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奚言和林周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裏見麵,因為她等會兒還要給學生上體育課。

奚言點了杯榛果拿鐵,給林周點了她喜歡的冰美式。

林周臭著張臉推開門進來:“你們什麽破學校啊?怎麽離我家這麽遠?”

奚言推推她麵前的美式,眨了下漂亮的眉眼:“家長們擠破腦袋想把孩子送進來的、全市教學質量第一的、重點小學。”

她加了兩個定語修飾,強調了一下重點小學四個字,又道:“它必然是要遠離浮華的市中心,這樣才能讓孩子們沉下心來好好學習。”

林周拿她這樣沒轍。

她生了雙大眼睛,卻偏偏是狗狗眼的眼型,不笑或者微笑的時候,露出讓人招架不住的清純和無辜。

“說吧,哪裏來的前男友?”林周屈服了:“小繁寶寶不是說她爸爸死了的嗎?”

“是過世。”奚言糾正她:“小繁寶寶和泡泡是這樣說的,我們過世的爸爸。”

林周喝一口冰美式:“行行行,語文老師。”

這事兒真就是個誤會。

奚言沒對孩子說過爸爸死了或者過世了這種話,她隻是說他們的爸爸出國了而已。

但不知道怎麽的,現在的小孩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法——

爸爸出國=爸爸死了

禮貌一些的說法就是,我爸爸去世了。

奚言省略和前男友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省略和前男友的爭吵和分道揚鑣。

隻是一句帶過了她為什麽會懷上前男友的孩子?七個字——帶套了,純屬意外。

“會不會是他故意讓你懷孕?”

“不是。”奚言搖頭否認,這一點她還是信得過許澤南的:“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決定要分手,他不喜歡孩子,況且,他也不是那樣的人。”

林周咖啡見底,發出超大的聲音。

她斂起神色:“我一直沒問過你,為什麽明知道單身媽媽會過得很艱難,卻還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

奚言垂下眼,纖秀的手指攪著麵前咖啡裏的攪拌伴,好半晌才低低道一聲:“因為舍不得。”

當初和許澤南分手以後,奚言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灑脫,她把自己關在山裏封閉起來,每天隻過著吃和睡的混沌日子。

當她發現她好像好久都沒有來過大姨媽的時候,她意識到事態發生了某些不可控的可怕,她忐忑地開車到鎮上的藥店買了盒早早孕。

看到試紙上的兩條杠之後,先前的忐忑和不安倒是不見了,她異常冷靜。

和許澤南分手以後,她並沒有交過任何男伴,所以這孩子是他的。但他們的最後一次,還是在三個月之前沒分手的時候。

不是沒想過打胎。

可是胎心都有了,“砰砰砰”跳得強勁有力,婦產科醫生說再過一個月都能聽到胎動了,到時候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她會是個幸福的媽媽的。

醫生和奚言交流完,才發現她是一個人來的,有些不滿:“孩子的爸爸沒來嗎?”

奚言第一次在外人麵前感覺到了慌亂:“他、他工作太忙了,沒、沒時間過來。”

醫生沒太在意,隻是責備了句:“再忙也該陪你來產檢的。”

奚言逃一般離開醫院。

婦幼醫院後方建了座大型兒童樂園,她去醫院停車場必須要經過售票處。

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門票380,她付了錢,一個人進去。

漂亮的小女孩纏著媽媽陪她們做遊戲,帥氣的小男孩玩得滿頭大汗,媽媽們也是追得氣喘籲籲。

奚言的手情不自禁地搭上小腹,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在她耳邊響起,清脆悅耳:“阿姨肚肚,弟弟妹妹。”

奚言愣了愣,問:“你是說我肚子裏有弟弟和妹妹嗎?”

奶童鄭重其事:“嗯!”

奶童的媽媽很尷尬,抱歉地朝奚言笑笑:“孩子剛學會說話不久,亂用詞,不好意思哈。”

說完,她趕緊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隔不遠,奚言聽到她溫婉的訓斥聲:“寶寶下次不可以亂說話哦,那位阿姨年紀還小呢,應該還沒有結婚呢。”

奶童又脆聲聲應一聲:“嗯!”

奚言坐在兒童秋千上,太陽濃烈刺眼,清脆稚嫩的童音時遠時近,伴隨著家長們或輕或重的斥責,時而清醒,時而又縹緲。

或許在婦產醫院後麵建造一所大型兒童樂園的初衷是讓每一個走投無路的準媽媽再遲疑一次,那麽那些不被允許降落到世間的小天使又少了一個。

那個下午,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要把孩子生下來。

已婚女人可能會經曆喪偶和離異,那麽,她為什麽不能從一開始就選擇當一個單親媽媽?

她找父母和哥哥商量,表明自己目前的處境以及想法,隻是對孩子的父親是誰,絕口不提。

“有機會,我會去找他。”

她向父母這樣承諾。

父母信教,虔誠純樸的信徒自然舍不得扼殺一條小生命,而哥哥反對了一個多月,終於在陪她去產檢的時候,被她把手心摁在了左邊的肚皮上。

裏麵的小家夥毫不猶豫地踢了他一腳。

哥哥繳械投降:“你盡管生,我負責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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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周一直睡到被奚言叫過來,此刻正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找服務員要了份簡餐,邊吃邊問:“那你不是答應了叔叔阿姨,會去找他嗎?你後來去找了沒?”

“找了,但是錯過了。”

大概五個多月的時候,她來過一次江城,去到他們以前租的房子裏,鎖換了,她沒能進去。

對門的房東阿姨看到她,交給她一串鑰匙:“小許走了啊。”

她這才知道,他申請了國外的大學,三天前已經離開江城,出國讀研了。

他把他們一起租的房子買了下來,把鑰匙留給了她。

他留給她一句話,就算懷了開賓利的男人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得到幸福。

她想他最近一定也去找過了她。

並且碰到了哥哥陪她產檢,她從哥哥的車上下來,而她掛在手脖子的車鑰匙一定狠狠刺傷過他的自尊。

“他哪來的錢買房子?”奚言問過房東阿姨,阿姨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不是富裕的家庭出生,嚴格說起來,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他一雙手努力得來的。

創業遇到瓶頸的時候,他也會趴在她的肩膀上難過,盡管情緒低落,但他仍會耐心地告訴她,他會用這雙手去創造他們的未來。

她去查了他的公司,法人代表已換成了其他人。

他賣掉了公司。

送給她一套半舊的公寓。

她沒拿鑰匙,請阿姨有機會把鑰匙還給他。

-

“其實,誰也不怪。”奚言調整了下波動的情緒,手鬆鬆地垂在杯沿:“但......就是錯過了。”

林周填飽肚子,擦擦嘴巴:“那你現在對他還有感情嗎?”

“我懷孕五個多月的時候,鞋帶鬆了,哥哥給我係鞋帶的時候,我特別希望蹲下來的人能是他,生孩子的時候,爸爸媽媽和哥哥守在手術室外的時候,我特別希望他也能在,希望他能跟我說,言言加油。”

“甚至,在我42天月子期間,我患了產後抑鬱,我也還是希望他能陪在我身邊,能對我進行一些心理疏導和幹預。”

“可是現在。”奚言搖了搖頭,神情平淡:“我已經不需要他了,也不會再想起他了。”

“那你在怕什麽?”

既然不愛,便無畏無懼。

奚言停了一會兒,說:“怕他跟我搶孩子。”

“你不是說他不喜歡孩子嗎?”

誰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啊?

他那時候,不過隻是負擔不起而已。

很可惜,她那時想不明白這層原因。

“那依你對他的了解,他會跟你爭孩子嗎?”

“我不確定。”奚言搖搖頭:“他現在和以前的財力不太一樣。”

“不是說連房子都買不起嗎?六七年的時間,他能賺多少錢?總不會比你有錢吧?”

奚言咬了下唇:“你聽說過則安科技嗎?”

“聽過啊。”

江城人誰還不知道則安科技呢?這是一家讓全部江城人感覺到驕傲和榮耀的科技型公司。

成立時間巨短,發展速度巨快。

“他有個那樣的集團化公司。”奚言這般描述。

她剛才在咖啡廳等林周的時候,已經搜過則安科技了。

那些店員說的沒有錯,他們的創始人白手起家,如今已從一個一窮二白的青澀少年成長為科技巨擘了。

“......”林周理清楚她話中的意思,震驚地嘴巴都合不上了:“你是說泡泡和小繁是你和則安創始人的孩子?”

看到林周的反應,奚言憂慮了:“周周,我要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與其你每天在這這兒擔心他跟你搶孩子,還不如攤開牌威脅他。”

“你想想,他最怕的是什麽?”

奚言嚐試著回答:“股價暴跌?社會輿論?身敗名裂?”

林周甩了個響指:“就這麽跟他攤開了講,他要是敢跟你搶孩子,你就寫小作文媒體曝光他,說他是個渣男,騙財騙色騙孩子。”

“但這畢竟是歪曲事實,媒體能信嗎?”

“媒體什麽時候要過真相?媒體要的不過就是勁爆和吸引眼球。”

“你想想那可是則安創始人,科技巨佬,影響力不比娛樂明星小的公眾人物。而且,他凹的是潔身自好的人設,結果被爆有非婚生子女,媒體能放過這種話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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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言和林周談過以後,心情平穩了不少。

她趕在體育課之前回到辦公室。

換了身寬鬆的運動服,她帶領三班的孩子做完熱身運動,隔壁班男體育老師紛紛將鉛球扔出去。

“學校是怎麽想的,體育課讓奚老師這麽一個瘦瘦薄薄的女老師教?”幾個體育老師低頭竊笑,聲音不小,似乎不怕傳到奚言耳朵裏。

奚言並不生氣。

名正言順的挑釁總比躲在背後嚼舌根來得光明。

辦公室裏也不是沒有老師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說她未婚先孕。或者,又說她年紀輕輕離婚帶了倆娃。可在她麵前,她們就隻會說她的兒子帥氣,女兒可愛機靈。

五班的體育老師孫老師身高1米9多,很壯,他輕輕一扔,鉛球拋出去十來米的樣子。

他朝奚言挑了下眉:“奚老師,你可要加油啊,把鉛球當前男友的頭扔,千萬別心軟。”

學生們也在喊:“奚老師,把鉛球當前男友的頭扔。”

奚言:“......”

想到中午那會兒,前男友微微繃起的眼角,眼神雖涼,瞳仁卻黑得透底。

頭發留得比當初長了些,仍是又濃又密,經過時間的沉澱,五官似乎更為堅毅硬朗。

一句話來說,他並沒有長殘。

沒有發胖,沒有禿頂,符合顏狗奚言的審美標準。

對於顏狗來說,長得好看的男人不至於淪落到當球扔的下場。

“奚老師,加油。”

“奚老師,加油。”

……

奚言的思緒被學生們聲嘶力竭的加油聲拉回。

結果,這麽一抖,手裏的鉛球便丟了出去。

“哐啷” 一聲。

奚言給孫老師落地的鉛球來了個彈球。

作者有話說:

奚言:我真的不是因為把球當前男友才丟那麽遠的。我真的是因為力氣大,手法精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