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吃完早餐,孟琳收拾碗筷,奚言先下樓去學校。

幼兒園上學的時間要晚一些,孟琳收拾完碗筷,才送兩個孩子去上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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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也是孟琳接了孩子回來做晚餐。

奚言特意早點下班回來幫忙,孟琳讓她早點去書房備課,早點備完課,晚上能早點休息。

昨晚就沒有休息好,今晚一定要把昨晚的覺補回來,她說,女人不能總熬夜。

孟琳比許澤南更勝任廚房和家務。

照顧孩子也比孩子爸爸更細致。

隻是——

盡管日子才往前過了一日,但奚言真的很想他。

奚言還是沒能接到許澤南的任何來電。

她和孟琳不同,她無法忍受,他出國後一句平安不報,她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可總是在留言信箱中。

她給他留言。

【許澤南,你還好嗎?】

【記得要給我報平安。】

【我在等。】

奚言又給趙覺打電話。

可是,趙覺從上飛機後也再未開過機。

正如趙覺說的那樣,太陽明天會照常升起,黑夜總會過去,明天還有明天的工作要做,她的社會責任是教書育人。

奚言打起精神,繼續坐在書桌前備課。

孟琳敲門進來,往她書桌上擺了個保溫杯和一個玻璃杯,保溫杯裏是潤喉茶,玻璃杯裏麵是熱牛奶。

“還是沒有電話來嗎?”孟琳問。

奚言搖了搖頭。

“潤喉茶和牛奶都要喝。”孟琳情緒不顯,說:“那我就不打擾言言你工作了。”

奚言叫住她:“您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會不會累?要不要我讓我爸媽回來幫忙?”

“不累。”孟琳說:“我挺享受這種生活的。”

孟琳說,以前她也是這麽照顧許澤南和許年的,洗衣做飯,生活的重心全是圍著家庭在轉。

她雙手搭在奚言的椅背上,故作輕鬆的笑笑:“當然,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會更享受一些。”

心裏的那種不安加劇,奚言知道孟琳是在寬她的心,她回過頭看她一眼,兩人相視笑笑。

一個是兒子,一個是愛人。

此時此刻,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能比她們更理解彼此的感受了。

孟琳拍拍奚言的肩,離開書房,奚言重新轉過腦袋繼續備課,卻被電腦下方的一個彈窗驚出了一身冷汗。

該來的總會來。

先於她收到許澤南報平安的消息之前,她先在主流媒體上,看到了這樣冷冰冰的報道。

【斯裏蘭卡發生恐怖襲擊事件,已致多人死亡】

按照真正的事發時間,這其實應該是昨天晚上的新聞了,奚言點進去這條新聞消息,果然看到了時間標記是昨晚。

在這個大的新聞標題之下,還有一些相對應的配套新聞標題。

【遭受武裝分子蓄意襲擊,某跨國集團董事長已秘密抵達斯裏蘭卡】

【斯裏蘭卡當地警方已介入,仍有部分人質被困】

……

奚言一一點進去這些新聞內容,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研讀,但看完以後,她發覺除了心思更沉更重以外,對她沒有任何其他的幫助。

她寬慰自己,或許他沒出現在新聞上就是好事情。

又是一夜輾轉難眠。

……

這幾天,相關的新聞報道不太多,斷斷續續的。

白天奚言正常上課,下班以後也不能在孩子們麵前表現出情緒的異樣,忍得還是挺辛苦的。

她胃口不太好,孟琳變著法子給她烹飪特色的菜,像哄小孩子一樣,從顏色搭配到擺盤都花盡了心思。

不忍心讓孟琳的心思白費,奚言會勉強吃一些下肚,有時候她在想,她其實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那類人,和他那樣的完全不是一類,生活在太平盛世下,平平淡淡的生活,家庭和孩子,日子和煙火,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而如今,這樣的平平淡淡因為孩子爸爸身陷險境,她的幸福感已搖搖欲墜。

她大概能想起來,這與她和他當年分手時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當時分手的時候,她以為他隻是出國留學深造,他踩在太平盛世,醉心於他的研究和學術,他那樣有能力的人,他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所以,她從未為他感到過擔心。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在離開她以後,也選擇過這樣的幾年顛沛的生活,她一直以為,他那樣的人,是該在繁花錦簇的世界裏一直好好活著的。

那她希望,他們的女兒能夠像他一樣。

在繁花錦簇的世界裏好好活著。

所以她才給女兒取名叫小繁的。

……

這天,奚言臨睡之前,收到一條跨境短信。

隻有簡單的兩個字。

【平安】

忍在眼眶裏的淚水一下子失了控,心頭壓著的大石落地了,眼淚也隨之流出來,落在了地上。

他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為了讓孟琳也能踏實的睡上一晚,奚言平複了心情之後,給孟琳發了條微信,告訴她這件事情。

孟琳的別墅離這兒遠,她這幾天住在樓上,奚言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原來,許澤南在剛知道奚言住這兒的時候,就讓他的秘書打聽買下了樓上的房產。

但他一直都沒告訴她,大概也是臉皮厚的想蹭她的床睡。

奚言想,有錢挺好的,有錢想在哪裏買房子,就在哪裏買房子。

她實現了和父母一起住,哥哥住在樓下,愛人住在樓上這樣理想的距離。如果……如果,她的愛人不用背負那些社會責任就好了,她願意讓他蹭一輩子的床睡。

孟琳收到她的微信,回複她,沒事就好。

他沒事就好。

奚言還想跟許澤南再說幾句話,她回複那條跨境短信:【你怎麽樣了?處境難不難?】

但許澤南沒再回複。

想到他如今的處境不能夠及時回複,隻要他能收到她的消息,回不回複不重要,奚言又發了一條。

算是她對他的囑托。

【你要平安回來。】

【我會等。】

她收起手機,難得睡了個安穩覺。說是安穩,和她以前的睡眠質量肯定不能比,睡一會兒就突然醒來,繼續睡又繼續醒。但,確實在這樣的背景下,能擁有這樣的睡眠質量,已經是很難得了。

令奚言意外的是,她以為不會有回複的那條短信,三個小時前,還有一條回複。

【嗯。】

陷於險境和危難之中的人,他的承諾無疑是給險境之外在等他回來的人,注了一針強效的鎮定劑。

因為有了他的承諾,奚言的日子漸漸開始恢複正常。

她繼續上課,繼續和孩子的奶奶一起照顧孩子,她父母打了視頻來看孩子,她給他們也是一樣的說辭,她說孩子爸爸出國視察工作了。

母親於是悄悄問她,她和孩子爸爸兩個人的感情如何了,奚言回答說,如果他想跟她結婚的話,她不會拒絕的。

母親於是心裏有了數,奚言發現母親不知何時已經和許澤南的母親加上了微信,在某一回她們視頻的時候,奚言意外聽見,她們已經聊起來什麽時候正式見麵吃個飯了。

奚言聽了臉紅,私聊母親。

【我跟您說的心裏話,您怎麽還給我泄密了。】

【您怎麽還上趕著,許澤南會覺得我不值錢的。】

【結婚這種事情肯定要他主動的。】

母親回複。

【你想太多。】

【我們隻是老姐妹覺得投緣,想一起吃飯而已。】

奚言忙關了手機。

手機還沒換,碎了屏的手機屏幕手感不太好,有些割手。

壞掉的手機用了快半個月了,他也該快回來了吧?

-

周五下午,六年級六班,上完最後一節課。

下課鈴聲響起,奚言剛好在黑板上寫完最後的板書。她拍拍手上的粉筆屑:“好了,同學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吧。周末愉快。”

“同學們再見。”

“老師再見。”

奚言走到教室裏的水池邊衝洗手指,打算洗幹淨粉筆的筆灰再下班。

手一不小心被水龍頭上的金屬凹凸處劃了一下,她從小嬌生慣養的日子過慣了,皮膚嫩得很,這一劃就劃了道口子,鮮血汩汩而流了。

她不是怕疼,她隻是被眼前這一幕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也不是迷信,但這樣的生活背景下,她需要一些精神信念來支撐她日子是向好的,而流血無疑是不太好的兆頭。

果不其然,奚言甚至沒等手上的粉筆屑被衝掉,兩步重新走回講台上,低頭看自己已經靜了音的手機。

她的手撐在講台邊沿上,手指尖往下滴著水。

也流著血。

血與水混著往下滴。

感覺不到疼痛。

因為心裏的痛才是真痛。

碎裂難修的手機屏幕上,背景圖片仍是她和兩個孩子的合照,而懸浮在背景圖片上方的文字,是各大主流媒體,都在推送的這樣的新聞消息。

【跨國集團遭襲,多次發生連續爆炸】

【跨國公司慘遭恐怖襲擊,死亡人數升至31人】

【斯裏蘭卡恐怖襲擊,令跨國企業膽顫心驚!】

【恐怖襲擊,跨國企業的噩夢!】

……

【科技巨擘赴約恐怖分子後失聯】

【某知名跨國集團創始人、董事長至今下落不明】

某知名跨國集團創始人、董事長至今下落不明。

奚言是在讀到這一則新聞標題時,控製不了情緒,眼淚像雨水一樣,又大又急地砸下來的。

滾燙的眼淚砸在裂痕的手機屏幕上,奚言撐住講台的手臂失去了力氣,她慢慢地蹲了下來。

因為是周五,教室裏的學生走掉了大半。

隻剩下少部分同學還在教室裏,值日或者等結伴的同學、等來接的家長,氛圍輕鬆自在。

奚言聽不見學生們的嘻笑聲。

她的耳朵、眼睛、鼻子、咽喉全部被堵住了。

隻剩下那一句。

某知名跨國集團創始人、董事長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