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怕啊。”許澤南:“所以,你就這麽見不得爸爸好?”

許澤南曲著食指關節思考了一下小繁所說的這種情形,然後,他把奚言和已經口腔檢查完畢的兒子請了出去。

奚言對許澤南這種中二行為忍不住有些想笑。

但她卻也願意配合著他往外麵走。

是他讓她走的。

等會兒有他手忙腳亂的。

泡泡眨眨眼睛,似乎是在抗議:“可是,剛才泡泡在做口腔檢查的時候,沒有人離開檢查室,沒有人被請出門外。”

“那是因為泡泡足夠帥氣,經得起360度無死角的考驗呀,連張大嘴巴這樣的角度也掩蓋不住泡泡的帥氣。”奚言牽著兒子的手往外麵走,邊走邊說:“而爸爸就沒有這樣的自信心了。”

“既然爸爸陪著妹妹檢查口腔,那媽媽就帶泡泡去買搖控飛機吧。”

泡泡牽著媽媽的手,仍把妹妹放在了心上:“給妹妹也買要一個玩具。”

“當然啦。”

-

奚言和泡泡走遠了。

口腔檢查室裏就隻剩下許澤南和小繁了。

檢查室的門被年輕的牙科助理醫生給關上了。

小繁也終於安靜下來,躺在了診療**。

緊挨的診療床的是另一張診療床,她的爸爸正陪著她一起躺了下來。

診療室裏靜悄悄的。

小繁平躺著側過腦袋,小腦袋思考了一下以後,和許澤南說:“爸爸,既然媽媽已經走了,你丟不丟臉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許澤南平躺著手墊在腦後,眼角上挑:“所以?”

“小繁又想出什麽折磨爸爸的壞點子來了?”

“要不你還是來摁住小繁的肩膀吧。”小繁想了想,說:“小繁恐怕自己會因為害怕身體止不住的發抖,小繁控製不了自己,就有可能會撓傷助理醫生。”

“小繁不想要傷害別人。”小繁認真地看著他,試圖尋求他的幫助:“爸爸,你能幫幫我嗎?”

“當然可以。”許澤南腰部稍一用力,就坐了起來:“無論何時何地,小繁永遠都可以向爸爸求助。”

他爽快地答應了小繁,然後問:“但是,我家寶貝現在是肯承認自己害怕了?”

“肯承認了,爸爸。”小繁認錯的速度足夠快,態度也足夠誠懇:“小繁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小病患肯配合治療,主治醫生根據小病患調整診療床的高度和距離,許澤南按照主治醫生的要求,扶著小繁的一邊肩,試圖先分散掉她的注意力和緊張感:“嗯,錯哪兒了?”

“錯在膽小啊。”

“你再想想。”

“我想不到了,爸爸。”小繁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搖搖頭:“除了膽小,小繁實在是想不到自己錯在哪裏了。”

孩子想不到了,也不能硬逼著孩子去想。

許澤南告訴她:“爸爸生氣不是因為小繁害怕口腔檢查,不是因為小繁在對待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怯懦。每個人都有怯懦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如果小繁在聽到爸爸給你講口腔檢查的過程時就誠實地告訴爸爸你害怕,爸爸不但不會生氣,還會想別的方法來減輕或者克服你的膽怯。”

“爸爸生氣的是,小繁口口聲聲對爸爸說不害怕看牙醫,但事實上是,小繁不但沒有對爸爸說實話,還對答應了爸爸的事情出爾反爾了。”

“知道了,爸爸。原來,爸爸你生氣是因為你以為小繁在撒謊呀。”小繁杏眼翻翻,彎得像月牙兒一般:“但是爸爸是你誤會了小繁呀。小繁並沒有撒謊,媽媽從小就教育小繁和哥哥要做誠實的孩子,為了培養小繁和哥哥誠實的品質,媽媽自己也很注意,一次都沒有在孩子麵前撒謊的。”

“所以小繁也是不會撒謊的。小繁隻是高估了自己,小繁以為隻要不斷反複地告訴自己我可以,我不害怕看牙,我就真的不會害怕了呀。媽媽說,這叫心理暗示。”

這個理由確實是許澤南沒想到的。

孩子有孩子的思維方式,還有些懂事得令人心疼。

不過,小馬過河,實踐出真知。

許澤南給小繁講完這個寓言故事以後,告訴她,先不要對自己定性或定論,肯定或者否定自己一定行,要有去嚐試的勇氣,嚐試之後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行,而在她整個嚐試的過程中,爸爸會始終陪著她,她一直都可以向爸爸求助。

……

搞清楚是兩個人解決問題的角度不太一樣之後,許澤南抬手撥了撥小繁額前的碎發,語氣又不自覺緩和下來:“那是爸爸錯怪小繁了,爸爸向你道歉。”

“小繁也向爸爸道歉。”小繁說:“下次小繁一定不逞強好勝啦。”

預約了整個半天的口腔醫生,這會兒她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父女二人也已經消除了誤會,準備就緒了,口腔醫生戴上醫療手套。

“要不要給小繁打開電視節目。”私立口腔醫院的醫生耐心,又足夠溫柔:“這樣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

“不用啦,醫生姐姐。”小繁擺擺手:“爸爸說小馬過河的故事,小繁也想像勇敢的小馬一樣去麵對困難和障礙,小繁想記住口腔檢查的真正感受。”

“這樣小繁下次就可以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應付自如了。對吧,爸爸?”

“對。”許澤南抬起食指,撓撓小繁的手心:“寶貝是對的。”

口腔醫生手持口鏡:“那我們就開始了哦。”

“好的,漂亮姐姐。”

隨著口腔燈猛地打開,小繁一下子就閉上了眼睛。

她胸前攤鋪一張一次性胸巾,肉肉的小手緊緊抓著爸爸的大手,找尋安全而有力的支撐。

許澤南坐在一張升降椅上,長腿踩著椅杠,大手將女兒的小手包裹住,虎口的位置摩挲過女兒涼冰冰的小手,以示安撫。

醫生開始仔細地檢查小繁的口腔內部。

口鏡在小繁的口腔裏一點一點的移動,醫生說:“有顆蛀牙。”

小繁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底:“就是要補牙,是嗎?”

“是。”

小繁的身體開始發抖了:“可是上次檢查,小繁還沒有蛀牙呀。”

醫生繼續檢查,也和她說著話:“上次是多久以前了呀?”

“就是小繁上中班的這個時候。”

“一年前。”

口腔徹底檢查完畢,就剛剛發現的那顆蛀牙。

因為發現的比較早,蛀空的部分還比較小,也沒有傷到牙床牙神經,隻要補一下就好了。

醫生收回工具,拍拍小繁的肩膀讓她坐起來,先緩一緩緊張,她們聊著天:“是怎麽檢查的?”

“外婆帶到社區醫院檢查的呀。”小繁回憶著:“把嘴巴張開,厲害的醫生爺爺,看一看就知道了。”

“這麽厲害呀?”醫生順著她,溫柔地對她說:“但是在剛才的檢查中,我發現小繁有一顆小小的蛀牙,我們現在要進行補牙咯。”

“不補行嗎?”

“不補就會越蛀越大,有可能會傷害到牙神經,傷到牙神經以後需要做根管治療,不但麻煩,還會很疼。”醫生:“但如果小繁現在補的話,一點兒都不會痛。”

“那你治吧,漂亮的醫生姐姐。”小繁權衡了一下,抓住爸爸的手用了更大的力氣:“小繁和爸爸會配合你的。”

小繁的身體繃得緊緊的。

隨著超聲波潔牙器在牙洞上反複挑撥,小繁忍不住掙紮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的外溢。

“嗚嗚”聲溢在齒縫裏。

孩子的身體在發抖,許澤南的心髒縮了縮,有些於心不忍了。醫生及時提醒了他,孩子爸爸這可不是心軟的時候。

許澤南這才斂起眉,長睫毛垂下來,眼尾壓著,大手落在她的肩上拍著、安撫著,他騰開一隻手抹去孩子眼角的淚水。

淚水一湧,他便不厭其煩的反複動作。

反複如此著,小繁終於又平靜了下來。

醫生抓緊時間清理。

但一會兒後,開始衝牙了。

小繁又開始身體發抖。

許澤南的手仍落在她肩上,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撫孩子,直到小繁的牙洞被樹脂徹底填充好了,他這才鬆了口氣。

他後知後覺發現,他出了身汗,就連額間也滲出了細密汗珠。

因為緊張的餘勢,小繁從診療**下來,腿有些軟,她站不住,上下嘴唇還在打著顫,許澤南便一把將她抱起,他單手將女兒抱在懷裏。

小繁就安靜而乖巧地趴在他肩頭。

等到她終於緩過來了,她看到爸爸額角的晶瑩汗漬了,她小手垂下來,從自己口袋裏摸出幹淨的小手帕。小手帕貼附上爸爸的眉心,她說:“爸爸,小繁給你擦擦汗。”

“好,謝謝。”

許澤南抬了手去接她手裏的手帕。

卻又被眼尖的女兒發現了他手背上的撓痕,和指甲用了力在皮膚表的掐印。

“小繁把你的手撓傷了。爸爸,你疼不疼?”

“沒事。”許澤南抱著她往診療室門外走:“爸爸一點兒都不疼。”

“真的嗎?”

“真的。”

“讓小繁幫你呼呼吧。”

“行。”

軟軟的風吹過來,落在手背上。

涼絲絲的。

“一點兒也不疼了。”許澤南笑道:“謝謝寶貝。”

……

父女二人似乎都迫不及待地逃開醫院。

等到許澤南長腿一站在草坪邊上,小繁就從他身上滑了下來,小大人長舒一口氣:“終於挺過來了啊。”

許澤南逗逗她:“下次還吃很多糖嗎?”

想到爸爸教育她的,不可以說大話。

“嗜甜如命呀。”小繁想了下,捏起拇指和食指,問:“那小繁少吃一點可以嗎?”

“可以。”

因為小繁剛才躺著補牙,蠍尾辮已經鬆散開來了,許澤南就站在陽光下,草坪邊,給她重新梳好辮子。

有路過的人駐足觀看,也有人點評。

他們似乎對爸爸給女兒梳頭發這樣的事情感覺到很新奇。

“看,那位爸爸好寵女兒呀。”

“嗯,父女二人的顏值還超高。”

小繁聽見了,敞亮地回複她們一句:“我媽媽也好寵我的呀,我媽媽也可漂亮了。”

“對嗎,爸爸?”

許澤南將梳子重新塞回小繁斜挎在身上的卡通小包包裏,拉鏈拉好,他說:“對極了。”

小繁小腦袋一側,金點子就冒出小腦袋了,她抱著爸爸的大長腿,問:“爸爸,你還記得上次哥哥發熱的時候,你是怎麽做的嗎?”

許澤南故意說:“爸爸不記得了。”

他雖然這麽說著,但卻也在女兒麵前蹲下了身。

“小繁可替你記著呢。”她往他背上一趴:“你背著哥哥呀,去哪兒都把哥哥背在身上,可寶貝著呢。”

“小繁也要這樣被你寶貝著。”

“好。”許澤南長臂護著小繁的背,往上掂了掂,他直起肩:“爸爸背著小繁,去哪兒都背著,寶貝著。”

不遠處,奚言和泡泡買到了搖控飛機,他們在往這個方向走過來了,奚言懷裏還抱著條超大號的遙控毛毛蟲,綠色的,仿真又逼真。

許澤南背著小繁也往他們那個方向迎過去,而他支撐在女兒背後的修直手臂,白皙的手背表麵一道道紅色撓痕和掐痕,觸目驚心。

奚言把搖控毛毛蟲遞給小繁的時候沒發覺。

她牽著泡泡的手,和許澤南並排走在路上,向他了解女兒剛才口腔檢查的過程時也沒有發覺。

他們在離家很近的菜市場買了菜。

直到他們回家要做飯了,孩子們自己在兒童房玩。

奚言去廚房幫他忙。

她才看到水柱下他手背上的痕跡被水流掩去一層。

她咬著唇,問:“疼嗎?”

“嘶。”許澤南手背側了下,他似乎是後知後覺:“疼啊,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