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你上點心

從九皇子府到紫禁城路經京城中軸線,一般雖說皇子府都在紫禁城周圍,但也有距離遠近之說。

時若先掀開馬車車廂的簾子,悄悄打量著京城路上的繁華景象。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1〕,街邊商販們麵容紅潤,老人步履輕盈,小孩笑意盈盈。

賣糖人的吆喝拉出長長的腔調,穿插在布滿香氣的市井裏。

大啟國富民強,所以在皇城根下也有濃鬱的人間煙火氣。

時若先看得出神,難得安靜了下來,窗外的光撒在他如水的眼仁上,反射出柔柔的光暈。

謝墨贇順著時若先向往的目光看去,那是攤前親密的三口之家。

謝墨贇心裏一軟,“可是想家了?”

時若先點點頭。

“想家鄉的味道。”

但樓蘭距離京城幾千裏,來去一趟途徑周折,而且樓蘭戰敗,大啟輕易也不會讓和親公主回去省親。

謝墨贇思考著該如何找借口讓時若先回去,時若先幽幽地問:“你怎麽不問我家鄉是什麽味道?”

謝墨贇還在剛才的情緒裏,沒有察覺時若先微妙的語氣。

謝墨贇:“是什麽味道?”

“桂花糕、梅花香餅、水粉湯圓、蟹粉酥、還有冰糖葫蘆味的。”

謝墨贇氣短。

看著時若先扒著車窗,照著路過的每個攤子的招牌念了一通。

“可惜,這些東西我再也吃不到了。”時若先擦了擦眼角,可憐兮兮地看著謝墨贇。

“沒事的夫君,你不用在意,我隻是偶爾想念家裏味道,不會夜裏偷偷躲在被裏哭,也不會告訴母妃的。”

謝墨贇:“。”

時若先抽了抽鼻子。

“停車。”謝墨贇聲音低沉。

五分鍾後,時若先左手一個糖葫蘆,右手一個蟹黃酥。

他左一口右一口,忙得美滋滋。

但兩隻手還是不夠用,時若先又想吃水粉湯圓,隻能把目光投向謝墨贇。

“夫君,我能為你兩肋插刀,你能做一下我的第三隻手嗎?”

謝墨贇無奈:“你吃這麽多不會難受嗎?”

“不會,我從小到大最唯一特長就是吃。”

時若先又啃了一口蟹黃酥,心裏感歎:還是華妃涼涼會吃,果然好吃!

謝墨贇妥協了,把碗舉到時若先嘴邊。

“吃吧。”又補充一句,“小心裙子。”

時若先看看左右手,又看看湯圓,沒一個能舍棄的。

“借兩隻手吧,我實在拿不下。”

謝墨贇遲疑,“你是要我喂你?”

時若先醞釀了兩秒,“在樓蘭,都是我母妃喂我,可惜再也吃不到了,我不會夜裏一個人哭,也不會告訴你母妃的……”

載滿湯圓的勺子遞到時若先嘴邊。

看著時若先一臉幸福,謝墨贇啞然失笑。

麗妃賞的金銀珠寶,時若先平平淡淡。

街邊不值錢的吃食,卻高興地眉飛色舞。

謝墨贇又舀起一勺送到時若先嘴邊,看時若先嘴角有糕點碎屑,順手就擦了。

這時候倒是把自己潔癖的毛病忘得一幹二淨。

但是新婚那晚,謝墨贇也是這樣幫時若先擦了嘴角。

時若先睜著眼睛,看向謝墨贇。

謝墨贇收回手,解釋說:“嘴邊有東西。”

但越解釋越顯得多餘了。

馬車車廂裏的空氣逐漸變得厚重起來。

謝墨贇清清嗓子,和時若先說:“和我你可以隨便,但進了宮就要講規矩,雖然你是樓蘭公主,但宮規森嚴,你千萬要上點心。”

時若先把臉從包著桂花糕的油紙裏抬起來,“上什麽點心?”

“。”

謝墨贇意識到,自己需要立刻教一教時若先。

好在路程才過半,否則謝墨贇真的不知道時若先會不會因為不懂禮節惹出事端。

進行一陣傳授後,謝墨贇認為時若先基本已經掌握,於是問:“如果皇後說要賞你東西,你該給出什麽回答。”

時若先認真思考,給出自己的獨到見解:“還有嗎?”

謝墨贇麵色凝固。

“逗你呢。”

時若先粲然一笑,“放心吧夫君,我可是甄學優等生,你可別低估我。”

“如果遇到不知如何回答的,你就不用回答,你從外邦來,語言不通大家都會諒解。”

時若先端著下巴,“那我能不能就直接假裝聽不懂呢?”

謝墨贇眼底閃過驚訝,點頭道:“也是個方法。”

然後時若先就沉默了。

謝墨贇:“你我之間就不用假裝了。”

“我這不是在練習嗎。”

時若先看著謝墨贇,一副“快誇我快誇我”的表情。

謝墨贇:“……真厲害。”

時若先嫌棄的語氣裏帶著驕傲,“你以後要佩服我地方還多了,這才哪到哪。”

謝墨贇已經學會在該沉默的時候沉默。

不是為了躲避時若先,因為無法躲避。

適當沉默,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冷靜。

自己的媳婦,自己的兄弟,要學會自己忍。

短短幾句話,承載多少心酸。

*

馬車一拐,終於進了紫禁城。

時若先的偷看已經進化到撩開簾子,探出頭看。

反正沒人,看就看了。

但是一列馬車從後麵向著他們所在的馬車快速前進。

靜謐的紫禁城內,那輛馬車的聲音巨大,而且裝飾豪華,氣派又張揚。

時若先皺眉看著,而當兩輛馬車經過時,他和對麵車窗裏的女人對視。

那女人發髻不高,但插滿珠寶。端坐在車窗邊揚著嘴角。

那笑容,說不出的輕蔑。

但是當看到時若先麵容的時候,她的臉色變了變。

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的男子,然後轉身用力拉上窗簾。

時若先摸了摸自己的臉,長得好看在這裏是挺管用哈,居然什麽都沒做,就把她氣得不輕。

但時若先還是心裏不舒服,哼哼著問謝墨贇,“剛剛那輛馬車上,坐得是什麽人啊?”

謝墨贇吐出姓名,“柳芸燕和謝幹。”

“聽名字就不行。”時若先迅速評價。

謝墨贇挑眉,給出全部信息:“柳丞相之女柳芸燕,和當今太子謝幹,你覺得如何?”

時若先撇撇嘴:“哪又如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謝墨贇默默點頭,難得時若先能夠說出這種話。

但是時若先眼睛一轉,語出驚人。

“不就是有個好爸嗎?我爸也在努力了!”

謝墨贇抽氣,“大逆不道的話不許再說了。”

看到謝墨贇皺眉,時若先恍然想起來自己不需靠爸,麵前這個不就是最大的潛力股嗎?

作者內定第一金手指。

靠爸媽是公主,靠自己是女王,但是靠兄弟就直接不勞而獲。

謝墨贇被時若先笑眯眯的眼神看得心底發毛。

“我臉上有東西嗎?”謝墨贇問。

“有啊。”時若先認真。

謝墨贇半信半疑地摸了摸,明明什麽都沒有。

時若先熱情似火,一把抱住謝墨贇的胳膊。

“夫君,你臉上有的就是成功人士的樣貌啊~”

時若先用手指虛空指了指謝墨贇的五官,“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天啊,居然一個都不缺,夫君你長得可太全麵了,這不是和全天下所有成大事的人一!模!一!樣!呀~”

謝墨贇把時若先高高豎起的大拇指按下去,不堪忍受地閉上了眼。

“好了,謝謝。”

不反駁,是他最後的溫柔。

*

馬車隻能停在東華門,在往裏隻能徒步。

時若先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跟著謝墨贇去了皇後住的坤寧宮。

但到了宮門才由宮人轉告皇後今日身體抱恙,請九皇子殿下去養心殿探望皇帝陛下。

但去到養心殿也依舊撲了空。

養心殿的宮人告知謝墨贇:皇帝今日政務緊急,已經去了軍機處接待大臣。

時若先看著謝墨贇恭恭敬敬地向著宮人回了謝禮,然後轉向出了養心殿的宮門。

吃了兩次閉門羹,還是在新婚後拜見父母,謝墨贇卻麵無慍色,和時若先說話也不見脾氣,還耐心讓時若先不要著急,去了慈寧宮就能休息了。

時若先知道謝墨贇在原文前期就不受待見,但是目睹謝墨贇受冷落的全過程,得到的感覺是不同的。

謝墨贇以為時若先生氣,出聲安撫道:“等回了府上再由你撒氣,在這裏你要是出了點事,也有我保不住你的時候。”

時若先抿唇沒有回答。

等到了慈寧宮宮門,和柳芸燕謝幹打個了個照麵。

宮人對著柳芸燕行了禮,迅速叫出:“太子、太子妃安。”

但到了時若先卻卡了殼。

柳芸燕挑眉看著時若先,紅唇一張和宮人說:“你可記好了,這個大美人就是樓蘭進貢來和親的公主,如果不是她,樓蘭到哪裏賠得起銀兩和城土。”

宮人慌然行禮。

謝墨贇麵色凝重,眼底冷成一片冰。

但時若先輕輕挑起眉毛,心裏蠢蠢欲動。

妹妹,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誰嗎?

你得罪的是甄嬛嫡傳弟子,鈕祜祿·先。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小劇場

謝墨贇穿過雲霧,在朦朧中望見一抹茜色獨立桂樹下。

轉過頭,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謝墨贇:這是哪裏?

時若先:這是月亮。

謝墨贇目不轉睛:你是嫦娥嗎?

時若先一臉神秘:不是。

謝墨贇:那你是玉兔?

時若先繼續神秘:不是。

謝墨贇麵色凝重:你是……吳剛?

時若先嘿嘿一笑:我是——愛吃喜之郎的太空人~

謝墨贇呼吸一停,猛地從夢中醒來。

圓月高懸,八角亭下,桂花酒飄香。

時若先滿臉緋紅,晃著空酒壺嘀嘀咕咕。

謝墨贇:喜之郎是什麽?

時若先醉意朦朧:喜之郎是什麽?是日本人嗎?

此後,“喜之郎”是什麽,成為謝墨贇心裏的未解之謎。

(對此我想說:喜之郎打錢!)

注〔1〕出自柳永《望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