成了男歌手的個人演唱會。

男歌手連唱幾首苦情流行歌,將包房內的氣氛烘得更壓抑。

為了迎合秦渝池和林殊的口味,男歌手甚至還想再唱一首《他不愛我》。

解決不了公事,私事也要看林殊的眼色,陳祁感到不忿,把氣全撒在男歌手身上,“別唱了,滾出去。”

前奏戛然而止。

男歌手不知哪裏做錯了,麵露難色,有些瑟縮,朝邊星瀾投去求助的眼神。

邊星瀾雖然玩得花,在性方麵是個品行不端之人,但在外頭時,對自己家藝人還是護著的。

不像陳祁那樣無禮,邊星瀾關切地說:“你回去歇息吧,今天辛苦了,回去多喝些羅漢果茶,別傷了嗓子。”

得到老板發話,男歌手安心了,感激地笑笑,弓著身子道別,三兩步逃離這裏。

沒了苦情歌作陪,包房裏寂靜一片,氣氛竟比剛才還要尷尬。

沒人敢把話題往林殊身上引,話題自然往更好說話的邊星瀾那兒引。

“星瀾,你不介紹介紹你身邊那位?”

說話的是謝琦君,和邊星瀾最是臭味相投,見南影娛樂風生水起,自己也跟風開了家娛樂公司。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與其說謝琦君那娛樂公司是個企業,不如說是個潛規則橫行的窯子。

邊星瀾帶了生麵孔來,謝琦君早就對那蜜桃一般的小男孩感興趣。

“乖,給大家打個招呼,別緊張。”邊星瀾溫聲說。

陶芓湉微顫著站起身,遠遠朝謝琦君鞠一躬,“謝總好,我叫陶芓湉。”

“陶芓湉......?”謝琦君聽著有些耳熟,“你弟弟是陶瀲?”

陶芓湉臉色發白,勉強笑著,“是的。”

“原來你就是陶家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謝琦君忽然變得輕蔑,“陶瀲總是說他哥哥單純,我看你能勾搭上星瀾,也不見得有多單純嘛。”

陶芓湉掛不住臉上的笑,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下意識去看邊星瀾,想讓他幫幫自己。

現在正是新鮮期,邊星瀾舍不得陶芓湉受欺負,將他拉到自己腿上坐著。

“你夠了啊,別捉弄我家桃子。”

邊星瀾雖是護著,態度卻不嚴肅,像是在護著家養的寵物。

寵物受朋友捉弄,主人稍作阻攔,抱著寵物哄幾句,多的便不會再做。

“你家桃子......”

謝琦君笑得曖昧,像隻流著哈喇子的狗,“喲,這才多久就護上了?什麽時候把你家桃子借我吃吃?”

砰——!

邊星瀾剛要說話,玻璃破碎的聲音突現,嚇得他身旁的陶芓湉重重一抖。

“艸!林殊你是不是有病?”謝琦君捂著右臉,臉頰皮膚被彈開的玻璃碎片劃破,鮮血正從他的指縫裏泄出來。

林殊剛才用力過猛,擲了手裏的酒杯後隻覺得頭暈。

“給陶芓湉道歉。”林殊揉揉太陽穴,極度不耐。

“道歉?我向誰道歉?”謝琦君瞪著眼睛,難以置信,“你竟然讓我向雜種道歉?”

聽見雜種一詞,林殊又抄起桌上的酒瓶,直直向謝琦君砸過去。

這一回倒沒有失準頭,酒瓶正好砸在謝琦君的額頭上。

“啊——!”

額頭遭到重襲,瓶裏的酒液灑進眼中,刺痛無比,謝琦君大聲慘叫。他身旁的一男一女為了不被澆濕,趕忙往兩邊閃躲。

林殊嫌吵,蹙緊眉頭催促,“道歉。”

“你他媽的......啊!”

謝琦君剛開口,又被林殊丟過來的煙灰缸砸中鼻尖。

“道歉。”林殊語氣平穩,像個人工智能一樣重複話語。

謝琦君被砸得滿臉是血,捂著鼻子哀嚎。

猩紅的血液爬滿指縫,溢出來滴在沙發上,鼻血和玻璃碎渣攪在一起,血流不止。

那幾個紈絝子弟哪見過這種血腥場麵,全陷在驚懼中,大氣都不敢出,惟有邊星瀾反應過來。

邊星瀾知道,一旦林殊發瘋,攔是攔不住的。

當務之急是先減少傷害,他疾步跑到謝琦君身前擋著,怕真的出事。

“快道歉,”邊星瀾低聲說,“殊兒今天心情不好,你別惹他。”

“我憑什麽給那雜種道歉?!”有人在自己身前擋著,謝琦君的氣焰又囂張起來。

林殊很不喜歡“雜種”兩字。

也不管邊星瀾是否擋著,林殊又抄起一杯未開封的伏特加,往謝琦君那處砸。

不過在酒瓶快要脫手的一瞬,林殊的手腕被及時扼住。

“別生氣,冷靜一點。”秦渝池勾著嘴角,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林殊方才並沒有動氣,甚至心無波瀾。

他察覺到陶芓湉的難堪,又沒力氣和謝琦君多費口舌,所以才選了砸酒瓶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強行讓謝琦君閉嘴。

可當秦渝池同他說話時,心髒處便開始密密麻麻地疼。

秦渝池就像一劑毒藥,能輕易動搖他的鎮靜。

原來,秦渝池會用這種溫和的語氣對他說話啊......

上一世裏,他到死都沒再體會過秦渝池的一點溫柔。

而現在作為一個陌生人,他竟能輕易感受到。

林殊抿緊唇,忍住下意識的苦笑,故意狠狠地甩開秦渝池的手,將酒瓶丟在桌上。

看來,和秦渝池當陌生人,才是他這輩子的最佳選擇。

林殊偏過頭,目光直直掠過秦渝池,看向陶芓湉,“你想讓他給你道歉嗎?”

陶芓湉早被嚇得不敢動彈,驚懼地搖頭,“不用,我沒關係,謝謝林總。”

“嗯。”得了陶芓湉的回複,林殊放下心,手指輕點曉柏的手臂。

曉柏意會,將自己的酒杯斟滿朗姆酒,小心翼翼遞到林殊掌心。

林殊舉杯,微啜一口酒液,飲茶似的細品。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瞳烏黑無光,仿佛剛才砸酒瓶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

包房中陷入詭異的寂靜。

誰都未料到林殊會當場發瘋,又忽然轉好,活像被惡鬼奪了舍。

誰都怕多說一句話,踩到林殊的雷,被他砸得頭破血流。

見林殊止了瘋,邊星瀾捂住謝琦君的嘴,避免他再亂說話,架著他往門外走。

“殊兒,我先送他去醫院,你好好在這裏喝酒,等會兒讓渝池送你回家啊。”邊星瀾哄小孩似的說。

“站住,”林殊抬眸,視線冰冷,“你先走了,陶芓湉該怎麽辦?”

不等邊星瀾開口,林殊隨便指了個人,“你,把謝琦君帶走。”

被指到的紈絝急忙站起身,接過謝琦君,繼續捂著他的嘴,畢恭畢敬道別,“林哥,下次見。”

謝琦君被架出去後,林殊又朝邊星瀾道:“你家桃子受驚了,你帶他去醫院。”

“行行行,我帶他去醫院。”邊星瀾不知他發什麽瘋,隻得順著他的意,將驚恐的陶芓湉抱著離開。

幾人一走,包房裏顯得空**了些。

林殊真是個瘋子!

陳祁和剩下幾個紈絝交換眼神,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念頭。

林殊在寂靜中小口酌酒。

喝著喝著,他竟然慢慢將一整瓶朗姆酒喝光,滴酒不剩。

林殊將酒杯丟在桌上。

陳祁以為他喝夠了,想找個借口離場,卻聽見林殊說:“誰來唱首歌,太安靜了。”

“你,去唱歌。”

林殊應是醉了三分,尾音有些翹,聽起來竟像是在撒嬌。

“我來唱?”陳祁訕訕地說,“林總,我五音不全,唱歌不好聽的。”

林殊微微皺起眉,陳祁怕惹他不快,腿有些軟。

“我唱歌好聽,你想聽什麽?”秦渝池及時開口,解救了陳祁。

像是秦渝池的聲音過敏,零星的醉意被驚醒。

林殊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讓陶芓湉受欺辱。

陶芓湉已經離開,他還留在這裏作什麽?

他怎麽能......若無其事地坐在秦渝池身邊喝酒?

他該走了。

林殊改口,“曉柏,我累了,你去幫我開一間房休息。”

“好的,林總。”

以為他醉了,曉柏動作小心地架起他,林殊也順勢靠在曉柏身上,雖然他並不需要攙扶。

林殊剛走兩步,手腕又被扼住。

這一次,秦渝池不是輕輕扼著他,而是加重了力道,箍得林殊有些疼。

林殊咬緊牙關,回望身後那人,眼裏全是裝出來的凶狠,“放手。”

秦渝池不怵,反而勾起笑,彎著眼睛說:“林殊,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林殊:放手!我要生氣了!(假裝炸毛)

秦渝池:好乖喔(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