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虎狼之詞

周五, 簡昕按著自己的習慣,提前半小時到達海潮集團樓下,等了十五分鍾, 將所有事過了一遍後,她才上樓。

到了說好的十五樓, 簡昕給應韜打了個電話, 倒是接通了,卻很快被掛斷。

簡昕短時間內不好再打, 隻能在原地等待。

好在不多時, 就有工作人員過來問她:“是不是京市晚報簡記者?”簡昕確認了, 他就笑著說:“應助理有點事走不開,您先跟我來。”

這種采訪前的等待是正常的, 可簡昕沒想到的是,一等就漫漫無期, 無論怎麽問, 對方的回答都是:“小陶總事情沒有處理完,請您再等待一下!”

她有點煩,但工作就是這樣,你受再大的委屈,沒幹好,回去還是要挨批。

畢竟掙錢哪裏有容易的。

所以安安靜靜坐著。

一個小時後,終於,應韜出現在了休息室門口, 衝著簡昕說:“簡記者, 現在可以開始了。”

沒有解釋, 沒有道歉, 仿佛簡昕這一個小時, 就是白等的。

簡昕心裏門清,這還是因為她不夠出名,恐怕從一開始就沒看上她,自然這會兒也不重視她。

她跟著應韜很快進了一個陶杉的辦公室,陶杉正在打電話呢,見了他們進來,也沒吭聲,應韜就帶著簡昕站在了一邊。

簡昕也不是沒采訪過商業精英,不提卓一穠跟太陽一般燦爛,就是其他老板,再大的產業,都是禮貌有加的。

她這是第一次遭受這個待遇。

這會兒就不止煩了,還有點厭。

那個電話對方的人一直在說,陶杉隻是偶爾嗯一聲,可就這樣,也沒給簡昕一個招呼。

足足打了十分鍾,才掛了,陶杉仿佛才看見這邊還有一個大活人似的,衝著應韜問:“這哪位?”

應韜就說:“這是今天來采訪的,京市晚報的記者簡昕。”

陶杉上下將簡昕打量了一番,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哦了一聲:“沒見過啊?挺年輕的,剛畢業吧,原先不是都周勳來嗎?怎麽叫你過來了。”

簡昕不卑不亢:“周勳請假了,所以讓我過來了。”

陶杉頓時嗤的一聲笑了,“請假了?”

這聲音裏帶著二分怒氣三分不滿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五分含混。

簡昕心念電轉,感覺這周勳請假恐怕是故意的。

應韜在旁邊回應:“說是媽媽生病了,回家伺候老人去了,她是新來的,稿子寫的好,就派過來了。我瞧了瞧還成。”

陶杉都樂了,看著簡昕問:“還成?還成我怎麽沒聽過,隨隨便便拿人糊弄我?”

簡昕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事,八成跟那個周勳有關係,現在將火撒她頭上了。

那邊應韜顯然也沒想到,陶杉脾氣這麽大,幹脆就說:“要不先讓她回去,等周勳回來?”

誰知道陶杉嗬了一聲,居然不同意:“那怎麽行,那不是不給謝主編麵子嗎?讓她寫,寫完不滿意再說。”

這是擺明要炮灰她。

不過簡昕倒是覺得,這也不錯。稿子出來,質量如何,報社肯定能看到,她給報社交差就行了,至於這位,找他的周勳去吧。

簡昕這才坐下,將筆記本和錄音筆拿了出來,開始提問。

陶杉進入海潮集團後主要的工作就是梳理了采購商,進行了優化,為集團節省了三成的成本,所以簡昕也是圍繞這個來問的。

隻是沒幾句,陶杉就不配合了。

“你說為什麽啊,你看不看資料,上麵寫的清清楚楚。”

簡昕回答:“那些是二手資料,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潤色,如何比得了當事人的親口陳述更真實,更有故事感,更有震撼力?”

“我想,您也希望寫出的稿子,不是千篇一律的吧。”

陶杉這人很矛盾,明明是極其難相處的脾氣,卻總是笑,這次又笑了,“還挺會說?可我就是不想說,也不願意要千篇一律的稿子,這就要你的本事了。否則,你來幹什麽呢?”

這是真沒法幹了。

簡昕雖然願意為五鬥米折腰,但如今米框子都被打翻了,折個頭啊。

她把筆記本合了起來,平複了心情說:“小陶總,我是帶著十分的敬業來做這次采訪的,您顯然不滿意。但不采訪看資料寫稿子,我也寫不好。不如這樣,我回去換一下合適的記者,就不浪費您的時間了,您覺得呢?”

陶杉就哈了一聲:“你這什麽態度啊,你們就這個態度來采訪我的嗎?我要跟你們主編好好說說這事兒。”

這就是個無賴。

她走了轉頭陶杉就得告狀,她不走,這采訪也進行不下去。

陶杉就坐那兒看著她,就好像看笑話。還說呢:“簡記者,怎麽不說話了?你們記者不是最會說話的嗎?”

“不說你就寫吧。資料都在這兒,下班前我要看稿子。”

什麽人養什麽狗。

應韜半點不勸,還點頭:“簡記者,你需要什麽,告訴我,我都給你找來。要不,開始吧,這會兒還有三個小時。”

簡昕其實脾氣並不好,她在海市能忍著騎驢找馬是因為三千塊的房租和兩千塊的生活費。

剛剛沒將東西扔在陶杉臉上,也是因為三千塊的房租和兩千塊的生活費。

姥姥歲數大了,存點錢都是養老的,舅舅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哪裏都需要錢。

她沒有媽媽,也相當於沒有爸爸,一點後路都沒有。

沒了工資,怎麽辦?

這就是沒有支持的人生。

簡昕咬著牙,磨著牙根,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坐了下來,打開了文檔。

手上資料其實已經翻透了,即便不看都知道,她就是想做到最好,找到那些讓人心潮澎湃的一刻,將這值得紀念的瞬間永久用自己的筆留下。

這就是做記者的意義。

但今天她不需要這些意義,她隻需要將別人的東西換種說法就行。

可她的稿子不是給人當炮灰的。

她當記者也不是為了讓人羞辱的。

憑什麽。

簡昕沒忍住,啪的一聲,把筆記本合上了。

那聲音有點大,將陶杉震得眉頭一皺,應韜立刻厲聲說:“簡記者你這是幹什麽?你就這種采訪態度嗎?”

簡昕還沒開口,門卻突然被推開了,她下意識的看過去,就瞧見貝昱風塵仆仆的站在那裏,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簡昕有種強烈的預感,貝昱是衝自己來的。

但很快,簡昕就把這種想法從腦袋裏晃出去了,她覺得自己肯定腦袋進水了,首先貝昱怎麽知道她來采訪陶杉,其次貝昱為什麽認為采訪陶杉是件危險事,這不合理。

可即便這樣,不知道怎的,簡昕心裏也是鬆了口氣。

然後她就驚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會覺得貝昱在這兒,就可以安心了?

那邊陶杉本來還想發火,甚至吼了一句:“不會敲門啊?”

但當看到是貝昱,臉上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騰地從大班桌後站了起來,聲音裏已經抑製不住的激動,笑著就小步迎了上去,“貝總,您怎麽過來了?”

貝昱的目光這才從簡昕身上收了回來,麵對陶杉。

陶杉的手已經伸到了跟前,貝昱根本就沒握手的意?????思,而是說:“我的女神今天工作,我很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女神?

這個詞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了。

簡昕是反應了一下,才對上號,這滿場就她一個女的,女神是她?

這……這是什麽稱呼?

這……這也不是貝昱能說出的話吧。

可偏偏,貝昱還是那副正兒八經的樣子,仿佛剛才那樣炙熱的詞語,不是從他嘴巴裏吐出來的。

甚至簡昕看過去的時候,貝昱很坦然的跟她對望了一眼。

倒是陶杉和應韜應該是完全沒想到,即便簡昕是這裏唯一的女性,他們也沒往那兒想,陶杉還說呢:“井若童不在這兒啊,貝總,你是不是走錯地了。我正接受采訪呢。”

簡昕就覺得,貝昱指不定還會說出什麽虎狼之詞來。

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這個稱呼太羞恥了。

可貝昱哪裏饒得了她,“我跟井若童什麽關係都沒有,小陶總,你亂說話我要告你誹謗的。”

陶杉本來想說,井雪不是要把井若童嫁給你嗎?頓時就閉嘴了。

不過他腦袋這會兒也轉了起來,不是井若童,在這裏,那就是……

剛想到,貝昱已經大步走到了簡昕跟前,壓根不容她躲避,站在了她的身邊,高大的身軀幾乎將她完全籠罩:“我的女神就是簡記者。我是她的忠實讀者,對她的文采十分仰慕,三顧茅廬求她幫我寫個專訪,也沒能成功,聽說今天她要采訪你,我特意來取取經,發現不對啊。怎麽?你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