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從那之後驪就不再找他了,隻有隔個兩三年給他送上一條雜毛的獸皮裙,每次都是放下就走,從不和他說話。

“他們對驪說,他們通知我了。可是……我真的不知情。”朔的神情無不委屈,“他們說我不去參加是一種對驪的詛咒,可惜我沒有成功,驪還是打敗了對方。”

“我代你向驪解釋清楚,好不好?”蘇南尋問。

朔點點頭。

蘇南尋回想起好幾次他對朔釋放出善意時族人們的反應,深知朔已經被妖魔化了。

三尺之冰,非一日之寒。蘇南尋很清楚,他改變不了現狀,偏見積重難返。

那個在蘇南尋心中紮根了很久的想法再次冒頭,他要帶朔離開這裏,他要看著朔永遠開心。

朔貼著蘇南尋,問:“做一次,好不好?”

蘇南尋有些訝異地問:“你不問我和驪發生了什麽嗎?”

朔搖搖頭:“隻要你不丟下我,其他事我不關心。”

“但我想向你交代清楚。”蘇南尋語氣懇切、神情莊重,“我確實是想過和你就這麽兩個人過一輩子的。”

朔並不想聽蘇南尋的內心剖白,比起言語,他更喜歡行動,他喜歡蘇南尋填滿他的感覺,隻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會覺得他們完完全全隻屬於彼此。

但他還是認真地回應麵前的人,他說:“我信。”

朔的身子貼上了蘇南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談心,蘇南尋腿上的溫度已經完全暖起來了,朔的體溫反而比蘇南尋要低。

朔不是不想獨占蘇南尋,但他知道,對方和他這樣的廢物和災星不同,他也早就做好對方伴侶不止自己一個的心裏建設。

他想,他這輩子的貪心恐怕都用在蘇南尋身上了,他知道自己不會像蘇南尋的其他伴侶那麽長壽,他隻想在有限的時光裏,多占有對方一點時間。

蘇南尋托住了朔的屁股,他知道對方要做什麽,他今晚看來要被迫做一次累壞的牛了。

……………………

朔想他若是驪,一定會牢牢地獨占著蘇南尋。

可他不能、也不敢。

他是異類、是蘇南尋的累贅。

今晚的狂歡甚至都是他偷來的。

……………………

“我好希望能在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遇到你。”朔仰著頭吻著蘇南尋的喉結,“如果那樣你會再一次愛上我嗎?”

“會。我們無論相遇多少次,我都會在初見時毫不猶豫地愛上你。”蘇南尋說的是實話,回答的同時他明白朔已經接受了和驪共享自己的事實,這讓他更加愧疚。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不管是遵從內心還是為了以後離開這個部落後的打算,他都接受了驪。

身下的獸皮早已濕透,他們的屋子又處在低窪處,水透著門縫往裏灌,漸漸沒上了獸皮。

兩人都在這一晚的狂歡中筋疲力盡,蘇南尋累得手指都不想動,他問:“今晚就在這裏睡覺麽?”

朔搖搖頭:“我知道有一個山洞,不如今晚去那裏過夜?”

蘇南尋答好,他拿上包正打算和朔離開,掀開門簾的一瞬間,撞上了一堵肉牆。

“尋?”來的人是驪,他舉著火把道,“我半夜聽到雨聲,想著來看看。”

驪似乎也不需要蘇南尋回答,他又道:“一起去我那兒避避吧?”

蘇南尋回頭看朔,微弱的火光中,朔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點了點頭,沉默地走到蘇南尋身後。

雨天再來,蘇南尋才發現驪的屋子跟他和朔住的大不一樣——屋子的屋頂並非用單一的茅草做成,而是由泥巴、樹枝和各色的草砌成。在屋內隻能聽見雨滴落在屋頂的聲音,而不會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

除此之外,因為房屋中間有火塘,燒火時會有煙,因此屋頂是有通氣的孔洞的。

蘇南尋好奇地指著那個孔洞問:“這裏為何不會漏雨?”

驪拾起牆角的一塊陶片,看一眼便知那是一塊燒製失敗的廢品,他道:“這是雨帽,用來遮蓋的。”

驪說完,拿了一條縫製好的獸皮遞給朔:“身上濕,換上吧。”

朔向驪小聲地道了謝,換好了皮裙。

這件皮裙本來是驪為自己做的,朔穿上難免不合身,驪半跪在地上為朔調整好腰部的大小。

朔顯然有些受寵若驚,他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道:“不……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驪一把撈住了朔的腰,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

三個人間氣氛有些尷尬,各懷心思地躺在三張不同的獸皮上。

雨漸漸小了,蘇南尋出門去解決內急,朔見對方走遠了,才小聲說:“你不必為了他對我如此。”

驪站起身,坐到朔身邊:“朔,我以為直到你我死去,我們都不會再說話。會恨我嗎?”

朔撇過頭去:“我不知道,我向來隻想與你說清那件事的緣由。”

驪語氣真摯地道:“我知道真相。我隻是借機遠離你而已。”

蘇南尋此時從屋外回來了,他見兩人坐在一張獸皮上,也湊了上去。

那時的朔因為驪的額外關照會受到更多的欺淩,例如連夜被掀的屋頂、送來的難以下咽的飯食,都是小孩們不忿朔受到驪特殊照顧的“贈禮”。

在族人們眼中,朔就該永遠孤身一人、永遠被關在自己的小屋中苟延殘喘。

“所以我覺得遠離你會讓你更安全一些。抱歉。”驪看著朔,“如果沒有尋,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我更希望你怪我。”

朔有些鼻酸,他沒想到他耿耿於懷多年的事,居然有著這麽一個荒謬的真相,他所有的掙紮和徘徊仿佛不做數,他甚至不知道該將那些憤懣的情緒向誰發泄。

思量許久,他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接受驪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但若硬說恨,倒也沒有。

正因懷著複雜的情緒,朔明明方才被蘇南尋折騰得快散架了,此刻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大概是他輾轉反側發出的聲響被蘇南尋所察覺,蘇南尋躡手躡腳地走到朔的身旁,在他身邊躺下,輕聲問:“睡不著嗎?”

朔將頭埋在蘇南尋懷中,大概是怕吵醒已經在安眠的驪,他的聲音低低的,還帶著些哽咽:“為什麽我要經曆這些事?”

蘇南尋輕輕拍著朔的後背,他不知該如何安慰朔,無邊的心疼裹挾著他,讓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不知過了多久,蘇南尋才找回自己的思緒,他說:“哭出來就好了。”

蘇南尋將朔摟得更緊:“我沒有辦法替你分擔,但我希望你從今以後每天都開心。”

蘇南尋終於在心中下了決定:“等到冬天過去,我就帶你離開。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好不好?”

朔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

“跟我在一起快樂一天,就忘掉以前不快樂的一天。等我們都老了,回想起年輕時候就都是好日子了。”

朔在蘇南尋的胸膛處蹭了蹭,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火堆劈裏啪啦地響著,驪難得沒有滅掉柴火,源源不斷的熱氣和愛人的懷抱讓朔感覺到安心,他漸漸有了睡意,向蘇南尋索要這個晚上的最後一個吻。

接近天亮的時候,瓢潑大雨再次來襲,這次伴隨著的還有怒號的狂風,蘇南尋被屋外的動靜驚擾,短暫地醒了。

但驪比蘇南尋更早醒來,他丟下一句在屋中等著就出門了。

蘇南尋本想去查看狀況,但懷中的溫香軟玉拖住了他,朔望著驪衝進雨中的背影,心想這樣似乎也不錯。

驪回來時帶回了一個消息——蘇南尋和朔居住的小屋在這場暴雨中坍塌了。

*

第二天一早,天已恢複晴朗,狩獵如舊進行。

天蒙蒙亮,驪就出去了,蘇南尋因為前一天裝病,得以睡到自然醒。

蘇南尋醒來後,發現朔已經不在了,他大驚,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遠遠地,蘇南尋就看到朔蹲在倒塌的茅草屋廢墟旁不知在刨著什麽。

蘇南尋脫下風衣披到朔身上,他蹲下身問:“你在找什麽?”

朔的雙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上麵沾滿了泥巴,他轉過頭看蘇南尋,害羞地笑了笑。

他甚至舍不得將手從淤泥中□□,唯恐上麵的泥巴因為水的流動再次回到原來的地方,讓他刨了很久的成果付之東流。

“你等等。”朔答。

蘇南尋指了指天上:“這樣的太陽不要緊嗎?”

朔手沒停下,答:“秋天了,沒事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南尋甚至都覺得困倦了,朔終於從泥堆裏挖出一串看不出模樣的東西。

朔側著頭朝自己的後背努了努嘴,示意蘇南尋拿走外套。

朔臉上有顯而易見的興奮,他拉起蘇南尋就往湖邊的方向跑,蘇南尋覺得對方眉眼間的鬱氣都一掃而空,整個人看起來明媚而朗秀。

兩人到了湖邊,朔這才意識到他顧著自己興奮,把蘇南尋的手弄髒了,立馬又局促起來。

蘇南尋似有所察,他用沾了泥的手點了點朔的鼻尖,寵溺地笑說:“這是懲罰。”

朔放下心,蹲在湖邊開始清洗從土裏挖出來的那串東西。

不多時,朔洗淨了雙手,那串東西也在河水的洗濯下現了原貌,那是一串可以稱得上珠圓玉潤的白螺項鏈,在陽光的照射下每一顆都泛著瑩瑩光澤。

蘇南尋知道,在這裏,貝殼一類的東西等同於貨幣,而以朔在部落中的處境,想要集齊這麽一串不帶雜質的白螺不知道有多難。

朔獻寶似的捧在手心,問蘇南尋:“我幫你戴上好嗎?”

蘇南尋將脖子往前伸,用無聲的肢體語言告訴對方自己的期待。

古樸的貝殼頸鏈雖然與蘇南尋的現代服裝並不相襯,但這是蘇南尋在這裏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他怎麽會不喜歡呢。

蘇南尋抱起朔,在原地轉了一圈,興奮地道:“我很喜歡,夏天不穿上衣的時候一定更襯我。”

自己精心準備的東西能得到蘇南尋的認可,朔比蘇南尋更高興,他摟住蘇南尋的脖子,在蘇南尋頰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