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如果知道需要為酒後講的話負責任,如果知道酒後的玩笑話會巧合的變成真,那麽,林周一定會管好自己的口不擇言,不開這樣的玩笑。

然而,等她後悔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生活給他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毫無預兆的,措手不及的,將他們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一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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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周聊過一會兒,奚言的心情舒暢了很多。

她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

今天課多,白天站了一天,下午光顧著跟許澤南生氣了,一晚上都沒有吃飯。這會兒餓了,奚言就去林周的宿舍找東西吃。

冰箱裏有隔夜的剩米飯。

不知道為什麽,奚言突然想起上一次在林周這兒給許澤南炒的那盤醬油炒飯。

他那樣高高在上的男人,什麽樣的高檔食材沒吃過,可吃她一份醬油炒飯,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她想起他低頭吃東西的模樣,慢條斯理的,但他卻又將她炒的飯全部吃完了。很奇怪的是,那晚兩個人的見麵並不愉快,但她卻還是記住了他低頭吃飯的樣子。

也許,他要的也不多。

隻是想要她做的一碗飯、一碗麵……

忽而,奚言又想起來。

在那晚以後,她沒有再給他做過飯了。

好像,重逢以來,她一直在享受著他單方麵的付出和照顧,那其實,他是不是也在期望著她對他一句噓寒問暖呢?

哪怕,一句就好。

奚言好像想明白一些道理了。

平淡的生活裏麵是需要**,而潛移默化的是平淡生活裏他處處植入的細心照料。愛情真正的重新開始,應該是她重新開始想要去對一個人好,就像他們第一次戀愛時那樣,想毫無保留的對他好,這跟他們兩個人之間有沒有孩子是無關的。

奚言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她卷起袖子給自己做了份醬油炒飯,看到林周的冰箱裏有無糖汽泡水,她又拉開一罐。

他們分開後,他就是用這種罐裝飲料代替了他所有需要應酬的場合,這一堅持就是七年。

他是個很能堅持的人,從他們認識的時候,他就在創業,在做無人機,他堅持下來的事情有很多,也……也包括了堅持愛她。

剛喝一口汽泡水,擺在桌邊的手機屏幕響了起來,碎了的手機屏幕上亮起的是奚言和兩個孩子的合照,他們穿著同款的黃顏色的親子裝,笑得幸福燦爛,而來電顯示的是那個並沒有能夠在合照上出現的孩子爸爸。

奚言就想,等他們兩個人今晚和好了呀,明天得讓他賠她一部新手機,畢竟是因為跟他吵架,她的手機才會掉在地上摔碎的。

如果……他很爽快賠她手機的話,那她就給他一個驚喜,她和他,他們和他們的兩個孩子,去拍張全家福吧。

她想這麽做了。

去穿白顏色的親子裝吧,她記得,孩子們和他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孩子們就穿著白顏色的羽絨服,而他卻穿著板板正正的高定西裝。

吊燈的光倒扣在汽泡水中,炫出斑斕的世界。

奚言望著那些明亮的彩色,像他送給她的那些鑽石的光,她笑了,原來,她什麽都記得啊。

奚言接通電話的時候,其實已經不生許澤南的氣了。她甚至也想在他麵前找個台階下:“幹嘛?”

“要催我回家嗎?”

不過,許澤南好像沒有聽出她話裏的語氣已經軟下來了,不是白天跟他吵架時的翻臉不認人,而是帶了些撒嬌耍賴的小女人情緒的。

奚言先是聽到汽車摁喇叭的聲音,隨後才聽到許澤南問她的聲音:“你現在在哪兒?”

她以為他是開了車要來接她的。

那她不想跟他賭氣了,她想跟他回家了。

“在酒吧。”

奚言很爽快地告訴他,她現在在酒吧。是希望他會踩著這道台階說:“那我去接你。”

那她就會順著他說:“行的,那你來接我。”

那麽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的較量就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她已經記住了他的需求。

她會開始真正的向他伸出一隻手,把她的世界向他徹底敞開。她會開始學著對他好,給他做飯,給他泡茶,她在山裏待過幾年,有自己的茶山,她泡茶的手藝很不錯的,但他還沒有享受過她這個技能和服務。

她還會調酒,她不會給他調酒,但可以給他調製無酒精的飲品。

她會願意適當地將孩子拜托他媽媽幫忙照看,她也會開始願意和他過二人世界。

可是——

許澤南今晚並沒有再向先前那陣子一樣,執著著要去接她,他隻是問她:“如果不是很要緊的事情的話,你現在能立刻趕回來嗎?”

他很冷靜,也很鎮定。

讓奚言恍惚間想起泡泡高燒驚厥的那一晚,但……他又比那個時候似乎還要更沉著一些。

奚言了解他,越是緊要的關頭,越是危急的時刻,他越是能保持頭腦清醒,鎮定和冷靜。

他似乎是天生為撲火而生的男人。

而隻要有他在,被他庇護在身後的人都會相信這世界沒有落難的那一天,這世界終究會被他撐起來。

“是孩子們發生什麽事了嗎?”

奚言心一慌,下意識地問。

“別擔心,孩子們沒事。”許澤南說:“他們剛剛睡下,故事繪本讀完了《超級細菌王國》,物理啟蒙書也讀完了,明天該給他們讀生物啟蒙書了。漢語拚音今晚寫完了整體認讀音節,100以內的加減法他們也都會了。”

汽車的喇叭聲不見了。

但奚言聽到他的秘書小聲詢問他:“老板,您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他回答他秘書話的時候,捂著手機聽筒,他似乎不想讓她聽到他的回答。

但奚言還是隱隱約約地聽見,他好像說。

“再等等,我想再見她一麵。”

奚言問他:“你要出發去哪?”

“臨時出趟國。”他說。

他說得輕飄飄的,就像兒子那晚高燒的時候,他輕飄飄的說出,我帶兒子去趟醫院,你在酒店照顧我們的女兒。

“等我回來。”

“我會給你打電話。”

但奚言沒注意到的是,他這次沒有說,等我回來。

他也沒有說,我會給你打電話。

“現在嗎?”

奚言看了眼時間,也就順便拎起自己的外套。

而她新炒的那盆醬油炒飯擱在餐桌前,冒著剛出鍋的熱氣,無糖汽泡水在玻璃杯“呲呲”冒氣,汽泡掛在玻璃壁上,一顆一顆越來越少。

許澤南的聲音還在聽筒那頭:“喝酒了嗎?”

“喝了一點點。”

“嗯,那要叫代駕,不要自己開車。”

“我知道。”

奚言替林周關好門,代駕發動車子的時候,她坐在後排座椅上,問:“為什麽這麽突然出國?”

她遇事容易慌亂,越是慌亂越容易出事兒。所以,許澤南隻是說:“今年還沒有出國視察過工作。”

“那你為什麽沒有提前告訴我?”

不等許澤南回答。

奚言想起她懷孕以後去找他卻怎麽也找不到他了,她的心一下子像跌入了冰窖:“許澤南,你是又打算躲到國外去了嗎?”

“因為我這段時間,我跟你鬧脾氣,你就心灰意冷了嗎?你真的連這點兒考驗都經受不住嗎?何況,我這也不能算是考驗吧?我隻是,我隻是……”

她隻是也需要靜下來想明白,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到底要從哪裏重新開始。

奚言一急,反應遲鈍了,平時的能說會道也不見了,想說的話,也最終沒能說出來。

“亂想什麽呢。”許澤南說:“我哪兒都不會躲。”

他這會兒真的很想見她一麵,這樣他就可以再揉一揉她的腦袋,她的發質很軟,和他腦袋上的黑色短茬手感完全不同。

她說他發質太硬了,一摸就知道他性格不好,不像她,頭發又細又軟,一摸就知道性格很好。可是,兩個人吵架生氣,她什麽時候主動向他低過頭呢?哪一次不是他低三下四地去哄她了?所以,到底是誰性格好,誰性格不好,誰一遇事就炸毛,情緒容易失控了?

算了,是他心甘情願當舔狗的。

他愛的,從始至終,不就是這樣的她嗎?

“奚言。”許澤南發現這一刻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好像最緊要的還是先向她低頭,別繼續讓她生氣了。“我想明白了,這段時間是我太心急了,我們不是還有很多年嗎?我等得起,等多久我都等得起,等我這趟回來,我不會再逼你做出任何決定。”

她支起的這個台階,他還是順著踩了。

那麽,奚言也就順著他的話,說:“我做的也不對,你想陪我去家訪也是因為擔心我。我不應該總把你拒絕在我的生活之外……”

奚言話沒說完,她又聽見他秘書催促的聲音:“老板,再等下去,我們快要趕不上航班了。”

他們於是被迫停下了相互低頭。

“你還有多久到家?”許澤南問。

酒吧離奚言家不算近,代駕師傅開的不算慢,但畢竟是夜間行車,安全為先,奚言約摸估了下時間:“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裏麵,孩子們睡著了會突然醒來嗎?”許澤南:“他們可以自己待著嗎?”

“不會。”奚言說:“可以。”

“行。”許澤南交待奚言,說:“言言,我出國的這段時間,兩個孩子的接送,我媽和家裏的司機都可以幫忙。趙秘書你比較熟,他也是我很信任的人,有事情你直接安排他去做。”

奚言恍惚間覺得他交代得太多了。

但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隻是出趟國而已。

隻是出趟國而已。

“哦,好。”

“那我就先走了。”

“我手機摔壞了。”

“送一個新的給你。”

“是賠一個新的給我。”

“好。”

奚言坐在後排座椅上,看著這城市夜晚的燈火,一排排高立的路燈向後倒退,她聽見他的秘書為他拉開車門的聲音,聽見他拉過安全帶的聲音,又聽見車門被關上,車子發動的聲音。

奚言忍不住問:“許澤南,你不是說想見我一麵的嗎?”

許澤南低笑了一聲:“你都聽見了?”

“嗯。”

“來不及見了。”他的聲音裏好像也有些遺憾。

窗外突然有雨點“劈劈啪啪”砸下來,砸在車窗玻璃上,行車速度快,雨刮器刷過擋風玻璃,奚言突然問出口:“你真的會很快回來的,是不是?”

許澤南沒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啞聲喊她:“言言。”

“嗯。”

雨勢漸大了,模糊了視線。

這是一場真正意義的春雨來了。

奚言聽見風雨中夾雜著他清冷的聲音:

“我愛你和我們的孩子。”