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用微生瑤對微生玨的癡吸引情妖,這個法子是可行的。

原書裏,微生瑤見葉菱歌與微生玨鬧別扭,再也控製不住對微生玨洶湧的情意,找到微生玨,將這些年的傾慕盡數宣泄於口,想要趁虛而入。

微生玨嗬斥了微生瑤,表明自己對她隻有兄妹之情,微生瑤哭著跑出去,喝得酩酊大醉,正是這些求而不得、傷心欲絕的眼淚,引來了情妖。

桑遙本不想用這個法子,現在看來,為著劇情的順利推進,不得不用這個法子了。

她不愛微生玨,戀慕微生玨的那個人,是微生家的養女微生瑤。成為微生世家的三小姐後,她常常在夢裏窺見原身的過往,那些都是微生瑤殘留的意識在作祟。

要想喚醒微生瑤戀慕微生玨的本能,首先要忘記自我,把自己當成書裏的那位三小姐。

桑遙問羽乘風要了兩壺百花釀。這種甜酒初初入喉毫無感覺,慢慢才會有些酒勁,適合她這種一杯倒的體質。

她倚著船舷而坐,紅泥火爐上熱著甜酒,長風伴雪,鋪出一江銀白。目之所及,茫茫一片,不見天地,唯見大江東流。

桑遙就著風雪,左手拎著酒壺,右手執著翡翠杯,淺斟淺酌。

酒入喉中,綿柔的香氣在舌尖化開,清冽中帶著一股勁兒。桑遙喝下大半壺,酒勁上來後,渾身暖洋洋的,尤其是胃裏,好似有一團火熊熊燒著。

她打了個嗝,呼出的白霧裏,盡是衝人的酒氣。

不愧是羽乘風取百花精華釀出來的好酒。

桑遙合掌握住及笄那年微生玨送給她的葡萄紫寶石耳墜,半眯起雙眼。寶石被她的體溫捂得溫熱,硌著掌心的皮肉,嵌入過往的回憶。

桑遙努力回想著微生玨送她紫寶石時耳墜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表情,那是刻入微生瑤靈魂裏的記憶,不知在她的夢裏上演了多少遍。青年著白衫,挽玉冠,眉目如描,矜貴清雅,貫穿了少女的青春期。

桑遙放縱著原身對微生玨的相思。

沉睡在腦海深處,屬於微生瑤的殘念,在酒意的催發下,破土而出,茁壯生長,如江流入海,一發不可收拾。

那是種酸中帶甜,苦澀裏又夾雜著幾分期待的滋味。

那是名為暗戀的情愫。

米粒大的雪,眨眼間變作鵝毛飄雪,江麵籠著層寒霧,天地萬物都變得朦朧起來。青色的身影,撐著把傘,破霧而來。

桑遙用手托著臉頰,順著他的衣擺向上望去。

傘麵微微抬起,露出俊秀的麵孔,少年膚色雪白,眉眼豔麗,淡青衣袂飄揚,凝出盛春的顏色。

桑遙呆滯:“你怎麽來了?”

“我為什麽不能來?”

“鍾情,說好的,你不能搗亂。”

青衫少年目中微露錯愕,繼而笑了起來:“你看到的是鍾情,有意思。”

“什麽意思?”

“你既看到的是我,那麽,隨我走吧。”

“不行,我在等人。”

“等誰。”

“微生玨。”

“你等的不是他。”青衫少年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為什麽?”

“跟我走,我就告訴你。”少年的笑容裏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他朝著桑遙伸出手,黑曜石般的瞳孔深處暗藏乾坤。

桑遙隻覺自己的靈魂被他的目光裹挾,無法自控地沉入萬丈深淵。

“好,我跟你走。”桑遙機械地點了點腦袋。

桑遙與那青衫少年消失在江麵的小舟上。

鍾情從船艙裏走了出來。全程他都站在窗邊圍觀,他的眼中,桑遙所見的少年,是桑遙的模樣。

情妖生於眾生的七情六欲,本就沒有實體,相貌千變萬化,眾生所見的他,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他看見的是桑遙,而桑遙看見的,是微生玨嗎?

“那、那是?”同樣在偷看的羽乘風,震驚開

口。他看到的情妖是沒有臉孔的。

鍾情朝他丟了個禁言咒。

羽乘風:“……”

情妖牽著桑遙慢吞吞地走著,目光停留在桑遙腕間的青藤上。

別以為鎖住桑遙的靈魂,他就看不出來桑遙的真正身份了。他看到桑遙的第一眼,就嗅出了桑遙身上的靈女香。

他享受地揚起下巴,肆無忌憚地吸食著桑遙身上的情念。眾生的七情六欲,最滋養他的,還是神女的情竇初開,這種感情幹淨純稚,是世間最好的補品。

相傳靈女是神的化身,吃了靈女的魂魄,能與天地同壽。情妖從不吃人魂魄,為了桑遙,他可以破例一次。

“他們進去了,這裏是墓室的入口?”禁言咒的時效已過,羽乘風壓低聲音,震驚開口。

鍾情斜睨他一眼。

羽乘風立時捂住自己的嘴巴。

鍾情掃視著眼前綿延起伏的蒼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這裏就是他們要尋找的壽王墓入口。

寧遠縣四麵環山,大山重疊,植被繁茂,遍布毒蟲與野獸,這些年來有不少盜墓賊打過壽王墓的主意,不是死在深山裏,就是被路上的屍骨嚇退,從未有人能順利翻越過高山。

情妖走的是山中天然形成的洞窟,這些洞窟曲折環繞,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而在這些石窟中,藏著壽王墓的入口。

兩人彎身進入墓道。

石壁兩側掛著油燈,照出昏暗潮濕的地麵,這些明顯不屬於陪葬品的燈盞,是被人帶進來安置在此的。顯然,情妖發現了壽王墓後,棲居於此。

“你我分開走。”鍾情說。

“為什麽?”羽乘風不理解。

鍾情不耐煩地一掌將他推入了墓道盡頭的深坑裏。

羽乘風慘叫一聲,沒了聲息。

鍾情站在深坑的上方,抽出一根匕首,刺入心髒的位置。

少年擰了擰眉,青色的薄衫透出淋漓血色,薄衫下方的胸膛上很快爬滿蜿蜒的血線。

被封印的力量,貫通他的四肢。

情妖將桑遙領進狹窄的石室,對著她吹出一口白煙。桑遙吸了煙霧,雙頰酡紅,眼神迷蒙,軟了身子,倒入情妖的懷中。

“我已經跟了你們一路,那青衫少年的情思的確很美味,可惜不及神女的魂魄天生純淨,他和你之間,我當然會選擇你。”

更重要的原因,出於妖的直覺,那青衫少年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情妖溫柔地摟著桑遙,低聲哄道:“死在心愛之人的懷裏,味道一定很甜美。遙遙,你放心,我會讓你快活的。”

下一秒,一隻手貫穿他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內丹。

情妖連慘叫的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轟然倒地,身體被碾成了齏粉。鍾情抬步踏過地上那團粉末,好似髒了他的鞋底,眼底厭惡更濃。

“遙遙二字,也是你能喊的。”喃喃低語回**在幽暗的墓室內,如同夢囈般縹緲。

桑遙跌坐在地上,羞澀地垂著眼眸,一動不動。鍾情半蹲下,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少女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底總是盛著盈盈清光,叫人輕易想起秋日裏恬靜溫柔的湖泊。此刻,湖中心倒映著鍾情的身影。

“知道我是誰嗎?”

“鍾情。”少女脆生生的聲音,滿含著歡喜和甜蜜,出其不意地撞了一下鍾情的胸膛。

那是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酥酥麻麻,像是螞蟻爬上了心尖,很輕,很輕地咬了一口。

“既然意識清醒,起來吧。”鍾情鬆開她的下巴,拂去袖口微塵,直起身子。

少年剛背過身,桑遙一躍而起,跳上他的背,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鍾情停下腳步。

桑遙輕得仿佛一朵柔軟的雲,掌心溫軟細膩的肌膚透出灼意,炙燙著他的側頸

。少女向著他的耳後嗬了口熱氣,曖昧地說:“你背我走。”

“自己走。”

“我不要。”桑遙搖頭,無賴地不肯下來,“走了這麽遠的路,我累了。”

“下來。”

“我拿東西跟你交換。”

“什麽?”話一出口,鍾情覺得自己瘋了,居然同意她的請求。

“這個。”桑遙神秘兮兮地攤開掌心,一枚小巧玲瓏的紅豆躺在她的掌心,被昏暗的燈燭一照,像是心尖血凝出來的。

不知她何時何地順來的陪葬品,這樣小小一顆紅豆,經曆數百年的光陰,沒有生根發芽,早已成了老古董。

“不要。”鍾情斷然拒絕。

“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

“三小姐,鍾少俠,你們在這裏!”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了桑遙的話。

羽乘風氣喘籲籲奔過來,他渾身髒汙,一身白衣到處都是烏黑的印子,肩頭還掛著根人骨。

羽乘風用折扇掃掉人骨,攔住鍾情的去路:“鍾少俠,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即便你不願與我同路,將我推進殉葬坑的行為,實在太不理智。”

鍾情的目光裏透出遺憾,竟是在遺憾沒有摔死他。羽乘風氣得想與他理論,忽而注意到他背上的桑遙:“三小姐這是怎麽了?”

桑遙眯著眼睛,將自己的臉頰貼緊鍾情的後頸,不悅地瞪了羽乘風一眼。她的肌膚滾燙得不同尋常,鍾情意識到不對勁,將她放了下來。

“雙目含情,麵若桃花。”羽乘風折扇敲了敲掌心,“情毒。”

桑遙一被放下來,就依偎進鍾情的懷裏。

羽乘風繼續說道:“情妖給三小姐下情毒,目的是為激發三小姐的情念,供情妖更好的獵食。”

“如何解?”鍾情將桑遙從懷中推出。

“取三小姐心上人的一滴血,喂給她就行了。”羽乘風強調,“記住,一定要三小姐戀慕之人的血,旁人的都不行。”

“我知道了。”鍾情唇線不易察覺地繃了下,粗魯地掐住桑遙的脖子,並指抵住她的眉心,注入一道靈力。

“鍾少俠,你看起來很不高興。”

“閉嘴。”

靈力將情毒壓製到心脈處,不消片刻,桑遙清醒過來,她的眼眶微微撐大,看看鍾情,又看看羽乘風,難以置信地問道:“怎麽是你們?”

“說來話長,三小姐,你的計策成功了。”羽乘風道。

桑遙環顧四周,這才驚覺已不在畫舫上。從畫舫到這裏的記憶,斷斷續續的,隻有零碎的畫麵。她問:“這是哪裏?情妖呢?”

“這裏是壽王墓,情妖下場如何,這個你要問鍾少俠了。”

桑遙探出指尖,摸了下鍾情胸前衣襟上沾染的血珠:“鍾情,你流血了。”

匕首刺出的傷口,一直沒有愈合,鮮血不斷湧出,將青衫染成暗紅的顏色,桑遙握住鍾情的手,默念回春咒:“不能再流血了。”

再流血下去,封印破碎,所有人都得完蛋。

這回鍾情沒有拒絕她的回春咒。

壽王墓,這是原書裏微生瑤被鍾情殺死的地方。桑遙心驚肉跳,能不能保住小命,阻止男二踏上黑化之路,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傷口不大,回春咒隻念了幾句,傷口便愈合起來。鍾情抽回手,說:“我們去找微生玨。”

方才意識被一種旖旎的情愫主導,雖迷迷糊糊,不甚清醒,但他們的談話,桑遙聽到了關鍵之處。

桑遙所中情毒,需得心上人的血才能解毒,問題是桑遙不知道這個心上人指的到底是誰。

要是她自己,她滿懷少女春心,全副心思都放在鍾情身上,那個人可以是鍾情;要是微生瑤,就必須用微生玨的血了。

管他,兩個都試一試。

桑遙的手上還殘留著鍾情的血珠,她趁鍾情沒注意,悄然探出粉舌,卷走指尖的血珠,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